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正文·苦橙皮

正文·苦橙皮

任由趙敬卓百般解釋, 談京野都不信他的鬼話，追着他要弄他。

最後是趙敬卓跑躲到關勁堯身後，關勁堯開口解釋說他們只是在看烏蘇的牙健不健康, 談京野才舔了舔牙尖, 調轉腳尖走到烏蘇身旁。

他知道, 關勁堯只關心自己人的牙齒健康。

這是好事兒。

烏蘇見他過來，直腿從臺階上慢慢悠悠的站起, 哪怕已經起來的很慢了，眼前都仍有一瞬變黑，她短暫的閉了下眼，又睜開。

談京野已然上手扶她臂, 幫她緩那股勁兒。

“又暈了？”

“沒，就腳麻了, ”她随口說着, 将之前從旁邊摘的新鮮艾葉塞進他白襯衫胸口的口袋，替他安排妥了一切，“他們擔心你, 在這兒等了很久，等等請他們去吃頓宵夜吧，也是給你洗晦了。”

“行，訂地方了？”

“只有海底撈還開着，”

古冬的宵夜只營業到兩點，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下次再去古冬吧。”

談京野颔首，沒有異議。

“關勁堯, 把63留下，你們先過去, ”他瞥了眼身後兩個想跟她們說要走卻沒找到合适的時機的女生，斂眼，避嫌的來讓她去問，“問問那倆女孩去不去，要去的話跟他們一起。”

烏蘇知道他是不願意欠人情，探頭詢問倆人，“hello，倆漂亮寶貝兒，我們要去吃海底撈，你們一起來呗？”

倆女生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喊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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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了眼這幾個渾身奢侈品、但掏鑰匙摁開的都是豪車的有錢主兒們，自知不是能跟他們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人，對視一眼，趕忙拒絕道：“不了不了，你們去吃吧，我們減肥，晚上不吃飯的。”

話都拒絕到這兒了，烏蘇自然沒再強求。

正好之前讓趙敬卓給她倆點的吃的送來了，連同那份未拆封的滾燙炸雞一起強硬的塞給兩人，又幫她們叫了車、t預付了一百的車費送她們離開，她才又回去。

那幫人還沒走。

就賴在這兒，說什麽為什麽不能一起去。

“怎麽？打個啵都得給你們現場直播了？”談京野接過關勁堯的車鑰匙揣口袋裏，攬着她的肩下樓梯，沒再管那幾個混蛋，“趕緊滾蛋，到了點份響鈴卷。”

“什麽時候喜歡吃開那玩意兒了？”

身後有人揚聲在問。

烏蘇聽到有人罵他蠢，“這還用問？肯定是烏蘇愛吃啊。”

“……”

“談京野。”

夜幕星繁月明的垂着，總被雨水洗刷的天色迷漫開水靈透亮的黑，彎月如尖刀，挂着一頭的明亮小星燈，一閃一閃的，為繁華澄亮不減的街道鋪開最恰到好處的寂靜。

聽不到蟬兒嗡鳴，只能聽見樹葉婆娑，談京野将她攬在人行道內側，沒有先開口說一句話。

她用指尖繞着幾縷不聽話的跑到身前的發絲把玩，率先開了口，“不是要讓我後悔麽？你這是在幹嘛？”

他沒說那句“舍不得讓你後悔”，就只是淡淡的說，“想通了。”

“想通什麽？”

“你想跟我說的、不想跟我說的我都想通了。”

“真的假的啊？說的這麽有底氣。”

“你覺得呢？不是很了解我麽？”他模棱兩可的跟她拉扯，誰都不先透底兒，“不如猜猜我在想什麽？”

烏蘇瞧他剛硬□□的側臉一眼，“嗯…我猜你在想有一個我這麽酷的女朋友。”

“是你想還是我想？”

“我不知道呢，這不是在問你麽？”

“你想還是不想？”

“想什麽啊？有個又拽又酷的女朋友麽？我還挺想的。”

“整挺好，一段時間不交流，性取向都變了？”

“就又知道我的性取向了？”

她正有來有往的跟他拉扯着，搞得兩人都逐漸有點兒上頭了，不料，身後忽然駛來幾輛完全降下車窗的車。趙敬卓就坐在其中一輛裏頭，探頭出來趴在車窗上欠兮兮的揶揄“能不能快點兒啊，跟了一路了都沒見你倆啵上，早點搞完早點去吃飯了，饞死了。”

