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正文·苦橙皮

正文·苦橙皮

烏蘇手中的勺子停住, 伸手将她面前的鐵盤端開，“又遷就我？”

嗓音平淡，無甚起伏, 更沒有半分指責的意思。

單純在訴說現實情況罷了。

烏愫扒拉了兩下已經留到鎖骨的發尾, 聽出她語句間并沒有參雜情緒, 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是習慣使然吧, 我總是下意識的想要順着你，但又怕你知道以後生氣，所以就......”

她現在可以做到在別人面前做自己，但是在她身邊, 還是有點兒不太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喜歡她的原因。

她對她只想遷就。無條件的遷就。哪怕會讓自己感覺不舒服。

她也甘之如饴。

只是......

“說過了，我不會對你生氣, 無論什麽時候, ”烏蘇扭頭瞥了眼側後方那家已經打烊的粥鋪，想着這麽晚肯定是做好的粥已經賣完了，翻起手機來給她點外賣, “這次就不說你了。以後，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其他人，都別再一味遷就了。”

“不想吃的東西就不吃，不想做的事情就拒絕，時刻把自己的真實感受放到第一位，大膽的去做自己，這樣別人才不敢低看你、欺負你，你才能遇到真正欣賞你、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話音飄在半空中, 她将打開外賣界面的手機遞給她。讓她選她想喝的粥。

烏愫接過，卻沒有看。

她雙手捧着手機一臉認真的詢問她：“那這些人裏面, 會有你嗎？”

“會，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一直欣賞你、支持你。”

“就算...我不遷就你？”

“我不需要你遷就我，只需要你去做自己，就像今天這樣。”

“好，”烏愫重重點頭，放下了心裏的擔子，“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再讓自己不舒服了！”

烏蘇輕笑，挑下巴，“點吧，順便給我點一份海鮮粥。”

“你......”

“不是在遷就你，是我也想吃點清淡的了。這東西油的我有點想吐。”

烏愫對上她的視線，兩人同時在對方眼中發掘出對油膩又辛辣的鐵板飯的嫌棄之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雪碧的清爽與鐵板飯的辛辣，在這一刻，驟然重合到了一起。

粥被送來的很快，兩人坐在燈光已經黯淡了三分之二的食堂裏邊說邊喝着，不一會兒，一次性保溫桶就見了底兒。

烏愫想去音樂教室裏練習吉他彈唱，烏蘇想去操場上吹吹清涼的晚風消食，兩個姑娘一合計，先去教室裏拿了吉他，才結伴往操場走。

夏末傍晚的風已經初見溫差的雛形，裹雜着白天裏揮之不去的炎熱，卻又有獨屬于夜晚溫柔的涼爽，操場周圍被路燈照的蔥郁的綠葉散發着油潤的光感，風一吹，就沙沙簌簌的響個不停。

像風鈴。

蟬兒已經逐漸歇下優越的歌喉，攀上不甚明顯的嘶啞，隔壁籃球場中明燈亮盞的，有人嘶吼，有人尖叫，此起彼伏的，熱火朝天中承載滿了青春少年恣意昂揚的汗水，腳步一拐，兩人走進沉黝的操場中。

說沉黝也不太合适，雖然操場不像籃球場那麽亮，但是草坪裏有不少人正圍大圈兒坐在一起邊舉着開了手電筒的手機搖擺着邊跟随中間手持話筒唱歌那人一同唱着，積少成多之下，也還算明亮。

烏愫避開塑膠跑道裏一位穿着短袖短褲慢跑經過她們的女生，滿臉興奮的拉她走近人群，站在後方沖她眨了眨眼。

意味明顯：

我想在這裏跟她們一起唱歌。

烏蘇自然沒什麽異議，叼着棒棒糖颔首。

下一秒。

她就聽見身邊的女孩自來熟的問中間正在挑選歌曲那男生，“嘿，我帶了吉他過來，要不要給你伴奏？”

烏蘇：？

小鬼現在的膽子都已經這麽大了麽？

不對。

小鬼現在的朋友都已經多到遍地都是了麽？

未免有點兒太厲害了吧。厲害到超乎她的想象了。

“你認識他？”

“算是吧，他之前來給我表白過，我拒絕了。”

“看不上眼？”

“我有喜歡的人了啦。”

“誰？”

她怎麽不知道？

“就不告訴你，”烏愫俏皮的沖她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在得到中間那人的回應之後，她從吉他包裏掏出吉他，走進人群之中，“你還沒聽過我彈吉他吧蘇蘇？正好趁這個機會聽聽我彈的怎麽樣～”

