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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清清回到家時，家裏已經開飯了，大家都圍坐在李耀祖身邊，那叫一個其樂融融。

李耀祖最近開始吃輔食了，吃個飯可細致了，跟着輔食書小心翼翼的複刻着。

生怕鹹了影響味覺發育，生怕缺了什麽，影響身體發育。

想當初養李清清的上心度，還沒院裏對鴨子的用心度高。

他們很疼愛李耀祖，家裏多了很多各種小孩的玩具和用品。

李風光甚至會趴在地上，學牛、學馬，讓李耀祖騎在他腰上玩耍。

李清清已經從盼着弟弟出生到現在無比讨厭弟弟存在，她總是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是男孩，那麽弟弟便不需要存在。

李清清低着頭拽緊了書包帶子，快步朝二樓走去，沒有人喊住她，也沒有人問她吃過飯了沒，更沒有人在乎她今天為什麽比平時晚回來，在學校過得如何，是否有朋友。

去年李萬元走親戚時，從人家那得知了她目前就讀的中學很普通，不像人家孩子是重點中學，回來對着她又是一頓數落。

“你看看人家孩子讀的是全省最好的中學，你不是很愛讀書嗎？怎麽不跟人家好好比比，我的臉面都讓你丢盡了！”

想到這，樓下李耀祖又開始哭鬧了，李清清聽着心裏邊跟針紮似的，煩死了！真矯情，有事沒事就知道哭。

大家都在哄他，圍着他轉。

憑什麽？憑什麽！

李清清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将房門輕輕關上，自從有了李耀祖，李萬元是減少了動手打田靜怡的次數，本來是件好事。

可他們的注意力也全撲在了李耀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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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清很讨厭那些來串門的親戚，一個、兩個長舌婆子，她在樓上是聽得一清二楚。

“女兒還在讀書啊？讀那麽多書做什麽，等她年滿十六，趕緊相個好婆家。女人最大價值就是為婆家誕下子嗣。”

“你們也不教教她，我看她那副不愛理人的樣，我要是你們，她得被我打死。”

“一點禮貌都沒有！”

真想讓她們都消失。

下周随着期末考試結束，馬上就要進入夏假。

外公外婆給她找了一份臨時工，是去離家只有一條街道的便利店兼職，白班八小時，時薪是14元，每周可選一天單休。

田中原說如果她能連續幹一個月不休息，大約會有三千四百元。下學期生活費可以不用找他們要了。

收銀臺旁有個罩着半透明蓋子的烤架，早上得把放兩種烤腸進去烤，玉米腸2元，肉腸5元，這個機子是半自動，上面的幾根管子會自己旋轉，帶着烤腸一起小弧度的轉。

平時最常光顧的就是附近補習班下課的學生。

在旁邊是個半透明的保溫箱，裏頭都是些冷凍食品，比如壽司、包子、三明治、漢堡之類的，還蠻多上班族買來當早餐。

她身後是一臺微波爐和一臺飲水機，可供顧客在店裏吃速食食品。

便利店白天只有她一人，她的工作除了收銀結賬，還包括整理貨架，維持店裏的日常衛生。

她以前放假是在家喂雞喂鴨，洗雞圈鴨圈，頭一回上便利店打工還真是困難重重，好多東西她都得專門寫下來，免得自己忘記。

好在便利店其實不大，每周小貨車會來送一次貨，貨車師傅和他旁邊的小年輕都會把貨品擡進店裏。

師傅喜歡喝茶，搬完了貨，喝完了瓶裏的茶，李清清就會幫他們續滿熱水。

店後邊小倉庫裏堆滿了貨箱，架貨上哪些需要填補，有哪些臨近過期得下架的，又有哪些是保鮮期短的即食食品，未售空隔天下午需要打半價出售的。

這份工作比她想象的累。

但無論如何也比被丢回老家好。

店裏沒客人時她就能坐着休息寫下夏假作業。

她有給劉澈發過消息，劉澈在上補習班。

但她兩的聊天對話并不需要隔很長時間，只要她有空，只要她發，對方都會回。

如果換作是她的話，她可不敢在上課的時候回複消息，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所以她找劉澈要了份補習表，選着時間發。

