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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李清清回想起這一年發生的事，心裏很不是滋味。

自己仿佛是那倒黴鬼轉世。

她來人間拿的體驗卡，不會是地獄模式吧？

地球不會真的是一個關押犯人的監獄吧？

她是被流放到地球接受懲罰的嗎？

對于這個世界，她從無措再到害怕，最後是難過與不甘。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理解發生在身上的種種糟心事。

李萬元和田靜怡好像已經忘記了有她這個女兒。

她自嘲地想，是該慶幸他們沒有繼續打她的主意，還是該難過他們的毫不過問？

現在他們一定都圍着李耀祖打轉吧？那個腦袋很大的傻子，有什麽可值得這麽多人喜歡？

如果她是男的，那他根本不需要存在！

夢裏有她迫切渴望的一切。

媽媽會愛她，爸爸會疼她，爺爺會慣她，奶奶會寵她，外婆和外公也會待她好，她将是所有人掌心的明珠。

她拼命的想象着、描繪着愛的形狀，希望愛能夠像傾盆大雨般将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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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摸不着、看不着的，沒體驗過被愛的小孩，又怎麽能從模糊的幻想裏汲取溫暖？

她開始害怕踏出房門，甚至恐懼任何人出現在她眼前，那會把她從幻想拉回現實。

她自欺欺人的躲在幻想裏和自己玩過家家。

李清清無助的意識到，自己是個累贅的事實。

沒有可交心的朋友，沒有可撐腰的父母。

她像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

田中原和陳雪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掃她出門？

她該去哪裏，她不想回家，那裏沒有人會歡迎她。

她有時候發瘋般地希望，自己可以就在那一晚死去。

要是能在差點摔下樓的那一次，就死去，該多好？

他們會傷心嗎？

他們會回心轉意嗎？

假如她重重摔向地面，能夠看到他們懊悔或是崩潰的模樣嗎？

他們會為她哭泣嗎？

他們會因為她的離世，愛上她嗎？他們會在以後的每一天都想到有個早逝的女兒嗎？

會嗎？會想念她嗎？

會記得她嗎？

她試圖躲避和逃離這個世界，然而疼痛時常如漲潮的大海無情吞噬了她。

她無處可逃，身體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跟一攤爛泥似的粘在床上。

家裏很安靜，只能聽見心髒砰砰砰地響着，要是能把心髒關掉就好了。

不想看見太陽，不想要有明天。

要是能一覺不醒該多好。

‘反正我就是這樣的廢物。’

‘地球少了我照樣轉。’

身體上的疼痛與內心的焦灼，強烈的碰撞在一起。

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頭。

眼淚不受控制的決堤，誇張的浸濕了枕頭，潮濕的氣息會伴随她入夢——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李清清迷茫的睜開了眼，眼前蠟燭的火光搖曳，她不适應的擡手在眼前遮了遮。

“祝你生日快樂！”

是誰在為她慶祝生日？好像還挺熱鬧。

“快許願吧！”

氣氛歡快，李清清不由得鼻頭一酸，可感動不過三秒。

吹滅了蠟燭，她驚愕的發現圍着桌子的人都沒有五官。

他們僵硬的拍着手，沒有嘴，聲音是從哪裏穿出來的？一個個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

“快切蛋糕呀！我們的大壽星！”

李清清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憑空多了一把水果刀，鋒利的刀面反射桌上的蛋糕，吓得她張大了嘴——

喉嚨發不出聲音，一股力量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房間開始劇烈的晃動着，眼前的賓客身形扭曲，詭異的爬向了她。

在觸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他們立即化作蟒蛇，層層纏住她，從她的衣袖、衣擺、褲腿鑽了進去……

是陳雪的尖叫聲。

李清清足足有一會才逐漸緩過神。

此時才發現她不僅不在卧室裏，還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廚房。

手裏竟然舉着一把菜刀。

這可把半夜出來上廁所的陳雪吓得夠嗆，一把年紀了，怎麽受得住。

田中原聽見了陳雪傳來慘叫，誤以為是家中闖了賊，拖鞋也顧不得穿，取了卧室門後藏的棒球棍，直接沖了出來。

見此場景，也不免心頭一驚。

李清清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想為自己辯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已經在害怕他們會不要她，會把她送回老家。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游，是壓力太大了嗎？還是因為自己胡思亂想導致的。

田中原小心翼翼地拿走了李清清手裏的刀，故作鎮定地開口，“沒事就好，回去繼續睡吧。”

陳雪則拿走了差在刀架上的其他幾把，“沒事沒事，休息好了就不會了。”

李清清呆呆地點了點頭，被他們催着回了房間。

她還記得夢裏的那塊蛋糕上，有一張其樂融融的全家福。

唯獨沒有她。

李清清想要去上大學，想要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想要離開這裏，去到沒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她不敢想象有一天居然能在校門口，看見李萬元和田靜怡這兩尊大佛。

她先是愣在了原地，而後是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總不能是自己神經衰弱出現幻覺了吧……

