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面對無數道看過來的目光，往事如同潮水般湧上來。徐野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剎那間變的艱難，灰白的畫面，質問的聲音，構成了一幅他根本不想再去回憶的畫面——梁顧川站在人群中間，成為衆矢之的。

那年，梁顧川歸國後做線上商城，因為錯過了最佳的發展期，項目推進雖然艱難，但還算順利。

和現在一樣，公司很多産品通過電商以不支付傭金的低成本在下沉市場打開了通路。梁顧川在集團的威信越發堅固，無聲無息地威脅到徐正立父子的地位。

所以他們故意策劃了一場事故。

身在産品部的徐牧負責招商，在財務部待了兩年的徐野負責做假賬，并且，徐牧收買了市場部負責監管質量的其中一人，将有質量問題的産品收進上線商城的名單裏，而他從中收回扣。

三方裏應外合，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件事打壓得梁顧川幾乎要在這場戰争中提前退場，當時徐康提議所有部門主管及股東聯合投票，以和二叔黨羽對半開的票數陷入僵局，最後是沒有站隊的李豐投給了梁顧川，最後以一票只差，保住了梁顧川。

徐野的逃避改變了原先的軌跡，但卻難以逃脫事情的發展。

但如果他改變結果，會發生什麽？

徐野想，結果不能只是保住梁顧川而已，他得讓梁顧川在這場戰争中贏。

收回思緒，他已經平複了自己的呼吸。

先出聲的是徐牧：“你剛說什麽？你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跑到這裏說胡話？”

徐野往前走了兩步，感受到梁顧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心髒不自覺一縮，然後道：“我沒有胡說。我知道那個是誰導致的這一切。”

“你閉嘴！”徐牧做賊心虛，氣急敗壞地阻止他繼續說話。

徐野果真閉了嘴。

會議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一個股東疑惑地問:“你說你知道是誰，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野看過去，知道這人是徐康這邊的人，支持梁顧川的。

還未等徐野開口，梁顧川卻出聲道:“問題商家的産品要上線我們的網站，通過産品部招商後，要送到市場部去審核。”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李豐，對方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出去一趟後，很快又拿着一沓紙回來，分給衆人。

恰時，梁顧川接着說:“這是那天的入庫名單，根本沒有出問題的這個産品。”

李豐也附和道:“同時，我查了這家公司的信息，他們是主打做有機食品的，但是食品檢測并不過關。以前主要是靠微商帶貨，今年才正式注冊商标。”

話音剛落，梁顧川接着道:“這麽一個毫無保障的産品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在我們商城上架。只會是內部人所為。”

徐牧說:“口說無憑，你有什麽證據？你說是內部人，那又是誰做的呢？”他用氣憤掩蓋自己的心虛，“産品部我親自把關，招商名單也是我親自送過去的。你不會是想說我有問題吧？”

梁顧川看着他，輕笑:“你急什麽，”他偏頭看向徐野，“小野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天天在學校裏，怎麽知道公司的事？”徐牧諷刺道，“大哥，小野跟着胡鬧，你小心縱容過頭了。你別忘了，現在是在開股東會議。”

梁顧川沒搭理他，全公司都知道他的寵弟人設。雖然事實并非如此，但梁顧川也明白，有些事不需要解釋，還不如就此接受。

“我雖然不知道公司的事，但是那天我看到了那個潛入了數據庫，做了手腳。”徐野胡謅了一個理由。

聽起來跟天方夜譚似的。

但換個角度想，徐野能看見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公司上下，無人不知徐野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去集團大樓，就連頂層的CEO辦公室都随意出入。

在外人眼裏，徐野就是梁顧川皮帶上的環，緊緊地綁在上面。

徐牧聽完，笑了一聲:“這就是你編的故事？挺好的。”

徐野沒有被嘲笑後的心慌。

再度開口之前，他看見二叔的表情變了又變，明顯不好看了。

“繼續說。”沉默許久的徐康說話了。

董事長發聲，其他人都不敢造次，只能任徐野繼續說下去。

徐野故意把話說了一半:“這人就是市場部的人。”

此話一出，會議室頓時議論聲起。徐野觀察着二叔的表情。

他看見二叔忽然起身，看了看自己，又轉頭，對着其他人說:“市場部是李副總的部門，既然小野已經說了……”他看向李豐，目光嚴肅，“那就是請李副總卸任副總職位，給大家一個交代。”

徐野一邊聽一邊感嘆，姜還是老的辣，這番話禍水東引，直接給李豐扣了一頂背鍋的帽子，讓人甚至來不及反應。

李豐沒狡辯，只是沉默。

沉默仿佛在認罪。

在二叔決定強制性卸掉他的職位以示衆人時，徐野再次開口了，這次他沒繞彎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副總的助手叫袁昶吧。”