談京野二話不說直接上腳踹車門，指了指他們，“不想當P站男主就趁早滾。”

幾個混蛋面兒上嘻嘻哈哈的笑侃他好變态，一言不合就要拍別人的doi視頻，腳下卻踩重了油門，轟隆轟隆的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再不見車影。

烏蘇吊着清秀的狐貍眼笑。

心裏想的滿是怎麽能在烏愫不傷心的情況下繼續跟談京野睡。

“嗯，”又一陣風刮過間，她聽談京野接上了之前的話，好似中間并沒有發生過這個不合時宜的小插曲，“你的性取向是哥。”

烏蘇對此還真沒法否認。

畢竟她是真的很喜歡，也很饞他的身子。

“所以你要不要滿足一下我的性取向？”

“以什麽身份？”

“你想要什麽身份？”

“你想給什麽身份？”

“我給什麽你都要麽？”

“看你給的是什麽吧。”

“嗯…”烏蘇眼珠子狡黠的轉了一圈兒，想了想，又将皮球原封不動的給他踢了回去，“…那得先看你想要什麽，我才能考慮給你什麽。”

談京野分毫不意外，半垂着長睫笑。

他帶她邁過轉角，走過燈火通明卻車流稀少的寬闊十字路口，找到印象中那家24小時營業的花店，讓正倚在櫃臺上打瞌睡的店員包了束野性難馴的葵百合。

不由分說的塞進她懷裏。

“是你做我女朋友，還是我做你男朋友，自己選一個，”他掏出手機掃碼給店員付了錢，随手拿起一張卡片用水筆在上面“噌噌”寫下一串剛勁有力的英文，夾進她那束花中間，帶她往店外走，“其他的身份一律不接受。”

烏蘇失笑，“這有區別？”

“沒有，就是在給你挖坑。”

“要是我不跳呢？”

“我就想法子逼你跳。”

她勾唇，迎着十字路口通亮的光，她看清了方才談京野在卡片上寫下的“Keep it， I will defend and honer thee. （堅持下去，我将捍衛你并以你為榮）”，心想他可真是個帶勁兒的混蛋，無論是人還是話，亦或者是寫下的那幾筆字，無一不嚣張驕狂的要命。

“突然強硬的像個不講道理的流氓，”她懷抱那束開的正絢爛的花，舊事重提，“談京野，你喜歡我嗎？”

“愛。”

“你相信我嗎？”

“信。”

“你能為我付出你的一切嗎？”

“我會保護烏愫，也會站在你這邊。”

“永遠？”

“呵，”他從口袋裏又掏出手機，三下兩下點進自己空無一文的朋友圈，給她看他很早以前就改了的個性簽名，“烏蘇，要是哥不站在你這邊，就沒人站你這邊兒了。”

烏蘇湊頭去看。

他的昵稱還是「野」，頭像還是純黑背景加一朵若隐若現的玉蘭花，朋友圈背景還是一如既往的純黑色，唯一有所改變，只有原先空蕩蕩的個性簽名處被他填上了一句：

【酣卧沙場意滿方休】

正好與她個簽那句：【醉舞紅纓誰可與共】對應上。

“騷包的混蛋，”她直起身體，沒忍住小聲笑罵他，“什麽時候的事兒？”

她之前都沒有發現。

“早就。”

他看向她的漆黑眼眸中蘊着炙熱與堅定，揣回手機，一掌握摁上她冰冷的後脖頸，勢不可擋的壓下了唇。

她的鼻尖萦繞滿他自帶的雪松香與艾葉混合起來的奇妙氣息，他的唇齒間盡數是她口中的清甜氣與食物交雜出的說不來的味道，她一手捧着花，一手順勢勾上他的後脖頸，微昂頭承迎着他的索取，他一手握她後頸，一手霸道蠻橫的圈住她纖細的腰身，低頭去追着磨她的唇。

周身陸續有清風在吹，初夏深夜，安逸閑适，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皮膚上，帶着野浸着痞，好似在無聲挑逗她，十字路口的燈光如晝，紅綠交替，閃光燈射，她冰涼的唇瓣緊緊貼着他火熱的唇，裹着欲夾着嬌，所過之處，仿佛有弱電流滑過。