話音落下，她已經坐進了人圈兒中央。

烏蘇不由失笑。

挑了個空位曲腿坐下，注視她在衆人的目光中坦蕩大方的與曾經對她表白過的男生交頭接耳。一分多鐘過去，兩人協商好該如何合作，吉他弦率先被有節奏的撥出樂聲，細碎的光芒頻閃。

身後有人跑的氣喘籲籲，踢足球的那幫男生像是約好了般同時扯起衣擺擦着汗，一邊擊掌一邊不吝誇贊對方“好配合”，周圍舉着手電筒的女孩們被風聲陪伴着齊齊從中語的《小幸運》一直唱到粵語的《喜歡你》。光影殘星，風華正茂，裙角與衣擺糾纏不休，各種不同的聲線雜糅。

就是這一刻。

烏蘇才終于理解了那句“人沒辦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到底是什麽含義。

當她身陷于這般場景，被輕柔的歌曲和洋溢的少女們感染的不由開始回想以前她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說明——

她的青春已經快到結尾了。

但是沒關系。

她所知道的還有這麽一句話：“只有過去的事情才有資格被稱之為回憶”，當她現在肯望着坐在人群中央的烏愫回憶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時，也恰恰證明了——

她已經走出來了，并且，走過來了。

雖然經歷過的坎坷與磨難遠比烏愫多的多的多，盡管遭遇過的爛事與不堪也遠比烏愫多的多的多，但是，她已經憑借自己的能力，在自己的堅定和頑強之中披荊斬棘的走了出來，并且強大到能夠走過來對小時候這個時常感到無助悲傷的自己伸出援手，為她避開那些苦，幫她躲過那些人，讓她一改往昔，t重新擁有了一個快樂又自信的珍貴青春，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

這就是她最想彌補給......

正沉浸在自我的欣慰中，倏然，耳畔的音樂聲停了。沙沙作響的夏日微風打斷了她的過分專注，她掀起眼皮，看到那個男生将話筒支架調低，拿起擺到烏愫的正前方。

層次分明的鎖骨發被清風微微拂起，又落回去，在無死角的燈光照耀之中，烏愫坦然自若的勾手指将碎發別回耳後，前傾上半身沖被固定好的麥克風吹了吹氣。

确認麥克風能夠精準傳出聲音後，她清了清嗓子，一手抱吉他，一手扶上麥克風，“接下來這首歌，由我來唱。”

清甜沾染上電磁音，呲啦呲啦的爆進耳蝸，像裹滿烈酒的硬糖，入口時覺烈，随後漫上發膩的甜意，最後，只留下滿腔令人迷醉的韻味。

她說這話的同時，清亮的眼眸掃過人群，精準的投進她瞳孔。

揚起唇角，朝她笑開。

“可能在坐的大家都沒有聽過這首歌，因為，這首歌，是我專門寫給一個人的，”她耳根漫上緋紅道：“本來想等再練更好一點再唱給她聽的，但是她今天有些不開心，我就想通過這首歌讓她開心一點，也借這首歌表達對她的美好祝願：”

“希望所有的不幸，都只是虛驚一場；希望所有的美好，都不是昙花一現。”

“我們都會變得更加強大的。”

掌聲雷鳴之間，吉他弦和着星星點點的光線震蕩出節奏頻起的陌生旋律，看起來她對這首歌的掌控并不是太熟練，可也因此，才顯得這份笨拙的真誠更加珍貴。

碎風悠揚在熱鬧的操場，她的歌聲浸透每一寸林梢。

“像是一場夢

天使送她來到我身邊

暴雨擊碎荒蕪的世界季節更替

朋友的關系不穩固

蝶翼扯下白繃帶 迷疊碎一地訴隐晦

不被理解注定要孤軍奮戰

都說烏蘇後勁兒大易醉人

我不這麽覺得

她看着人畜無害

像玉蘭

黑裙邊小梨渦三十九分的化學卷

青春停留在過往 不曾褪色

心裏有光的人從不畏懼苦難”

操場周邊的路燈暈開迷朦模糊的橙黃色光斑，層層疊疊的葉片一片明一片暗，随風舞動出不安于室的細小蚊蠅，落漆的長椅中有幾對小情侶，一對在聊天，一對在接吻......

