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劉澈特別不喜歡夏天。

當陽光灑在身上，對于她而言是只有灼燒的不适感。

特別是流汗之後，皮膚和衣物産生的粘膩感，令她無比煩躁。

她感覺自己就像鐵板上的五花肉被烤得滋滋冒油。

什麽培養團隊精神，什麽鍛煉學生意志，都去他媽的吧！

她惡狠狠的注視着前方，內心不斷向上帝祈禱着快快降雨。

她甚至願意獻祭生命，換一場大暴雨将整個世界都淹沒。

劉澈身旁是她的室友。

突然瞧着這人，身子一晃一歪——大好機會來了！

“教官！我室友暈倒了！”

劉澈兩只眼睛發着光，扶着兩眼冒星的室友，好一個鮮明的對比。

“我是她的室友，我有責任照顧她，讓我背她去校醫室休息吧！”

劉澈的小心思都擺在明面上了，任誰都清楚她是想趁機偷懶。

但這軍訓期間有人暈倒也是常事，好心照顧室友怎麽能是壞心思呢？

大人們都說是現在學生太過嬌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進社會可怎麽辦？

Advertisement

劉澈是恨不得立刻插對翅膀飛走，陽光曬得她極度不适，不是感到疲憊，是想要世界爆炸。

“教官！快來！”劉澈已經等不及的直接把室友背上，可她又怕直接走，會不會給她記過，心裏焦急得不停催促教官。

“你背得動嗎？”教官瞧着是兩女生不太放心，校醫室離操場是有點遠的，“我找個人跟你去吧。”

“不用！”劉澈用行動證明了她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勁，“我自己就可以！”

瞧着劉澈風風火火的做事态度，看着身子板也挺有勁，教官叮囑了句，“注意點，你別把人摔了。”

“知道！”

李莉絲在學校裏從不認真打扮，上班裝扮和她私底下的風格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平時簡單紮個低馬尾，戴了副樣式最普通的眼鏡，打底都懶得上。

每天早上水洗個臉，套個衣服就出門了。頭發能保持清爽不油膩是她對工作最後的尊重。

室友躺在校醫室的床上已經醒了，人還是很虛弱。李莉絲給批了病假條，包括劉澈，也給她了一張假條去交差。

劉澈坐在病床邊摳手指，時不時偷瞄一眼李莉絲，時不時又瞄一眼室友。

這下午校醫室還挺熱鬧，光是曬暈送進來的就有兩、三個，還有一個說是中午吃太多，下午跑圈跑吐了的。

看着李莉絲忙前忙後，劉澈偷摸着瞧了好一會。

說來也奇怪，劉澈莫名覺得李莉絲很有氣質，是那種散發着柔和、親近的氣場，整個人好像很溫柔。

名字也很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看着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眼下的情緒，澎湃的，雀躍的，緊張的，害怕的，是不曾有過的感覺。

就是覺得李莉絲和別人不一樣，具體要說是哪點吸引她又說不上來。

反正比別人好就對了。

劉澈隔三岔五就裝點小病去校醫室唧唧歪歪的。

李莉絲哪能看不懂這屁孩子，瞧她一會說這疼一會說那疼，一會又說自己流鼻涕、咳嗽。

問就是肚子疼得難受，問就是着涼感冒了，三天兩頭各種理由來犯病。

有一回李莉絲故意要治她這臭毛病，吓唬她一定是闌尾炎犯了，要立馬帶她去醫院切了。

吓得劉澈是一個原地康複，再也不敢胡鬧了。

劉澈無意間看到了一部電影，《yes or no》是泰國的一部同性電影，她起初并不知道是兩個女生的愛情電影，只當又是一部普通的青春校園愛情片，等看了半截才發覺不對勁。

惶恐的、不安的、同時卻也有點開心，原來兩個女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嗎？原來可以不用遵循固定搭配的嗎！

所以，她的心情是喜歡嗎？

她是喜歡李莉絲的嗎？

只要勇敢一點，她們是不是也能像電影一樣有完美的結局？

從稀裏糊塗的開始，到撕破臉面的結束，不過是在半年內發生的事。

短短半年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劉澈覺得自己的心一定是碎了，悲傷猶如漲潮般在深夜将她無情淹沒。她感到呼吸困難，卻也只能痛苦的閉上眼，任憑眼淚浸濕枕頭，任由記憶在腦海裏不斷閃回。