他的舌尖不安分的探了出來，她避開攻勢小口急促喘息了幾下，他的瞳孔中有光在蔓延，她的心裏全然被他填滿。

他抵着她額頭趁她呼吸淩亂的不成樣子時又問了一次，要不要跟他談個戀愛，她微阖了阖眼皮，聽他在她耳畔沉沉喘息着，不由的想到，這好像是自回到這裏開始，她和他第一次這麽心無旁骛的接吻。

沒有怒火，沒有争吵，更沒有為性·愛增添情·趣……

就是單純的接吻，什麽都不為的接吻。

過去的她們做過無數次愛，可以說，她們對對方的身體估計要比自己對自己的身體都更為了解，過去的她們有過無數個親密的瞬間，坦誠講，她們對對方的了解并沒有比自己對自己的少多少。可是卻沒有過一次，是像現在這樣，能讓她充分感覺到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從皮囊到靈魂無一不被談京野完完整整的接受，并且堅定認可的。

這種感覺令她興奮着，激動着，更熱血沸騰着。

不知道該怎麽去描述，她只知道，那是一種讓人感覺到安穩放松的、尋找到了同類人互相紮堆舔舐傷口的、或許更進一步還會組成一個親密無間的私密組織的感覺。

是一種她從小到大都缺乏貧瘠、卻又十分渴望擁有的感覺。

人類将其稱之為愛，可她卻想将其稱之為營。

這就意味着——

從今往後，她都不用再孤軍奮戰了，她也有了只屬于她的營。

于是，烏蘇理所應當的聽到自己沒再跟他拉扯，一定要分出個誰輸誰贏來，而是心口同一的應了句“要”。

下一刻。

他熱火朝天的吻再次轟轟烈烈的席卷而來。

……

回警局的路上，談京野一直牽着她的手。

她扣着他的手指，将冰冷的手揣進他的褲兜裏取暖，還順便在裏面亂摸了幾下。

“別亂摸，”他制住她不老實的手，以為她是又來性趣了，“沒在這邊兒。”

烏蘇秒懂他什麽意思。

瞪着眼咧他，“我不是要摸你那個東西！”

“那你摸什麽？”

“也不說在褲兜裏裝點零錢，我好順來買棒棒糖。”

“又低血糖了？”

“沒，就是想吃了。”

談京野點頭，沒說什麽。

帶她進路邊一家便利店買了一串阿爾卑斯，才回到車裏。

他摁下方向盤右後側的打火鍵，于車身咆哮出悶吼聲浪的同時簡單研究了一下車子的各個功能鍵，便游刃有餘的用數據線連t上CarPlay，随手點開一首紅心歌，将車子開了出去。

「Show me who you are（讓我看看你是誰）， Show me all about you（讓我看看你的一切）， Tell me， is it wrong in a crowded room（告訴我，我們是不是不該在這個擁擠的房間裏對視）， That you're all I'm into（那樣，你就會成為我的全部）……」

直到他将那輛虎氣的g63停到紅綠燈前，捕捉違法行為的攝像頭閃了下白光，烏蘇才意識到，他去年11月22號才成年，按理來說現在還沒拿到駕照。

“談京野，”她降下車窗，點了根煙，将細白的手腕搭在車框上，讓煙霧随風亂飄着，“你是不是還沒駕照？”

談京野單手摸方向盤，偏頭看她。

車子內的座位再寬敞也寬敞不到哪裏去，她懶洋洋的窩在副駕駛中，一條腿半伸在放着花束的座位前，一條腿曲起，踩在墊了幾層紙巾的座位邊緣，一頭烏黑的發随意束着，沒化上揚眼尾的狐貍眼半眯着，小巧精致的面頰被夾着煙的手指遮去大半，她一面隐在昏暗中，一面浸在亮光裏，無論怎麽看，都風情萬種。

活像千年的狐貍修練成聊齋。

“沒有要怎樣？”他伸手捏過她指尖的煙，吸了一口，又還給她，“跳車？”

“當然是再陪你去警局遛一圈兒了，”烏蘇接過那支煙，探出窗外點了下煙灰，一點兒都沒有着急惜命的意思，簡直淡定到不能再淡定，大有一種完全不在意的“大不了就一起死”的致命松弛感，“不然還能怎樣？”

