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正文·苦橙皮

正文·苦橙皮

“……”

“蘇蘇！這是你剛剛在樓下摘的嗎？”烏愫在食堂吃完飯, 一回座位來看到桌上被擺了兩支開的正盛的白玉蘭，不禁喜出望外的睜大雙眼，小心翼翼的捏着花莖瞧, “好漂亮啊！聞着好香！”

烏蘇含着棒棒糖點頭。

沒跟她說其實她就只摘了一朵, 另一朵是談京野摘給她的, “覺得寓意挺好，就想着送你。”

“它有什麽寓意呀？”

“友誼長存。”

還有。

玉蘭花開, 愛你無悔。

但這句她沒有說，免得她胡思亂想。

“啊！原來是這樣啊！”哪怕那兩朵玉蘭花已經有些氧化，逐漸開始發黃，她卻依然興奮不減道：“怪不得學校後面種了好多呢！剛剛回來的路上還聽好多人都說要去後面拍照片呢。”

“你想拍嗎？”

“......不想, 我看一看就好啦。”

沒有強求，淡淡出聲提醒她, “去打水, 要上晚自習了。”

“哦對！”烏愫放下那朵玉蘭花，着急忙慌的抄起水杯就穿過她身後的空隙往外面跑，“忘記打水了！”

“我就說, 總感覺還有什麽事情沒做呢，想半天也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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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蘇無聲地笑了一下。

眼見她就快要跑到後門，才微斜身子，靠在後面的桌沿上，頭不回的問斜後方正算數學題的談京野，“我的花呢？”

談京野眼皮都不撩一下，手下“唰唰”列着算式，不鹹不淡道：“冷戰期間沒有。”

“你——”

她正想再跟他說些什麽, 卻忽然聽到後門處傳來烏愫的道歉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

兩個人同時側目。

正好看到距烏愫只有兩步距離的、跟她面對面站在後門處的那個男生一臉不耐煩的揉了揉右肩膀, 擡手就去抓烏愫的頭發，扯着她的發根惡狠狠的謾罵她：“你他媽的沒長眼？！”

“撞了人說句對不起就完了？是不是我把你從這兒扔下去也跟你說句對不起就行了？”

那男生長的很壯，一看就屬于勁兒很大的。烏愫背對着她們，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見她疼的雙手捂着頭，卻不敢反抗，正一個勁兒的沖那個男生卑微的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烏蘇一見這情況，火氣立馬冒了起來。

扔了筆，三步并兩步的沖了過去，攥着男生去拽烏愫頭發的手腕避開烏愫對着他的胯就是一腳。

直接将毫無防備的男生踹了出去。

那男生踉踉跄跄的撞在身後過往的人群身上，最後跌坐到走廊中，一臉搞不清楚情況的懵b。

周圍或說笑或打鬧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站在原地動都不動一下，自四面八方的投來吃瓜的視線，卻沒有人敢出聲問一句“這是怎麽了？”

只有邁步擋在烏愫前面的烏蘇。

站在被blue hour徹底籠罩的寂靜長廊之中，逆着白光，馬尾高束，單手插兜，冷着那張看起來格外有壓迫感的臉，用叼着棒棒糖的唇張合出一句，“她給你道歉你覺得不行，那我打你一頓給你說句對不起怎麽樣？能不能接受？”

她的氣場實在太過于強硬淩厲。

導致叼在口中的那根棒棒糖棍看起來十分像煙，明明根本聞不到煙草燃燒的味道，卻總好像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味攫住了呼吸，難以喘息。

那男生原本還擰起眉眼想要罵人，一看踹他的人是她，立馬就慫了。

也顧不上坐在走廊中被這麽多人看着還有沒有面子可言，就連忙低眉順眼的給她道歉，“對不起，烏蘇姐，是我沒看路，下次我——”

“——噓，”

