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撒謊

撒謊

在四雙震驚的目光中,賀競陽質問程深:“這就是你說的吃飯?”

林學東樂呵道:“這不是賀家小子嗎?坐下來一塊兒吃個飯啊!”

程岐山板着一張老臉,使勁盯着賀競陽,甕聲甕氣:“你這小子,一天到晚沒事幹嗎?走到哪都纏着程深?”

賀競陽下巴一擡:“對!他走到哪我都纏着他!在床上我也……唔——”

程深知道他什麽渾話都說得出來,趕緊拖着他匆匆找借口離開桌面。

他把賀競陽拖到吸煙區,隔離掉餐廳的視線和音樂,松開手:“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怎麽知道你騙我?”賀競陽雙眼通紅,不敢相信程深居然撒謊騙他。

程深扶額:“我沒騙你,确實是大伯要我陪他吃飯,我不知道他約了林家父女。”

“不知道你還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賀競陽一臉負氣。

“……是程岐山給我挑的衣服。”程深嘆氣,“就是不想你知道了生氣,我才沒告訴你。”

“可是你瞞着我,我知道了才會更生氣!你還不如跟我說實話!”

“說實話你就不會生氣嗎?”程深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看着他的眼睛,反問:“你不也沒說實話?明明看到我跟他們吃飯,為什麽還問我去哪了?”

賀競陽啞然,是啊,他就是想看看程深會不會跟他說實話,在他沒意識到自己在考驗程深的時候,他已經在進行這樣的行為了,原來他心裏偶爾冒頭的煩躁情緒,叫做“不安”,他沒法兒全身心地相信程深。

……兩個男人,靠什麽維持關系?就算靠結婚,那也領不到證啊!

兩人站在空空的走廊盡頭,久久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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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程深問:“你要回去還是留下一起吃飯?”

賀競陽落寞垂下眼:“不了,我回去了,你幫我跟他們解釋一下。”

這種時候還留下,不就明擺着告訴程深,他對他很不信任?他不能在程深面前暴露這點可憐的不安。

他走出吸煙區,朝另一個方向走,程深望着他的背影,心裏不比他好受多少。

回到餐桌上,程岐山正在欣賞林滿茹畫的賀壽圖,仙境一般的海面煙霧缭繞,翻湧的浪花上,八仙抱着壽禮漂洋過海而來,為程岐山祝壽,所以叫《八仙賀壽圖》。

不愧是學國畫的,一幅圖畫得神秘又不失童趣。

程岐山啧啧稱奇,直誇林滿茹好手筆,一個勁兒說要把畫挂在自己書房最顯眼的地方,誇完了,又轉頭問程深:“怎麽樣?畫得好吧?”

經賀競陽剛剛那麽一鬧,程深心裏徒然多了幾分尺度,客套又疏離地笑了笑:“我不懂畫,抱歉。”

程岐山為他找補:“不懂歸不懂,好東西還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林滿茹倒是不介意,眉目含笑,端起冒着熱氣的紅茶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林學東還以為賀競陽會跟程深一起回來,眼下見不到人,開口詢問:“賀家那小子沒過來?走了?”

“嗯。”程深點頭,為他找借口:“說是學校還有課。”

聞言,林學東有些失望地嘆息:“可惜了,這孩子我挺喜歡。”

這話像是說給程岐山聽的。

程岐山将畫卷起,邊說:“聽說那小子很懶散啊,家裏的生意不聞不問,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林學東輕笑:“虎父無犬子,更何況他還有個厲害的媽。他媽媽我可是很欣賞的,當年敢單槍匹馬去非洲開拓市場,有幾個女人像她那樣?男人都未必比她有勇氣。”

“林老板對初戀能有這個态度,我程某人也佩服。”程岐山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程深和林滿茹同時擡頭……剛剛,好像有什麽不得了的八卦從他們耳邊掠過……

當天晚上,賀競陽沒收到程深已經回家的消息。

他們每晚睡前都會聊聊,哪怕很忙很累,程深也會給他報備一下,但今晚沒有。

賀競陽反複拿起手機看微信,又反複放下,一直到深夜兩點,才确信程深不會給他發消息了。

明明是程深撒謊在先,結果還成了他的錯?

賀競陽不忿、委屈,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在程深不主動找他之前,他也不會聯系他!

程深一連幾天沒回家,也沒聯系賀競陽。

他要籌備程岐山的壽宴、要協助葉琛進行科研成果轉化,還要抽空應付導師的作業和實驗報告,每天忙得連軸轉。

好在這些事恰到好處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可以讓他暫時不去糾結要不要聯系賀競陽、以及賀競陽為什麽不主動聯系他的事。

但歇下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

賀競陽沒找他,一連好幾天。

程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因為在他看來賀競陽懷疑什麽都不應該懷疑他的真心,賀競陽明明知道,他喜歡他這麽多年。

“深哥,琛哥讓你過去一趟……”劉煜推開門,看到程深雙手握着手機,坐在沙發上低頭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說什麽?”程深聞聲擡頭,神情疲憊,眼裏呈現一種好幾夜沒睡的倦怠感。

“我說琛哥叫你過去。”劉煜又重複,不禁為他擔憂,“深哥,你沒事吧?看上去很憔悴,要不歇歇?”