田靜怡在朝她招手，就連平時愛板着臉的李萬元，此時也擠出了一個別扭的笑容——

是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奇跡畫面！

李清清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很疼，不是假的。

可，他們平白無故地來找她做什麽？

她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緩慢走向他們。

一方面覺得事有蹊跷，一方面又忍不住萌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上天終于開始眷顧她了嗎？

李清清扭捏着，“…找我什麽事…”

他們會像電視劇那樣嗎？李清清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了。

在一些影視劇橋段裏，那些父母會為了尋求孩子的原諒，先帶主人公去下館子，點一桌小孩愛吃的菜；然後再去逛街給添置新衣服，接着再關心孩子近期的生活和學習狀态，最後一家人哭着抱到了一起，開開心心的重新開始生活。

他們是不是總算意識到，比起那個大頭兒子，她才應該成為爸媽最疼愛的孩子？

然而現實又怎會如童話一般完美。

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公。

兩人突然一前一後圍着李清清。

“這個…你…”田靜怡流露出詭異的神情，“跟我們回家。”

李清清感覺不對勁，下意識要跑，卻立馬被身後的李萬元抓住了胳膊。

她頓時驚恐萬分，“做什麽——”

李萬元抓得她胳膊很疼，往事記憶瞬間被點燃重現在眼前，她抑制不住的顫抖，恐懼占據了整個內心。

“看着我，看着我聽見沒！”李萬元用力晃着李清清，迫使她直視他。

李清清瘋狂躲避着李萬元的視線，她幾乎要呼吸不上來。

田靜怡掰過她的臉，那駭人的話竟然就從她嘴裏冷冰冰的吐出來了，“我們也是為你好，多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啊。為了你的婚事，我和你爸每日發愁得睡不着覺。”

田靜怡滿眼心疼，只不過視線是對着李清清身後的李萬元，“你已經18歲了，讀了這麽多書，應該知道百事孝為先，無後為大不孝。”

李清清紅着眼眶，所有的話到了嘴邊變得蒼白無力，“為什麽？為什麽要犧牲我？”

“你怎麽能把我們說得如此可惡。”田靜怡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人家是好人！你說說你讀書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找個好工作嫁個好人家嗎？人家什麽都不缺，你去了那是享清福！一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你這麽欣賞，你怎麽不去嫁給——”

李萬元甩着胳膊就是給了李清清一嘴巴，他真當這天地是他家客廳可随意撒潑，“人兒家裏有錢，能害得了你？他們随随便便就能掏二十八萬八，長點腦子吧。”

李清清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都惡心得反胃，她為自己總是渴望得到他們的愛，而感到羞恥和不值，“你們為什麽每次都要這樣對我？我不是你們的女兒嗎？憑什麽啊？憑什麽這樣對我啊！”

李清清說什麽也不肯上車，他們這動靜引來了不少圍觀。

田靜怡見勢，直接跪下，搓着手，那叫一個聲淚俱下，“媽媽從來沒有求過你一件事，你知道的，媽媽從來沒有害過你對吧？就一件，我只求你一件！”

李萬元是絕無可能會跪下的，田靜怡這一鬧，氣得他是面紅耳赤，臉上挂不住，“你瘋了是吧？！”

場面一頓混亂，他們這一鬧更是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你弟弟才六歲啊，他不能沒有腿！你做姐姐的不能看你弟弟受苦！”田靜怡黏糊糊的扒拉着她，眼淚是說來就來，又是磕頭又是搓手，忙個不停。李萬元去拉她、踹她，她也死活不起身，“我們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也是到你報恩的時候了。”

保安已經在往他們這邊走來了。

“反正你以後都是要嫁人的，早點嫁值錢。”

李清清從田靜怡和李萬元露出真面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她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的死去。

曾經還殘留的一點對家庭的渴望與愛，都在消逝。

逐漸燃起的是無盡的恨意與怒火。

她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幼年時敢于與父親互毆的自己。

不需要時對她百般嫌棄，将她丢給外公外婆，幾年沒有一點消息；需要時就稱斤議價，如牲口般要将她販賣。

這是一對正常的父母嗎？他們配成為父母嗎？

她終于發出了凄慘的尖叫。

劉澈根本不認識李清清的親生父母，從她的視角來看，她一出校門，就看見李清清被一對中年男女欺負。

又一聽見李清清的尖叫聲，更是堅信了自己的猜測。

拐賣都敢整到明面上了？！

她是第一個沖上去搶人的，順帶嗷了一嗓子，“快抓人販子！放開我同學！”

這有了人帶頭，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學，本就壓力大，無處可發洩情緒，碰上這見義勇為的好機會，立即燃起了正義之心。

再說了，人多力量大，這麽多人在，還怕那對狗男女不成？甩着書包，一擁而上。

所有人那是将小車圍得嚴嚴實實，校門口是堵得水洩不通。

李清清也是被這架勢吓住了，好幾只手拽着她，一群不認識的同學跟母雞護雞仔似的，把她護在身後。

她哪見過這種事，但心裏也是明白同學是在幫她。

老師可算來了，但在人群外邊擠都擠不進去。

李萬元和田靜怡被人用書包掄了好幾下，也不知道是誰打的，場面一度混亂。

他報了警。

警察來了也是束手無策，一群暴動的學生說什麽也不讓他們把人帶走。

“人販子！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