烏蘇懶懶的比起一根手指豎在唇前，俯視他的目光跟看死人沒兩樣，“別搞的跟我欺負你一樣，是你對她動手在先，就別怪我以暴制暴。”

“還是那個問題：我打你一頓給你說句對不起怎麽樣？能不能接受？”

“能，能……”

眼見烏蘇操起一副不打的他骨頭斷了不算了事的狠勁兒擡腳就要往那個男生面前走，頭發被扯的亂糟糟的烏愫趕緊拽住了她的胳膊，可憐巴巴的懇求道：“蘇蘇，蘇蘇，我沒事，你別打他了好不好？老師說不讓打架，會有處分的。”

烏蘇停下腳步，側頭瞥她。

用一道音量不算太大、卻足以令整個走廊裏的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的清冷涼薄的聲音，字句分明的對她說：

“我不怕挨處分，只怕你被欺負。”

“動我可以，動你，不行。”

那男生聞言，一溜煙兒的從地上爬起來，格外會審時度勢的轉變目标，開始朝烏愫道歉：“烏愫，對不起，剛是我沒看路不小心撞到你了，對不起，你就原諒我吧……”

烏蘇輕慢的橫他一眼。

他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立馬噤了聲。

“蘇蘇～”烏愫聽到男生向她道歉，哪怕膽戰心驚，也硬壯着膽子沖她搖頭，沒底氣的阻攔她，“求求你不要打了好不好～我害怕～”

“我也不想打他，可是他拽你頭發。”

“他，他已經道過歉了，如果你覺得生氣的話，再讓他多說幾句“對不起”就好啦。”

她看着她這副好說話的軟态度，有些無奈。

傻孩子。

這根本就不是她覺得生不生氣的事兒。

而是她受了疼，沒有理由在被人欺負了以後只用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打發了，這樣不會讓人覺得她善解人意，說她句好，只會讓人覺得她很好欺負，變本加厲。

可她既然都已經這麽求她了，她也不能讓她覺得她是個多難說話的人。她不想讓她怕她。

只好壓下渾身的躁動因子，鎖着眉心問她，“你覺得他給你道個歉就夠了？”

“嗯…嗯…我覺得可以啦……”

“行吧，”

烏蘇應了她一聲，朝那個男生勾手指，“過來。”

那男生不敢猶豫，連忙壓着身子走到她面前。

她猝不及防的一把拽住他的頭發，扯着他的發根将他那張疼的龇牙咧嘴的臉抵到受了驚吓的烏愫面前，淡淡道：“跟她道歉，真誠點。”

“如果我聽的不順耳，你就等挨打。”

“對不起，對不起烏愫姐，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不長眼睛，不該拽您頭發，對不起，”那男生說着說着還想朝她鞠躬，沒想到反而令被扯着的頭發更疼，又趕忙回正了身體，眉認眼真道：“下次，不，以後我見您肯定避着您走，絕對不會再撞到您了，求您原諒我吧，求求您了，我再也不敢了。”

這話聽着還挺像個人話的。

不像剛才那句“你就原諒我吧”，那是什麽勾巴道歉？說是威脅還差不多。

烏蘇心裏舒服了不少，斂眸撂她，“這樣可以嗎？”

烏愫忙不疊的點頭。

她還想扯着那男生的頭發将他順勢甩出去，冷然間，身後突然冒出一句極近距離的規勸：“打鬧歸打鬧，現在這樣就有點像在欺負別人了。”

烏蘇擡眼，正好瞄到正往人群裏走的教導主任。

連忙松了手。

雙手折舉在兩只俏皮的精靈耳旁，她擺出副笑的很威壓很沒有歉意的嬉皮漠臉，用一種聽起來嬌嬌俏俏而不帶一點攻擊性的甜美嗓音道：“诶呀，說的什麽話，我哪兒有欺負他嘛，明明就是好心想幫他弄一下頭皮屑而已。”