他點名道姓，衆人疑惑，李豐聞言皺眉。

“查一下他的賬戶，最近是不是有一筆錢進賬。”徐野瞄了一眼表情徹底變綠的父子，故意停了半天才說，“那個商家應該是通過外人介紹收買了他，所以入庫單沒有他們産品的名字，但卻上線了網站。”

徐野看到徐牧明顯松了一口氣。

股東們中有人不服他的說法，問:“你怎麽這麽确定？”

徐野也沒辦法解釋，總不能說這種事他早就經歷一遍了，而且自己曾經還是袁昶的同夥吧。

這說法過分離譜了。也沒認會信。

他懶得找理由，直白地道:“我就是知道。找人調查一下便知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能是他的态度太篤定，讓質疑的聲音紛紛咽了下去。

然後，徐野替李豐摘掉二叔叩在他腦袋上的帽子:“李副總，袁昶背着你收回扣，這樣的人可不能繼續留在身邊用了。”

梁顧川立刻附和說:“這是市場部的事，就由李副總親自解決。”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任誰都聽不出來這兄弟倆是在一唱一和，将李豐徹底從這件事情摘出去。

事态發展有了變化，徐野提供了新線索，總要查證一番，不能強行給梁顧川和李豐二人定罪，

李豐點頭，他已經知道怎麽做了，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這件事已經造成了影響。想要放之任之是不可能的。

在李豐走後，梁顧川對衆人說:“我一定會給各位股東一個交代。請給我三個小時的時間解決這件事。對集團口碑的影響降到最低，并且做出彌補。否則我主動卸任CEO。”

軍令狀都下了，算是暫時堵住了悠悠衆口。

時間緊迫，梁顧川沒時間和徐野敘舊。他在衆人面前毫不避諱地把人拽離了會議室。理由是，他需要幫忙。

也不知道是誰小聲地和身邊的人說了一句:“梁總和這個私生子關系還真是好，我還以為寵弟是瞎傳出來的。”

旁邊的人讓他說話小點聲:“沒看董事長臉色不好嗎，千萬別議論這個。”

只有三個小時，時間緊迫。

徐野跟着梁顧川回了頂層辦公室，進去後，他沒說話，只是脫了衣服，坐在辦公桌前開始處理工作。

劣質産品的爆出，讓網站癱了近十分鐘，梁顧川作為這個項目的總策劃，又是網站的總設計，需要親自維護這次的危機時間。

徐野見他自顧自地忙，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個小時過去了，他看見梁顧川不是在敲電腦的，就是打電話。期間，有公關部和市場部的人過來。

兩個小時過去了，徐野刷新聞看到了徐氏集團的官方已經發出了聲明。聲明言簡意赅，講清楚了這件事件的來龍去脈，并且對于造成這場事故的工作人員袁昶已經進行開除。同時還做了補償處理，最後對消費者以及代言人鄭于先生表達致歉。

因為聲明內容清晰又真誠，鄭于也在第一時間轉發支持，輿論很快便被逆轉，許多人都表示了原諒，提醒網站下次不能再出這種纰漏。

徐野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了，他擡眼，偷瞄了一眼還在敲字的梁顧川，對方的神色平常，不像是有絲毫焦慮的模樣。

他一個過來人都焦慮，梁顧川竟然還能如此淡定？

不過也是，從他認識梁顧川那天開始，對方就是一個情緒不外露的人。

除了那一次……

徐野發現自己的思緒亂飛，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等他再次看向梁顧川時，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動作，正在看着自己。

室內安靜，光線像河水，肆無忌憚地流淌在地毯上，身上，還有眼眸裏。

徐野感覺自己的心像被敲擊的鼓，重重地發出一聲響。波動的餘顫向四面八方擴散，在空氣中形成無形的漣漪。

誰也沒有出聲，只有微弱的氣息，在彼此交換着起伏。

徐野咽了一下唾沫，正想再次出聲，敲門聲打破了這份突如其來的尴尬。

李豐推門走了進來，本能地先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神清不自然的徐野。

梁顧川移開落在徐野身上的視線，擡頭面向李豐。

對方說：“一切都處理好了。”

梁顧川反而笑了一聲，站起身，随手拿起外套穿上，邊說邊往外面走：“走，下半場也該開始了。”

徐野聞言，從沙發彈起來，幾步追了上去。

他走出幾步，回頭叫上徐野：“跟在我後面，不要随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