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再說吧
再說吧
程老太太忘了,她自己的丈夫也是上門女婿的事實。
登時,一桌子人目瞪口呆、舉目皆驚,程老太太的兒子、那個四十多歲愛惹事的男人暴跳而起:“你他媽罵我們是狗?”
“罵你怎麽了?狗雜種!”
賀競陽從小跟街頭混混們打球,粗話沒少學,只是生活裏都是文明人,沒有發揮的餘地,難得有人跳出來給他過嘴瘾。
罵架迅速升級,程學紹跳起來就要打他,被程靜怡拉住:“哥!丢不丢人?快坐下!”
程深也拉回賀競陽:“別理他,吃飯。”
那邊顧慮顏面,沒繼續發難,賀競陽也沒有硬杠上去的由頭,罵罵咧咧跟程深回了座位。
程深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的樣子,低頭點菜:“檸檬鴨半份、筍幹炖雞、韭菜炒河蝦、白灼菜心……”
賀競陽收回視線,依然怒火難消:“你們家都是些什麽親戚,這麽沒素質?”
“積怨已久,沒辦法。”程深點完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
賀競陽看他不想提的樣子,頓了頓,話題扯回飯菜上:“你挺會吃啊,點的都是我愛吃的。”
好吃他才愛吃,拐着彎誇程深會吃呢。
程深笑笑,目光一轉,看向衛生間,起身:“我去洗個手。”
賀競陽擔心那些親戚又找他麻煩,目送他進衛生間,再回頭,那桌上少了個程靜怡。
他腦子裏冒出個荒唐的念頭——程深該不會不會追着程靜怡去衛生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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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當然不是追着程靜怡來的衛生間,他甚至不知道程靜怡也來了衛生間。
在洗手臺前洗手的時候,女廁那邊傳來關門聲,程靜怡從裏面出來,見到他時一愣,低頭快速洗手,擦也沒擦就要走。
“你在躲我?”程深問。
程靜怡面色極其不自然,答:“那倒沒有,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你而已。”
畢竟是她媽媽和哥哥把程深的父親送進了監獄。
程深擰緊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她:“其實大人們的事跟我們沒什麽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程靜怡神色複雜笑了笑,轉而問:“你跟他在一起了?恭喜啊!”
“……謝謝。”
“但是我們之間還是別裝做什麽都沒發生吧,我本來就很愧疚了,再接受你的原諒的話,我就更不知道怎麽對你了,所以,以後還是當陌生人吧。”
程靜怡最終還是做出選擇,轉頭要走,賀競陽走進來,表情很難看,“人家都原諒你了,你還裝清高?”
程深面無血色:“賀競陽,不關你的事。”
“為什麽不關我的事?因為她我都以為你出國了!”
當初程深和程靜怡先後離開學校,又同時失聯,他以為他們是一起出的國。
程靜怡冷漠瞟了他一眼,沒有反駁,徑直走出去。
賀競陽很生氣:“她也太沒禮貌了吧?你們從小玩到大,她就這麽對你?”
程深知道他為什麽生氣,也理解程靜怡為什麽靜默。
如賀競陽所說,他之所以不遷怒程靜怡,就是念在從小玩到大的情分,但程靜怡選擇形同陌路,其實也是出于同樣的感情。
但要跟賀競陽解釋這些,未必解釋得通。
“別管她了,我們去吃飯。”程深走過去,拉起賀競陽的手往外走,以此央求他息事寧人。
賀競陽一臉無奈,跟着他回到座位上。
菜陸陸續續上桌,賀競陽端起碗盛湯,聽到程深說:“我最近要幫大伯操辦六十大壽,你沒事別來找我。”
他分不開心去應對賀競陽,賀競陽的能量太大了,又不肯安安靜靜待着,每回在一起,他都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在他身上,導致工作和學習都跟不上進度。
但顯然賀競陽本人沒意識到這一點,放下碗抗議:“為什麽?你忙你的,我又不礙你事。”
程深将心裏的想法換了另一個方式表達:“你是不礙我事,但你在旁邊,我就沒有心思做其他事了。”
賀競陽果然吃軟不吃硬,嘴角比AK四十七還難壓:“你忙你的,我保證不打攪你!”
程深用一雙墨黑的瞳孔靜靜望住他。
他知道說服不了賀競陽,賀競陽這人,說嚴重了他跟你急,說委婉了他聽不懂,很難搞。
難搞就難搞吧,誰讓自己喜歡呢!
周日下午,程深在書房寫請柬,賀競陽端進來一盤切好的蓮霧,放在桌角,叉起一塊送進程深嘴裏。
“嗯?你字寫得真好!”他湊過去,探頭看一眼請柬上面的字。
程深正好寫到程老太太一家的請柬,看到上面程學紹和程靜怡的名字,賀競陽沉下臉:“怎麽還請他們?”