劉澈反倒笑她膽小，愛守死規矩。

她也不是沒想過，跟着劉澈一塊上個補習班，但她哪有臉讓田中原和陳雪資助她上補習班。

“你在哪讀書？幾年級？”貨車師傅拿着纏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們兩人渾身冒着熱氣和汗，成天風吹日曬東奔西走的，皮膚曬得黑裏透着紅，師傅臉上是歲月風霜的痕跡，而小年輕眉眼勝在幹淨、清澈。

“常藤高中，高二了。”李清清照舊幫他們師徒二人接好了水，把保溫瓶還給了他們。

“那是個好高中啊。”師傅擺擺手，似乎也沒打算讓李清清回話，自顧自的繼續說，“能讀書就好好讀，要是我小孩還在，我也會讓去個好學校。”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緩和氣氛，只能啞口的看着他們離開店。

李清清臨走前會把便利店的後門鎖上，到時候晚班的店員只會開前門。

由于那個店員從來沒有準時來過，所以她上了一周的班都沒和對方見過面。

臨近下班點，店裏來了個年輕人。

看着樣貌二十出頭罷，有點神志不清，搖搖晃晃的似乎是喝醉了酒。

“給我、一、一杯熱水…謝…”

李清清用一次性紙杯給對方遞了一杯熱水，“請拿好。”

誰想，那人直接往自個身上潑，嘴裏不停念叨着，“…好冷、我好冷…”

李清清吓懵了，那可是杯熱水啊！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不停渾身發抖的男子，這個月份再怎麽樣也不會冷得直發抖，哪怕只穿着背心短褲。

“…我好冷、好冷…要冷死了…好渴…”

男子蹲在烤腸機前，臉都要貼上去了，剛潑了那杯熱水，搞得地板都濕了一塊。

“先生不要把臉貼到玻璃上，小心燙傷！”

男子根本不理睬她，她也根本不敢去拉他。要是讓他待在這，肯定會影響到後面的顧客，更別說再過半小時她要下班了。

她只好拿了一條毛巾給男子，又拿了一瓶水讓男子冷靜。

看着對方實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打電話報了警，“喂，你好，我是拉瓜街L3棟彙新便利店的員工，有個先生他好像喝醉了酒在店裏不離開，麻煩來一趟吧。”

派出所很快派了附近的警力來了。

李清清離這名男子遠遠的，很是害怕。配合完警方回答問題後，男子被帶回來了派出所。

都說喝醉酒的人跟失心瘋似的，一想到李萬元每次喝醉酒的醜樣，都令她害怕得發抖。

這時候已經是七點多了，早應該在六點下班的她，不得已待到了七點四十。

那個沒見過面的晚班店員姍姍來遲，這回她總算是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那個人對她還在的事，挑起了眉，好像再說你怎麽沒走。

“你是晚班吧，那我就不鎖前門了，後面我已經鎖好了。”李清清背起包準備走，那人開口了。

對方指着垃圾桶裏的塑料包裝袋和桌上只剩一半的礦泉水，“這兩樣要從你工資裏扣。”

李清清愣住，慌張的解釋，“那個、這兩個的錢我有付的，你可以看下收銀記錄，是付完了的。”

那人愣了下，“…噢…行。”

今晚難得有風，吹得李清清莫名的思緒湧上心頭。

這時劉澈打來了電話，語氣聽着似乎心情不錯，“你下班了嗎？我今天沒有晚自習哦，我現在下課了！”

李清清一方面覺得自己很疲憊，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累，又不是風吹日曬雨淋的苦力活。要是休息的話，就意味着一天要少幾百塊，她可不好意思提出自己要休息，“嗯，我已經下班了。”

“怎麽了？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

李清清想起去年已經有人上門給她說親了，要不是彩禮沒談妥，她都要被他們送去結婚了。

“你有沒有想吃的，我請你去吃好吃的吧？”

“我待會要回家做家務。”

“好辛苦，你要上一個月班。”

“哪有什麽輕松事。”

“我這邊可以休息，你不能休息嗎？”劉澈嘴上說是休息，實際是準備逃課。

“你爸媽知道了會很生氣吧？”

“模拟考只要分數不是太差，他們不會罵我的。”

“算了，這樣不好，你還是上課吧。”