教導主任頓住腳步，探尋的目光不停梭巡在她和那個男生之間。

那男生狀都不敢告一下，悄悄溜了一眼站在她身後面無表情的談京野，順着她的話慫道：“沒事的老師，我們倆就是在玩，在玩。”

又反複瞧了幾眼，教導主t任才回身走遠。

烏蘇一秒恢複冷臉，沒再對他動手，護着烏愫去水房接水。

男生見終于把她應付走，狠狠松了口氣，一撩眼皮，目光再次對上正要往出走的談京野，還沒挺直的腰又彎了回去。

他狗腿的陪笑道：

“野哥，這是要去廁所？”

“不然呢？”談京野看都沒看他一眼，扯了扯唇角，挑出句要笑不笑的，“尿你臉上？”

态度高高在上極了。

那男生僵住身子，意識到不對勁。

再顧不上往回找面子，他轉頭詢問一旁看戲的某個男生，試圖得到共鳴，“欸，說實話，你有沒有覺得烏蘇姐跟野哥身上的那股勁兒很像？”

“我總感覺他倆不像不熟悉的。”

“你想多了吧。他們有錢人不都這樣嗎？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惹他們一下就能弄死你一樣。”

被他詢問的那個男生盯着談京野展闊颀長的背影，一針見血道：“所以校園霸淩才只會發生在那些家裏沒錢沒背景沒靠山、自己還怕事，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身上。”

“好像是這樣，你不說我還沒發現。”

“不是好像，不然你們也不敢只欺負烏愫，卻恨不得去給烏蘇當狗。”

“……”

“蘇蘇，剛剛謝謝你～”

烏愫抱着裝滿水的水杯心有餘悸道。

“應該的，”烏蘇撩了把馬尾，見她眉眼間漾起疑惑，補上一句，“我最讨厭校園暴力了，如果下次再有人敢欺負你，你就直接欺負回去，聽到沒？”

“有我給你撐腰，別怕他們。”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他們這種人向來只會恃強淩弱，你一強硬，他們就會慫的和龜孫子一樣了。”

“我覺得打架不太好欸～”

“沒有理由的打架确實不好，是欺負人。但如果是建立在別人想要侵犯你權益的前提之上，那麽打架就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能夠表明你不好欺負也不容欺負的強硬态度的手段，這就是自我保護了。”

烏愫半懵半不懂的試圖理解着她這番話，跟她一同踏進教室後門。

餘光注意她這副呆萌到可愛的不行的模樣，烏蘇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剛給她重新束好的頭發，又揉出幾縷浮毛。

看起來呆呆的，很惹人喜歡。

她眼底浮上絲笑意道：“這些話聽聽就行了，理解不了也沒關系，反正我會保護你。”

“你為什麽…總是…保護我呀？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嗎？”

“是，而且之前不是答應你了嗎？”

烏愫循着她的話，恍然回想起在醫院時她倆曾互相對對方保證過的事情，不禁心虛的僵硬了背脊，不敢再看她。連走路都開始同手同腳。

言澈對她說過的那番話也順勢被挖了出來，不由自主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她坐回座位，放下水杯，目光空洞的盯着面前那兩朵已經完全氧化發黃的玉蘭花，想要裝作不明顯卻又格外明顯的試探她，“蘇蘇～”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絕對沒有發生……”

“如果什麽？”

“……如果，那個，就是，萬一哪一天我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情，會，會怎麽樣啊？”

烏蘇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考試那天晚上她背着她又悄悄去找了言澈的事兒。

不想讓她更難受，或者再衍生出些什麽類似于內疚之類的其他壞情緒，索性就裝作根本不知道這個事情一樣，雲淡風輕道：“不會怎麽樣吧。”

能怎麽樣呢？

別說烏愫，她還不是一樣沒有做到對她保證過的事情？

不然根本不會發生那天晚上的事。

“頂多就是吃泡面沒有調料包而已，你愛吃泡面嗎？”

