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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天黑前,李見月和洛沉一前一後到達一個小鎮子,在鎮上找了間客棧落腳。

趕了一天路,李見月十分疲憊,将馬兒交給小二便回房歇下了。

明明十分困乏,躺在榻上卻遲遲無法入眠,腦中翻來覆去全是今日那幾個書生所說的話。

心焦如焚,卻什麽都做不了。

當初父皇安排秦大人留守京城穩固朝局,未料局勢竟演變至此,羅珲殘暴,禍亂朝綱,陷整個京城于水火,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她胸中憋悶,起身點了燭火,推開窗。

窗外是條長街,剛入夜,外面還有人走動。

兩個孩童蹦蹦跳跳從窗外走過,雙丫髻的小女童手裏提着盞兔子燈。

一旁的小小少年郎揶揄,“上元節都過多久了,還舍不得放下你那燈。”

“小兔子這麽可愛,我要每日都帶着,”小丫頭脆生生回。

兩人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長街盡頭。

李見月坐在窗邊一直看着他們離開,想起秦珺哥哥。

不知他如今可還安好?

秦珺乃中書令秦義康獨子,謙謙君子,芝蘭玉樹,作為三皇子的伴讀,時常出入宮廷,與公主青梅竹馬。

他們的婚約是娴順皇後還在時便定下的,二人彼此有意,本是天作之合,只因公主年歲尚小,惠帝想多留在身邊幾年,不曾想出了這樣的變故。

輾轉至後半夜才入睡,翌日,李見月早早被外面的叫賣聲吵醒。

簡單梳洗了一番,想找洛沉讓他今日去尋輛馬車來,敲門未應,聽t樓下有動靜,下去一瞧,正見洛沉坐在客堂,目光望着窗外。

李見月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一個身形略胖的華服男子,帶着幾個随從往遠處走去。

洛沉察覺到她過來,起身,神色疏淡道:“自己去買些吃食,我還有事。”

不待她反應便快步離開。

到底誰是主子?

李見月瞪圓了眼睛。

這鎮子不大,但因是附近唯一的小鎮,來往的過路商販都要在此歇腳。

休息一晚,清晨都陸續起身上路。

這個時辰,街上熙熙攘攘,頗為熱鬧。

荷包被搶後,洛沉又給了她一些銀子,李見月走走停停,碰到面善的攤主就買上一些。

這已不是第一次被洛沉扔下,此番有所交代,她不似之前那般心慌,只是疑惑,作為死士,還能有什麽事比保護自己更重要。

心裏想着事,不曾留意,被人突然撞了下。

她低頭,撇見一抹白底玉佩的殘影。

很是眼熟。

想要再仔細瞧瞧,那人已匆匆走遠,看身形,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李見月顧不得其他,趕緊追去。

對方發現了她追來,竟拔腿就跑。

“你,你別跑呀。”

她急道,對方反而跑得更快了。

李見月氣喘籲籲地追了三條街,終于在一個死巷子将人堵住。

那小郎君彎腰大喘氣,朝她呼喝,“你追我作甚,我又沒偷你的錢。”

說罷又滿臉不服氣的道:“若不是小爺餓了兩日,你能追上我?”

他這一說,李見月才意識到方才那一撞并非無心,幸虧有破廟裏荷包被搶的經驗,她多了個心眼,将錢藏在外衫裏面。

“你別跑,我這兒有包子,給你吃。”

李見月生怕一不留神他又遛了,且看他面黃肌瘦,心生憐憫,拿了個包子遞給他。

少年沒忍住咽了下口水,卻仍神情警惕,遲疑着接過,立即狼吞虎咽吃起來。

他坐在巷子裏的破草席上,連吃了五個大包子。

趁他吃東西的時候,李見月已仔細辨認,确認對方腰間挂的就是阿弟的翡翠龍魚佩。

等他最後一口吃完,便探問道:“這玉佩……你是從何而來?”

此話一出,少年倏地跳起來,“我就說這世上不可能有好人,果然是沒安好心,想搶我的東西,門都沒有!”

這小郎君防備心極重,李見月好不容易有了阿弟的消息,說什麽也不能錯過,她将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我用這些錢與你換可好,你告訴我那玉佩從何而來,這些都給你。”

少年眼睛亮了一下,半信半疑,“當真?”

李見月,“你說實話,自是真的!”

“那你放心,我小石頭手腳不幹淨,但從來不說假話,”他嘿嘿一笑,“這是我前幾日在雍縣,從一個小公子處得來的。”

阿弟竟也在雍縣嗎?

李見月追問,“那小公子是何相貌?”

“這我如何記得,幹我們這行向來只盯錢袋,看人家臉有什麽用,不過年歲應是比我小一些。”

“你認得這東西,那也不能給你啊,如今在我身上就是我的!”