程深撐着雙膝站起來:“不用,我沒事。”

劉煜側身給他讓路,看着他深哥的背影,眉頭緊了緊。

很快,程岐山的壽辰就到了。

壽宴安排在酒店裏,十幾桌,都是家裏人、公司職員、生意夥伴。

流程一套一套的,死板,但程岐山很受用,上臺致辭、邀朋友們上臺互動,玩得不亦樂乎。

這種場合對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枯燥乏味的,好不容易等到開飯,年輕人迅速吃完就走,老一輩的樂不思蜀,聊着年少輕狂的那些事,推杯換盞後又猜起碼來。

程深跟在程岐山旁邊,忙前忙後,始終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可每當他望過去,那道目光又沒在看他。

賀競陽坐在賀成乾旁邊,難得安分地坐着吃完了飯,又繼續聽長輩們吹牛侃大山,竟然不覺得厭煩,很有耐心地沒離開。

林學東跟他們一桌,吃完飯後嗑瓜子繼續聊天,絲毫不受隔壁桌猜碼的影響。

“老賀,你們家穎兒還沒回來啊?”林學東大馬金刀地坐着,一只手捏着花生,随口這麽一問。

賀成乾笑了笑:“我們家穎兒今下午的飛機,剛落地,在家休息着呢。”

“哦,改天叫她出來,我們一起喝喝茶啊?”

賀成乾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含沙射影地說:“怎麽?你以前對我們家穎兒可是唯恐避之不及。”

林學東被他氣笑了:“一把年紀了,就別提以前了吧?再說了,你都把她搶走這麽多年了,還怕我這一時半會兒地能把她搶回來?”

賀成乾被他不含惡意地嘲諷,也不惱,大大方方承認:“沒辦法,在我跟我老婆合葬之前,我都害怕有人會将我們分開。”

賀競陽跟林滿茹一頭黑線,這兩老東西,當着孩子的面吃什麽陳年老醋呢?

正郁悶,林學東忽然說:“咱的事都過去了,又沒法兒重頭再來,不如這樣,我們做個親家,聽着你兒子叫我爸,我心裏也樂呵!”

林滿茹兩眼一瞪:“爸!你說什麽呢!”

賀競陽皺着眉頭幽幽開口:“林叔,您吃頭孢了吧?”

賀成乾冷笑一聲:“暗戳戳占我夫妻倆便宜是吧?賀競陽叫你爸,就顯得你跟穎兒是一對兒了?別為老不尊!”

林滿茹只覺得這兩男人吵鬧,看了眼賀競陽,指了指外面:“出去?”

外面可安靜多了,但她不想一個人出去。

賀競陽擡頭看了眼還跟在程岐山身旁的程深,心裏煩悶,推開椅子站起來:“走吧!”

那頭,程岐山眼尖地瞥見朝露臺走去的兩道身影,側頭對程深說:“外面冷,給林滿茹拿件外套吧。”

程深也看到了賀競陽跟林滿茹離席的背影,眉間籠罩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烏雲,點點頭,擡腳朝露臺走去。

賀競陽這個傻子肯定沒看出來,林學東最看中的女婿,其實是他自己,如果能明白這一點,他那天也就不會因為吃個飯的事就亂吃飛醋。

可饒是知道賀競陽不擅長處理感情問題,程深心裏也有氣,氣賀競陽不信任他,現在又傻不愣登地跟着林滿茹出去,他就更氣了。

走到門口,天上挂着一輪圓月,月光清明,即使不開燈,露臺上的情況也清晰可辨。

程深看着露臺邊上抱着胳膊吹着冷風的兩道身影,心裏的醋壇子咕嚕咕嚕直冒泡。

他沒有多餘的外套,只有身上這一件西裝,如果當着賀競陽的面把外套披到林滿茹身上,賀競陽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心裏有種扭曲的、想報複賀競陽一下的念頭,但終究還是忍住了,走上去,跟林滿茹說:“樓上開了房間,你要是嫌吵,可以去房間待着。”

林學東看着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林滿茹這時候還沒走,多半是要等他爹一同回家。

月光很亮,程深橫亘在賀競陽和林滿茹中間,側臉藏匿在陰影中,賀競陽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程深一個眼神都不帶給他,令他憤怒,臉上的怒火在月光下一覽無餘。

林滿茹看了眼賀競陽,人是她叫出來的,現在獨自去房間好像不太仗義,可這兒又太冷了,她穿的是無袖的禮服,實在扛不住。

可賀競陽盯着程深,火都要從眼睛裏燒出來了,那眼神裏似乎還有別的東西,比如絕望、比如苦楚。

她有些震驚,在程深面前時,賀競陽就不是賀競陽了。

“你去吧。”賀競陽忽然轉頭對她說,解除了她的糾結與尴尬。

程深原本沒那個善心,但聽賀競陽這麽“貼心”的語氣,就像是跟自己置氣似的,對林滿茹說:“我送你上去。”

他帶着林滿茹走了,在賀競陽氣得要大殺四方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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