烏愫搖頭。

對那個東西唯恐避之不及。

“那就沒事兒了，”她故作輕快的聳肩，苦笑着讓了步，“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誓言罷了，你想反悔就反悔吧，我不會再攔着你了。”

“我不會反悔的！”

她的反應很劇烈，前排有人看過來。

烏蘇視線停留在她側頰上，“怎麽了？”

“沒，沒什麽，就是，”她低下頭，用貼在側臉的烏黑短發嚴嚴實實的遮擋住自己的臉頰，藏在裏面輕輕呢喃道：“就是，我，我突然不想再喜歡他了。”

烏蘇瞄她一眼。

“他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是，是我的問題，跟他沒關系。”

“好，不想喜歡咱們就不喜歡了，”她沒有拆穿她，就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有些心不在焉，“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等你考上好大學，就會發現，優秀的男人随處可見。”

“真…真的嗎？”

“真的。”

“比，比談京野還優秀嗎？”

“嗯，”烏蘇知道談京野那個位子能聽到她倆講悄悄話，故意報複他之前沒給她摘白玉蘭那事兒的說反話，“比他優秀多了，個個八塊腹肌體力好還會哄人，你就談吧，一談一個爽要命。”

果不其然。

她話還沒說完，談京野就踢了她凳子一下。

樂的她前仰後合。

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烏愫看看她，又扭頭去瞧瞧談京野，唇邊也跟着勾起一抹笑，情緒不再像之前那麽差，打起些精神來，翻出一張空白卷子準備做。

臨下筆之前，她倏然擡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沉悶的黑色眼鏡框，輕輕念出一句：

“蘇蘇，有你真好。”

“這句聽過好多次了，”烏蘇用夾着筆的手撐着頭，稍稍側着臉注視她，“換句別的。”

“我們，我們一定要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嗯，會的，無論以後發生什麽，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喜歡你。”

烏愫以前沒聽過這種話。

猛然聽她這麽一講，再加上她那張自帶蠱惑感的媚臉，一下子被搞得有些害羞。

不敢再觸碰她的視線，慌裏慌張的趴回去寫卷子。

而她。

撐着頭又盯了她一會兒，才回正身體去課桌裏摸手機。

之前的事情都進行的太過于順利，順利到險些令她忘記在現實生活中，烏愫就是在一模成績下來之後才逐漸開始在校園裏跟言澈的互動多起來的，因此也間接導致了她會在二模考試前遭遇那場無妄之災。

雖然按照現在的發展來看已經不大可能會讓她再碰到那種事情，但是本着寧可過度防護也不能放松警惕的原則，烏蘇還是防患于未然的給言澈發了一條消息，約他明天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飯。

言澈隔了小半個晚自習才回來消息。

說，好。

正好他有事情想問問她。

沒再回複，她切到微博超話想溜一圈兒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發布的、關于她和言澈之間的帖子，好點點贊再引導一下大體風向。

不料。

點進去後，映入眼簾的第一條，就是談京野曾經抓拍的他和她站在鏡子前親吻的照片。

畫面中，他穿着和她色系相同的情侶裝，她側對鏡子而立，只能看出身材窈窕纖瘦，沒有露出半點兒容易被人發現的獨特細節。

而他，正對鏡子，骨節分明的大手張開扣在她腦後，沒有閉眼，漆黑銳利的的眸子挑着尖長的尾端，與壓在上方的濃密斷眉一同揚起一個輕佻野脫的弧度，聚凝在鏡子中後置攝像頭所在的點。

這麽一看。

頗有些對正在看這張照片的人的挑釁與炫耀的意味在。

還有點兒護犢子、不想給人看的意思。

底下第一條評論耐不住好奇心的詢問他：這是誰？

他破天荒的回複道：

【談京野：未來女朋友。】

這簡單的五個字。

卻令她的心跳不争氣的漏了一拍，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