小石頭不放心,又刻意提醒了一句,然後迫不及待将銀子給自己摟過去。

走時,還偷偷順了包她買的糕點。

李見月無心他顧,只恨不得馬上去找阿弟。

接近午時,客棧的人大多都已離開,小二百無聊賴地倚在櫃臺後打瞌睡。

有個嘴下長痦子的中年男子進來,腰間挂着銀魚袋,大搖大擺上了樓,幾個随從緊跟其後。

小二聽見響動,頓時清醒,認出是昨夜入住的貴客,忙迎出來招呼,“客官回來了,有什麽吩咐您盡管說?”

無人搭理,他悻悻地坐了回去,後又似有人影閃過,起身一看空空蕩蕩,便以為自己眼花。

洛沉盯着那男人進了屋,從暗處走出。

前随左翊衛将軍曹德喜,如今的隴州司馬,今晨剛見時,他一眼便認出。

時隔十幾年,沒想到竟能在此地碰到。

那時他年歲尚小,許多記憶都已模糊,但那個痦子他絕不會記錯。

當年的仇也該好好算算了。

眼下并非下手的好時機,他轉回了自己屋內。

剛坐下,便聽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自己門前,輕敲了兩下後,軟糯的聲音響起,“洛沉,你在嗎?”

他未吭聲。

李見月已等不及,推了門進來,瞧見他泰然自若地在飲茶,也顧不上去計較,将自己所得的消息告訴他。

“我們快去找阿弟,若是晚了,他被羅珲的人抓走可如何是好。”

“這麽多天了,也不知他怎麽過的,有沒有受傷。”

……

洛沉泰然安坐,無動于衷。

任她如何心急,始終一臉平靜,似乎并不關心。

李見月漸漸覺察出異樣,認真問,“洛沉,你……可有聽見我說的?”

洛沉,“嗯。”

李見月,“那我們何時出發?”

洛沉想都沒想,“我只奉命保護公主,別的事與我無關!”

乍一聽似乎沒錯。

可他一個死士,不就該聽令行事嗎?

李見月便又道:“那,那我命令你,即刻随我去尋找太子。”

屋內寂靜。

二人相對而坐,李見月竟沒覺得有何不妥。

洛沉瞟了她一眼,冷言拒絕,“不去。”

李見月震驚了。

平日他有些脾氣便罷了,尋找太子這麽重要的事,他怎麽敢抗命!

“你,你當真……”李見月站起來,氣得聲音發抖,說不出話來。

在宮裏時人人順從她,有那不聽話的,也自有掌事管教,這般違逆的從未有過。

她又惱又急,只覺得離了宮,人人都敢欺負自己,憋屈至極,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洛沉盯着她,不明白她怎麽這麽愛哭。

“你為何……不聽我的,父皇的話你都忘了嗎?”李見月淚水漣漣的質問,想到父皇已駕崩,情緒越發難以自控,哭得稀裏嘩啦,“若是父皇還在,你還敢如此對我嗎?嗚嗚嗚,我好想父皇。”

洛沉面色鐵青,無言以對。

就那麽晾了她一會兒,等她自己哭完,可那悲傷無助的哭泣聲一直在耳邊回蕩,并無停歇的意思。

洛沉頭疼。

手裏的茶盞用力放在茶幾上,“砰”一聲震成碎片,“不準哭了!”

李見月吓得一顫,緊緊閉上了嘴,噙着眼淚委屈又畏懼地望着他,雙眸晶瑩閃爍,仿佛盛滿了兩汪泉水。

可憐兮兮的。

太陽快落山時起了風,河邊柳枝搖擺,水面波動。

李見月衣衫單薄,有些冷,站在一處背風的地方等着洛沉。

他進了雍縣城內已有小半日,不知可否找到阿弟?

久候無音信,心中焦急,便去了城外。

城門口戒備森嚴,每個進出之人都嚴加盤查,她不敢離得太近,躲在牆角遠遠看着進出的人群。

有個半大孩子包裹嚴實,從城內出來,十歲左右的樣子,身形與阿弟極為相似。

李見月不由自主跟上去,叫了聲“阿弟”,對方回頭,面容陌生,奇怪地掃了她一眼,又扭頭離開了。

她呆在原地,滿心失落。

忽聽不遠處的官兵喊,“你,過來,哪兒冒出來的?”

李見月渾身一僵。

她沒有動彈,餘光注意到有兩個人拿着畫像罵罵咧咧往這邊而來。

來不及想拔腿就跑。

“站住,不許跑!”

他們一威吓,李見月更害怕了,甚至不敢回頭看,慌不擇路,眼前被汗水模糊,看不清腳下,不甚踩到石塊,沒站穩,順着山坡滾了下去。

身上到處都疼,半晌起不了身。

李見月眼泛淚花,倒吸口涼氣緩了緩。

腳似乎崴了,紅腫得厲害。

還好官兵沒有再追來。

她找了根粗一點的樹枝撐着,咬牙慢慢的爬上去,辨認了一下方向,往小河邊走。

洛沉已回來了,就站在她方才等候的地方。

李見月忍着疼,一瘸一拐過去,滿懷期待,“找到了嗎?”

嬌貴的小公主,此刻發絲散亂灰頭土臉,狼狽至極。

她這幅模樣,洛沉有些愕然,頓了頓,垂下眼眸,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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