15 去見個朋友

去見個朋友

回到家,賀成乾跟張穎還沒回來,賀競陽走進房間,鎖上門,在書桌前坐下,摁亮小臺燈,在臺燈下拆開那個小盒子。

盒子裏躺着一只白色耐克護腕,和他的球衣是一個顏色,很相襯。

賀競陽有很多護腕,高中後不怎麽打籃球,也就沒戴了。

他站起來,把護腕套上,轉身一頭栽進被子裏,兩眼盯着護腕發怔。

想找程深聊天……

可是找不到由頭。

要不再跟程深鄭重道個謝?不然……跟程深拜個晚年?

他拿起手機,思前顧後,不知道該發什麽,倒是程靜怡先找上他。

程靜怡:【我跟程深一起給你挑的護腕,喜歡嗎?】

賀競陽面色一沉,突然就覺得手上的護腕不香了。

他就知道程靜怡加他沒好事,果然是宣示主權來了。

賀競陽摁滅手機,不想回複,随即,一條新消息又跳了出來。

程靜怡:【學長,程深過幾天就要走了,你真的打算什麽也不說嗎?】

賀競陽愣了一下,問:【他要去哪?】

程靜怡:【出國啊!留學啊!你不是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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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只是沒想到程深會這麽早離開。

賀競陽:【年還沒過完就走?】

程靜怡:【他媽媽和妹妹都在瑞士,他留在國內過年才奇怪好吧?】

……确實奇怪,難怪賀競陽從沒見過程深的家人,原來分居兩地。

程靜怡:【你知道他為什麽一直留在新城嗎?】

賀競陽捏着手機,看到她繼續發:【他一直想跟你和好,可是找不到機會,不然他初中畢業的時候就該走了。】

賀競陽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拳頭捏了一下,又松開:【你對他挺了解。】

程靜怡:【當然,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當時就是因為好奇你是什麽樣的人,才偷偷拿了他的飯卡去找你。】

賀競陽明白過來,原來當初程靜怡就是為了他,才來的他們班。

他面無表情回:【那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

程靜怡:【知道,慫貨一個,跟程深一樣。】

賀競陽回了一串省略號過去,他已經不在乎被人嘲笑了,因為他自己都想嘲笑自己。

慫貨?一點都沒說錯。

程靜怡以為他發省略號是不服氣的意思,質問:【難道不是嗎?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麽不跟他告白?】

賀競陽不悅,賭氣地回:【為了把機會讓給你啊!】

程靜怡看着這行字,撲哧一笑,慢條斯理叉了一塊哈密瓜,送進嘴裏,在鍵盤上打字:【你傻吧?我是為了激你才這麽說的,雖然有點丢臉,但還是大大方方地告訴你吧,他是我表侄子。】

表侄子?

賀競陽的家庭關系簡單,表親根本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但他至少聽明白了,程深跟程靜怡是親戚。

這下尴尬了……

程靜怡:【所以呢?你不跟他告白嗎?不然我幫你說?】

賀競陽臉色一變:【別!】

他頓了頓,試探性問:【他應該……喜歡女生吧?】

程靜怡看着電腦屏幕,嘆惋搖頭:這兩人,顧慮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她回:【他喜歡男的女的,跟你喜歡他有毛關系?】

剛發送過去,她媽媽定時查房,嘩啦一下推開門:“程靜怡!你還不睡覺!”

程靜怡迅速關了電腦:“馬上睡!”

賀競陽發過去一句“難道沒關系嗎”,沒再得到程靜怡的回複。

他脫掉外套,換上睡衣,鑽進被窩。

程靜怡說程深這些年是為了他才留在新城,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早告訴他實情,而是選擇跟他當死對頭?

賀競陽擡起手臂,看着手腕上的護腕,怎麽也猜不透程深的想法,漸漸地,困意緩緩籠罩上來,賀競陽疲倦阖上眼睛。

深夜,程靜怡再度上線,告訴他程深天亮就要走了。

看到這條消息,賀競陽睡意全無,飛速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就往外跑,打開門,天已經大亮。

程深答應過要和他一起去探望韓園長,怎麽可能說走就走?

他到路邊打了輛車,跟司機說去機場,然後在手機上給程深發消息,讓程深等一會兒,他有話要說。

賀競陽清楚的知道,如果現在不說,他就再也沒機會了。做什麽朋友?如果以後不能再見面,那這個朋友做着有什麽意思?

趕到機場,程深已經準備登機,看到從天而降的直升機,賀競陽當即就知道不對勁了。

這只是一場夢。

他哭笑不得,就因為程靜怡睡前的一句話,導致他做了程深要走的夢。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在夢裏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所以他一把拉住程深,把他拽了回來。

“我喜歡你。”他說。

程深呆呆望着他,許久才開口,可是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淹沒了程深的回答。

他沒能聽清程深說什麽,轟然從夢裏醒來。

路燈照進落地窗,屋裏是清冷的白,賀競陽悵然若失望向窗外,忽然看見了漫天飄雪。

下雪了!