李萬元對李清清的修理，她依然歷歷在目，她可不想因為她，害劉澈被父母修理。

但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

“我想看大海。”

“你一次都沒有看過嗎？”

對于劉澈而言并不陌生也不稀奇，大海于她而言只是一個普通的風景。見過，玩過，踏足過。

李清清只在電視上看過，“你感覺怎麽樣？”

“嗯，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由于我會暈船，所以我對海就沒有什麽執念。每當輪船在海上起伏搖晃，我都會是一個大吐特吐。”

“海風是什麽氣味？”

“不怎樣，有人喜歡也有人不喜歡。我就覺得挺一般，感覺海風還濕濕的。”

“赤腳踩在海灘上是什麽感覺？”

“你要是在這麽熱的天赤腳踩，我怕你腳底會燙得受不了。”

李清清回想起店裏的那個人，好像在哪見過。

聽他的語氣怎麽跟他是這家便利店老板似的？上次面試她的人不是老板嗎？不過看着模樣很輕，像是跟她一樣來兼職的，不像是老板。難道是幫家裏人看店嗎？

她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擡頭看着亮燈的每個陽臺，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在等她回家的。

她也是希望能向父母撒嬌的孩子。

這時候李耀祖正在享受着本屬于她的愛吧？如果能是男孩的話。

李清清起身往天中原和陳雪的家走去，思緒卻又飄向了遠方。

李清清踩着單車，遠遠就看見了不斷向她揮手的人影，她沒有放慢自己的腳速，反而加快速度的從劉以男身邊溜走。

她能想象得到，劉以男會氣得在原地跺腳，再馬不停蹄的趕緊追她。

這場追逐戰沒進行多久就持平了。

劉以男得意洋洋的盯着李清清發黑的臉，“幹嘛？你生氣了沒想到我騎車速度這麽快吧我可是從小學就開始騎自行車了噢。”

“那又怎麽樣！”李清清不耐煩，她是考上中學後才臨時學的騎單車，先前沒有接觸過。

當時李萬元難得父愛發作，抽出一個小時給她上了一節超速成單車課程，直接害她一頭紮進了雞棚裏。

氣得王梅是在院裏破口大罵，心疼她那些被吓得四處亂跳、亂飛的母雞，生怕它們驚吓過度以後不下蛋了。

“你好像一只小狗。”劉以男在李清清再次發火之前，急忙補充道：“我家以前收養了一只流浪狗脾氣也是像炸藥一樣，我媽媽說它以前一定是被人打過了，所以才會特別怕人。只要我們好好的愛它，它總有一天也愛我的。”

“什麽意思？你才是狗！”

“它現在可乖了，每天放學都會在村口等我，然後我們再一起回家吃飯呢。”劉以男想了想又說，“剛才我在路口等你的時候，你假裝看不見我，我還是有點生氣哦。”

李清清別扭的又用力踩着自行車逃了。

劉以男在後頭笑哈哈的追她。

中午。

食堂。

李清清端着飯盤坐到角落裏，她習慣躲到這樣的位置：右手邊是牆壁，背後是柱子。

她是踩着收尾的階段來吃飯，這個時間多數學生已經吃完飯，在校住宿生早早回宿舍午休，走讀生也早早回教室待着了。只剩區區幾個像她一樣的人，分散在各個座位。

她原本也會和其他同學一樣，一下課就跑到食堂用餐。

直到有一次，同學随口問了一句，“你怎麽只打一個菜，吃得飽嗎？”

她當即愣住了，可能別人也沒什麽意思，只不過确實讓她挺難受，“我胃口小，吃這點就飽了。”

同學只當李清清是不好意思，直接端着餐盤坐她對面，大方地說，“沒事，你也來吃我的菜，我打得多。我平時也經常和朋友分着吃，你不用客氣。”