昏暗的房間，灼熱的空氣，只有床頭一盞小夜燈。

李莉絲是自信的，她是成熟的、香甜的、散發着芬芳的紅蘋果，是咬一口便知的美味。

性感的吊帶裙，若隐若現惹人遐想，特意搭理過的長發刻意的披散着，又噴了些香水加深彼此的記憶。

劉澈只覺得被頭發撓得心頭癢癢的、麻麻的。  她在李莉絲的指導下，羞澀的，生疏的、笨拙的揭開了未知的面紗。

是什麽滋味呢？是清香和酸澀，是酸楚與鹹濕，是溫暖散發着香氣。

是從未有過的新鮮體驗，她深深迷戀着這個女人帶給她的所有。

她們在禁忌的水潭裏嬉戲。

劉澈不能接受李莉絲的決定。

她認為她們只不過是在錯誤的年紀相遇，然後相愛，僅此而已。

為什麽要拆散她們？為什麽李莉絲不敢像她一樣，為愛勇敢一次呢？

那些枷鎖都是人為創造的，只要她們堅定彼此的愛，攜手面對困難，彩虹總會在風雨後出現。

她不信李莉絲不喜歡她。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麽要撩撥她？又為什麽要和她交往呢？

如果喜歡，為什麽不能為愛勇敢一次呢？不試試怎麽會知道輸贏。

劉澈憑着不撞南牆心不死的沖勁，在大半夜用拳頭砸向了李莉絲的家門——李莉絲曾帶她回來過夜的地方。

她渾身顫抖，卻也分不清是生氣李莉絲能輕易的提出分手，還是害怕李莉絲會不願意再見她。

她發來的消息是那麽絕情和傷人。

李莉絲猶豫了，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小孩最難纏了。

就像頭發粘了口香糖，若是不能妥善清理，就需要用剪刀修剪掉。

她本意是打算晾着她，說不定過會，劉澈會知難而退。

可現在已經是淩晨了，這棟樓裏還有其他老師居住，要是劉澈動靜再大點，搞不好會把鄰居吵醒。

不能再讓其他人見到她和學生糾纏不清。

李莉絲深吸一口氣，扭開了門把。

門剛開一小半，劉澈立即用腳擋住了門，硬是推搡着門，擠進了半邊身體。

“我不同意分手！”

她生怕李莉絲只是探個頭出來趕她走。對方在發完分手小作文之後，已經把她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李莉絲一時之間慌了神，她急忙将劉澈拽進屋，害怕她再鬧出什麽幺蛾子，她不免氣惱道，“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劉澈的眼淚從一開始就在眼眶裏蓄着，面對李莉絲的訓斥，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只是這次流淚并沒有和之前一樣得到輕撫和安慰，她看到的是李莉絲用不耐煩的嫌棄神情在打量着她。

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李莉絲的手，聲線哽咽的開口，“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想——”

“夠了！不要再說了！”

劉澈被李莉絲突如其來的呵斥，吓了一跳。

對方簡直像換了個人一般，還是說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不要哭了，我現在看着你很煩躁。”李莉絲甩開劉澈扒拉着她的手，疲憊的長嘆一口氣，她可是因為她們這個事丢了工作啊。

懂點事的人都該知道分手就別糾纏啊。

李莉絲癱靠在了沙發上，點了一根煙猛吸一口，才緩緩覺得自己舒坦了一點，“我說分手，聽懂了沒？你是不理解什麽叫再也不見，還是不明白什麽叫好聚好散？”

劉澈破罐子破摔的沖上去抱住了李莉絲，坐在了她的身上，埋在她的懷裏，也不顧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都蹭了上去，“我要是不願意呢？我不信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任憑李莉絲用力的試圖推開她，她也不願意放手，卑微的、丢棄尊嚴的、幾近于哀求的，“我們可以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我都可以接受，我可以吃苦，你別不要我…求你了…”

李莉絲絕望地閉上了眼，她甚至不願再去看劉澈一眼，這個麻煩的家夥。

前些日子她還在為和女高發展甜甜戀愛感到高興，現在卻為自己招惹未成年女高而懊悔不已。

青澀的蘋果滋味怎麽樣？惹得一身臊罷了。

她甚至有了和男人一樣的想法——就該穿上褲子拍拍屁股走人。

李莉絲當然知道如何傷害一個女孩脆弱的心髒。

她當然知道如何讓一個女孩從此在感情中畏怯、多疑、惶恐。

她的沉默讓劉澈以為她心軟了，要妥協了，挽留成功了。

然而，當劉澈懷有一絲僥幸時，真正惡毒戳人心窩的話還在後頭。

“我早就不喜歡你了，只是怕你難過，沒說。”李莉絲甚至只是平靜地開口，輕描淡寫的殺死了劉澈最後的幻想，“可能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并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