賀競陽騰地坐起來,不知怎麽的,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夢提醒了他,程深要走,是随時的事。

難道真的要等到那一刻來臨嗎?現實中他又能否像夢裏那麽幸運,那麽如願地追上程深?

念及此處,賀競陽慌慌張張下了床,像夢裏一樣,穿上衣服,拿了鑰匙,騎着賀成乾平時買菜用的電動車,直奔保羅小區。

還是深夜,大概三點多的光景,街道上空無一人,雪越下越大,雪花越積越深,到了小區門口,那個穿着一身制服、打着瞌睡的保安卻不讓他進去。

閘門關着,保安拉開玻璃窗,從保安室探出半個腦袋:“大半夜的,你找誰?”

賀競陽手凍得沒了知覺,渾身冰得直哆嗦:“找百合路666號,姓程的那家。”

“有什麽急事嗎?”保安打量着眼前的學生,灰色套頭衛衣被打濕,淩亂的頭發落滿雪花,看着是匆匆忙忙趕來,連件厚衣服都沒穿。

但深夜到訪,如果沒有必須放行的理由,他不能貿然讓人進去。

賀競陽頓住,是啊,他能有什麽急事,如果說是程深叫他來的,保安萬一打電話核對,那不是無端端吵程深睡覺?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過來得很不合時宜。

“沒事,我明天再來吧。”他挪動車子,往後退,離開小區大門。

離開保安的視線後,他把車子停路邊,翻過圍牆,進了小區。

要不說別墅區很容易被盜呢,這麽矮的圍牆,根本攔不住人。

賀競陽來到程深家樓下,望着二樓那扇黑漆漆的窗,沒再上前。

他不想打攪程深,站在路燈下,淋着雪看了許久,最後實在凍得受不了了,才灰溜溜離開。

一場夢驅使他來這裏,卻沒告訴他該怎麽做。

或許他根本也不想做什麽,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無需知道他冒雪夜奔是出于什麽緣由。

張穎起來喝水,迷迷糊糊打開房門,猝然看到一個“水鬼”站在客廳,吓清醒了。

“我靠!賀競陽你搞什麽飛機?”

賀競陽渾身濕漉漉,手裏還拿着家裏的電動車鑰匙。

意識到他是從外面回來,張穎疑惑皺眉:“你大半夜出去幹嘛?跑出去通宵上網了?”

賀競陽放下車鑰匙,無奈道:“我高二了好嗎?誰還整夜跑出去上網啊?”

張穎這兩年都在國外,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初中網瘾嚴重那會兒,有點反應過激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張穎也反應過來,追至他房間門口:“那你出去幹嘛了?”

“去見個朋友。”

“哪個朋友?”

哪個朋友大半夜不睡覺?說不定是什麽壞朋友。

“你別管了!”賀競陽沒心情跟她解釋,砰一聲關上房門。

張穎面對冷冰冰的門板,往後退了一步,還想繼續追問,忍住了,改口說:“趕緊睡覺,明天早上還要去外婆家。”

賀競陽正準備脫衛衣,聞言又放下胳膊,打開門:“為什麽突然要回外婆家?你跟外公和好了?”

當年她不顧外公反對,非要嫁給一無所有的賀成乾,導致外公一氣之下放言,讓她有本事過得不好受了委屈別回家,所以這麽多年過去,張穎真就沒回去,好像回去了就代表她過得不好、受了委屈。

其實張穎過得很好、也沒受什麽委屈,只是跟外公賭氣,賭了這麽多年。

這些年來,每年都是賀成乾帶着賀競陽回去探望,外公對他是很待見,對賀成乾态度冷冰冰,對張穎更是不聞不問。

兩父女,都犟得很。

“你外公老了。”張穎只說了這麽一句話,從他門前離開。

賀競陽愣了愣,外公老了,所以張穎妥協了?

第二天,賀成乾跟張穎收拾東西準備回外婆家,賀競陽抽空給程深發了條消息,問他什麽時候走。

車子一路開出新城,往鄉下開去,賀競陽時不時看手機,沒收到程深的回複。

外公曾是大學教授,退休後回老家生活,平時侍弄花草、找老朋友喝茶下棋,一個人過得很安逸。

賀競陽想起七歲那年第一次回外婆家,為了讨好外公,賀成乾給他臨時報了個培訓班,學了一周的象棋,背了一周的棋譜,後來每年回去,他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老爺子下棋。

城裏到鄉下就兩個小時車程,随着大城市的遠去,天邊的山也漸漸清晰起來。

今天是陰天,山巒間霧氣彌漫,空氣中滿滿的水分子,進入鄉道後,路兩旁出現連綿不絕的小山包,小山包種滿茶樹,綠油油的、長勢喜人,賀競陽看着僅亮着的最後一根信號格打了個“×”,只能收起手機。

鄉下空氣是不錯,可惜信號太差。

他們要在鄉下待兩天,程靜怡說程深過幾天才走,這個“幾天”,應該大于兩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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