她瞧見同學盤裏有葷有素，不像她自己的，就一個菜一個白飯，不由得面上發熱。不知道怎麽的，這嘴裏的菜竟然有點變了味，變得難以下咽。

一定是在瞧不起她吧？一定是在可憐她吧？

回到現實，此時菜色也少了許多，受學生歡迎的那幾道硬菜空盤已經撤掉，剩下的是些不太讨學生喜歡的菜色，以及永久不變的紫菜蛋湯。

食堂的菜湯是免費供應給學校師生，與其說是紫菜蛋湯，不如說是一鍋清湯，而上面漂浮着一點點紫菜，蛋花則完美的穿上隐身衣，讓人看不見它在哪。

盡管時常從班裏同學嘴裏聽見負面的評價，說味道堪比刷鍋水。

她還是經常打碗湯配飯吃，免費的東西放着不喝才是難理解的事。

王海龍說他媽媽告訴他，有些飯館為了提升鮮味，會過多的摻入味精，讓湯頭鮮甜。

她不由得想，自己覺得這湯鮮甜，興許是食堂味精放太多的緣故。

王海龍又說，他媽媽囑咐他味精不能吃多了，對小孩身體發育不好。

王海龍還說，他媽媽說……

“嘿！”

李清清面前的空位突然有人落座，她瞬間警惕了起來。

明明此時此刻食堂的空位多得很，何必要跟她同桌坐？

這人捧着一盒香辣海鮮速食面，胳膊上挂着滿滿一袋零食，樣子看着陌生，是不認識的女生。

“你挑了個好位置，找到你可不容易。”這人自顧自的笑着，“這柱子長得太不是地方了，都給你擋住了，要是你長得再高點…也不對，你長得再高也沒柱子高。”

“你有什麽事嗎？”李清清緊皺着眉頭，她确信自己沒招惹過這個女生。

“我看你可憐兮兮自己一個人吃飯，我好心過來陪你呗。”這人掀開蓋子的一瞬間，一股熱氣帶着泡面的香味飄了出來，她享受的吸了吸鼻子，随即撕開了一條鳕魚腸塞到面裏，又扯開一根蟹柳棒吃。

“你不也是自己吃飯嗎？”

這人指了指聚集在小賣部門口的三四個女生，“有她們在陪我吃飯。老實說，我要是一個人吃飯，我寧願餓死，自己吃飯多丢臉啊。”

李清清記起來這個人是誰了，她曾經撞見過她和一幫所謂的姐妹，在廁所裏欺負人，“我不需要人陪。”

這人挑眉，打量着李清清和她的飯盤，皆是些她不感興趣的素菜，素菜一塊錢一份，連打份四塊錢的肉菜的錢都沒有嗎？“聽說你爸是在工廠打工，怪不得四塊錢的肉菜都打不起。”

這人不喜歡在食堂吃飯，覺得飯菜油膩又單調，更別提食堂免費供應的菜湯，“我從來不喝食堂裏的湯，你不覺得喝起來像刷碗水嗎？剛入學時我喝過一次，根本是鍋洗碗水嘛……誰知道是什麽水煮的，不然好好的湯，為什麽要免費提供呢？還不如吃泡面。”

說着，這人做了個被毒死的鬼臉，“你小心被毒死哦！”

李清清喝湯的動作一頓，顯然她被對方的話影響了胃口，“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

對方笑容瞬間消失，“裝什麽啊？以為自己很厲害嘛。”

這人手一掀，泡面盒順勢往前一倒，湯水如發洪水般朝李清清襲來。

李清清退後得比較倉促，後背不慎撞上了柱子，紅色的湯水濺到了她白色的校服上，“你做什麽！”

她話音剛落。

這人的小姐妹團立馬圍了上來，把她堵在柱子和桌子之間。

“聽說你很愛搶別人男朋友，長得這麽醜，玩得還挺花。”

這人仗着人多勢衆，讓她的姐妹團不停地來回推搡着李清清。

劉以男是家裏給準備的午飯，每天中午吃完飯，她都會在食堂洗手池那沖洗餐盒。這會瞧着李清清要跟人剛起來，她急匆匆的小跑過去。

“幹嘛你們？你們在幹嘛！放開她！”劉以男使出了勁推開她們，張開雙臂護在李清清身前，“我已經跟老師說了！你們趕緊走！”

她們笑了，“老師在哪？叫來呀。”

食堂的阿姨遠遠見着了好幾個女生混在一堆，當即呵斥，“都幹什麽呢！別在食堂裏打打鬧鬧！”

這人啧了一聲，上下掃了李清清，撂下狠話，“放學等我。”

劉以男沖着她們的背影吐口水，“真是一群女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