一對的女孩雙腿踩在椅邊，跟随音樂的節奏抖動手臂。

眼睛裏有光簇。

“又是一場雨

蝸牛爬過返潮的葉片

拼湊靈魂殘渣的過程 就叫成長

暗戀的角色易了主

風鈴被烈陽吹響水仙開正盛繪浮圖

聆聽教誨總是會步履維艱

都說烏蘇後勁兒大易醉人

我也這麽覺得

她總是張揚明媚

似烈火

黑刺青冰爆珠風過不止的玫瑰香

魅力浸透滿骨髓野欲更甚

篤定要贏的人從不言說放棄”

大抵是從來沒聽到過這首歌，又覺得無論是曲調還是用詞都特別有意境，塑膠跑道中不少人停下奔跑的步伐，叉腰喘息着，靜靜聆聽着；足球場裏好幾個男生都向這邊投來了分神的視線，一個不留神，被對家進了球。

卻不惱，反而拉他們一起聽着。

路過的人誇好聽。

“都說烏蘇後勁兒大易醉人

我仍這麽覺得

她時常殘影晦澀

看不清

話未盡意無滅琢磨不透的朦胧心

我們都将有未來共步坦途

結伴同行的人從不擔心分離”

圍坐在烏蘇周圍的人舉着手中開了手電筒的手機，揮動手臂不斷搖擺着，雖然不會唱，但也在悄悄跟着哼調調，時不時，扭頭看她幾眼，又轉回目光去望沉浸在自彈自唱世界中的烏愫。

大抵在心裏琢磨她和她是什麽關系。

烏蘇雙手後撐着瞧她。

“此消彼長......”

“長”字的尾音還彎彎繞繞的缱绻在半空中，熒熒既悱，長久不滅，倏然間，一陣異常猛烈的狂風不打任何招呼便橫掃而來，震動頭頂側方細碎燈光的同時，也将烏蘇披散在身後的烏黑長發掃起，密密麻麻的頂貼到臉頰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耳畔轟鳴欲聾的“啪·啪·啪”的拍手聲中，摻雜着幾個男生的“欸！球！球！球跑了！！！”的狂吼，烏蘇微斂尖細的下颚，曲折指關節将扒在眼睛前的發絲勾開，唇角挑着笑意。

視野重新回歸清明的瞬間，她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坐在人群中央的烏愫的那雙別有深意的眼。在那雙漂亮到妩媚的眼眸中，有依賴，有期冀，有珍惜，還有明晃晃的......

“蘇蘇。”

“不管別人怎麽說你，那都不是真正的你，也都不是，我心目中的你。”

“流言蜚語能淹死人，卻沒有辦法消磨愛。”

“任憑他們在網絡上如何诋毀你，抹黑你，我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你這邊兒，為你而戰。”

“烏蘇，我喜歡你。”

“就算你真的想腳踏兩條船，我也願意。”

在那一剎那。

盤旋在操場上空的烈風驟然停歇了呼聲，烏愫義無反顧的聲音透過音量高到足以□□場外的人聽到的音響炸開了最狂熱最勁烈的勇敢。她說，她喜歡她，就算她真的想腳踏兩條船，她也願意。

如果烏蘇再聽不懂她這個“喜歡”是什麽意思，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她沒心思去管周遭因着烏愫的告白而不斷将詭異的目光梭巡在兩人之間的吃瓜群衆，也懶得搭理站在烏愫身旁那個得知她喜歡的人竟然是女生的臉色有些綠的男生，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就要往她那兒走。

“烏愫，你——”

“——Now you are a part of me（現在，你我已無法割舍），I will defend and honor thee（我将為你而戰，并以你為榮）......”

手中驟然迸響鈴聲的手機阻攔了她的腳步，她不想接，打算直接摁斷，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是溫如栀時改變了主意。

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麽火燒眉毛的大事兒，溫如栀是不會給她打電話的。

她看了眼烏愫，接起電話扣耳邊。

“有事快——”

“——咱倆的照片被人傳網上了，說你腳踏兩條船，直女裝姬想撈我。這事兒現在已經沖到熱搜第二了，被罵得很難聽，我和耶耶正在解決，你這幾天就先別上網了。”

烏蘇聽着，腳步頓在原地。

撩起眼皮盯向歪頭沖她笑的很坦率的烏愫。

......

Jealousy will get me into trouble

而嫉妒則會讓我陷入困境

Since I met you kid my blades are double!

自從遇見了你後，我的武器變得更加鋒利！

......

Black sugar

猶如黑糖一般純黑而甜蜜

Keep it

堅持下去

Up till the dawn

直到黎明到來

You're the trigger，

而你就是燃原之火，

Killer，

是殺手，

Eye of the storm!

是暴風之眼！

But if there's no desire

但假若你心中若無

To gete out alive

抱着求生而歸的信念

You're a hero

你可能會是英雄嗎？

You're bigger

你已變得更加強大

Bigger!

更加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