“我家的事跟大伯沒關系,不妨礙他們之間走動,六十大壽辦得這麽隆重,不請他們說不過去。”
“有什麽說不過去的。”賀競陽嘀咕。
老頭還指望程深給他養老?也不看看這一家子背後怎麽奚落程深,不知道他是真不知情還是故意裝聾作啞。
賀競陽繞到書桌對面,靠在桌旁,吃着蓮霧看着程深寫字。
書桌旁邊通往陽臺的窗扇打開,微風吹進來,窗扇随風輕輕晃動着,因為年久失修而發出吱呀的聲音,外邊有兩棵巨大的桑樹,枝條橫生,紅紅綠綠的桑葚壓滿枝頭。
屋裏窗明幾淨,程深長長的睫翼像染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整個人如置身夢幻般的溫暖中,賀競陽咬着半片蓮霧,忽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好像,這樣生活下去很不錯。
“以後我們的結婚請柬就交給你了。”他不知怎麽的,腦子不經思考說出這麽一句話。
程深微愣,擡起頭看過來:“你想跟我結婚?”
賀競陽繞回去,停在他面前,反問:“你不想跟我結婚?”
程深覺得他天真又可愛,摘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笑道:“你過來。”
賀競陽不明所以,他已經過來了啊,所以他低下頭離程深更近了些,問:“怎麽了?”
程深墜住他的肩膀,将他往下帶,下巴一仰,下颌線在光中劃出一抹優美的幅度,一雙唇輕輕含住他。
這個吻溫柔又纏綿,不帶任何情.欲,純潔、鄭重,如同在進行一場神聖儀式。
許久,程深松開他,賀競陽看到自己微縮在他色彩紛呈的瞳孔裏。
“再說吧。”程深說。
賀競陽皺眉,不滿意他的這個回答,剛要抗議,身後響起一聲沉悶的咳嗽聲。
兩人都吓一跳,趕緊分開,回頭,程岐山站在書房門口,一臉嚴肅,也不知道剛剛的親吻有沒有被他看到。
“大伯,你怎麽來了?”程深出聲。
“有幾張請柬我要自己寫,我敲門了,你沒聽見。”程岐山走進來。
程深在桌子捏了捏賀競陽的手:“你先回去,回頭找你。”
賀競陽不高興,怎麽這老頭一來他就要走?
“我在客廳等你……”
“你先回學校。”程深沒有留他的意思。
賀競陽悶悶看了眼程岐山,轉身離開。
他沒走,守在院子外邊等了一下午,以為老頭忙完就走了,沒想到等到最後,看到的是程深跟老頭一起出了門。
他們晚上有事?可程深并沒跟他說。
程深穿了身精致體面的棕色西服,紅色瑪瑙袖扣,頭發也紮成賀競陽最愛的半丸子頭,很少見的打扮,這麽鄭重其事,似乎是要去什麽重要的場合。
賀競陽騎着自己的小電動,偷偷跟了上去。
所幸程深車速不快,他騎着個破電驢才能勉強跟上,最終車子駛入一處高檔酒店區,一進去,高高的大樓和黃橙橙的燈光就遮擋了視線。
他在一堆價值不菲的車子裏找到程深那輛保時捷卡宴,擡頭看着前方的酒店大門,低頭看了下身上的衛衣套裝,走上去。
“你好,我找那輛卡宴的主人,我是他朋友。”他對門童說。
門童微微一笑,夾着一口禮貌又熱情的接待音說:“先生您好,我們沒有客人的聯系方式,請您自己電話聯系他。”
沒有沒關系,賀競陽只要确定程深進的是這家酒店就行了。
他越過門童走進堂廳,來到電梯前。
這酒店他來過,酒店餐廳周日晚上會對外開放,程深跟程岐山總不能是來開房,應該就是來吃飯的。
他乘電梯直上餐廳所在的樓層,電梯門打開,巨大的水晶吊燈映入眼簾,落地窗外是藏藍色的天幕,高聳的大樓在窗外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移動着。
這是家旋轉餐廳。
什麽樣的客人會選擇旋轉餐廳?當然夫妻和小情侶居多。
賀競陽無視迎上來的服務員,走進去,轉過一座流水的假山,見到了那端坐在一起的四個人——程深、程岐山、林滿茹、林學東。
林滿茹坐程深對面。
賀競陽渾身僵硬,服務員在他耳邊聒噪,吵得他本來就嗡嗡作響的腦袋更煩了。
“你能不能閉嘴?”他轉頭狠狠瞪了那男服務員一眼,對方立即噤了聲,道歉趕緊走開。
賀競陽掏出手機,給程深發消息:【你去哪了?】
那邊,程深手機震動一下,拿起來看了一眼,猶豫幾秒,回:【大伯拉我陪他吃飯,你晚飯自己解決,不用等我】
是陪程岐山吃飯,而不是陪林滿茹?
賀競陽後槽牙磨得發酸,沒有回複,收起手機轉身。
他本來是想一走了之的,但又覺得就這麽走了太憋屈,與其內耗自己,不如折磨他人!
于是他又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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