讓談京野莫名覺爽，不再逗她。

“我12歲開始開車，幹廢我爸新提的那輛攬勝，16歲拿的老美駕照，我媽獎勵了我一輛zenvo，這些車的功能用起來都大差不差，看一眼就大致清楚了，”紅燈變綠燈，他踩下油門蹿了出去，知道她不僅想問他有沒有駕照，更想問他為什麽第一次上手g63就開的這麽趁手，一起給了她答案，“去年12月考了科一，就把本子換成國內的了，我爸怕我不愛開家裏的車，又給我提了輛邁凱倫。”

“算時間，估計入秋就能拿到了，到時候跟你開個光。”

「If you feel the same（如果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Pour into my veins（那就融入我的血液之中成為我的一部分吧）……」

“你想讓我跟你開我就開啊？”

烏蘇嘟了嘟嘴，咬着煙尾巴跟随節奏感極強的音樂擺動雙肩，“那我未免也太沒面子了吧？”

“怎麽才算有面子？”

“你正經一點。”

“Hello，尊貴的烏蘇小姐，晚上好，你的男朋友談京野想約你入秋一起車·震，請問你是否接受？是這樣麽？”

“你有病啊，談京野，”她笑的前俯後仰的去打他手臂，“誰家好人能正經的說出這種話？”

談京野跟着她笑，沖前面幾輛停靠在路邊的車打快閃。

“你男朋友。”

「’Cause all I know is（因為我所知道的就是）， I'm into you， into you， into you（我愛你，愛你，愛你）……」

這句話剛落，兩側空曠的行車道就夾上了車。

烏蘇看向趴在一身火紅的法拉利車框上滿臉急不可耐的沖她揮手、明顯再吃不到火鍋就要餓死了的趙敬卓，俨然不知道他前一秒還在跟他們激情滿滿的吐槽“看來野子這辦事兒能力也不大行啊，打個啵才打半個來鐘，難怪烏蘇甩他”，後一秒，就像只讨食的小狗一樣一個勁兒的沖她搖尾巴，等投喂。

她手裏捏着一次性打火機沖他回晃了兩下。

坐在趙敬卓身旁的關勁堯注意到了那抹顏色，叼了根煙，問她借火。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烏蘇将火機從窗戶裏給他扔了過去。

他點上，沖不抽煙還聞不了煙味的趙敬卓吐了口霧。

趙敬卓被嗆的連咳嗽帶氣惱的往車窗邊躲。

一幫人的笑鬧聲昂揚天際。

「I'm into you（我愛你）， Into you（愛你）……」

紅燈的9秒倒計時開始一下一下的往下跳，不知道是哪輛車先轟了下油門兒，四輛并排等待着的車忽然都響起此起彼伏的油門轟隆聲附和，烏蘇不知道他們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聽談京野的話趕忙放下那條支起的腿，掐了煙的手牢牢握上頭頂的安全扶手。

3——

隔壁那輛車往前開了一點點。

2——

談京野沖他比了個中指。

1——

趙敬卓鬼叫出一聲心潮澎湃的“嗚呼！起飛！”

綠燈亮。

就在那一晃而過的半秒之內。

四輛蓄勢待發的車毫無征兆的一起猛然飛蹿了出去，極強的推背感和耳畔呼嘯的風聲令烏蘇恍然有種在玩過山車的迷茫刺激感。

好像在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模糊了，周遭的一切也都消失了。

剩下的，就只有她，和他身邊的這個人。

她們沒有了煩惱，沒有了顧及，沒有了苦衷，沒有了難過，沒有了在擔憂的人，也沒有了想改變的事，有的，就只是，不顧一切的速度和洶湧澎湃的激情罷了。

她忽然感覺她是自由的，是輕松的，是無憂無慮的。

就像快要死掉了一般。

可是臨死之前。

她突然聽到身邊的人跟她說：

“烏蘇。”

“我會陪你去死，也會活着為你做所有事情。”

那一瞬間，她驟然回神，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們已經遙遙領先了。

就像談京野的愛一樣，從來不會落後別人半分。

“只要是你，我都認了。”

「Into you（愛你）， Into you（愛你）……」

那一刻。

烏蘇要命的想：

該死。

完蛋了。

她這輩子真又不争氣的栽談京野手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