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再次回到會議室時，氣氛完全變了。

如果說之前是二叔聯動股東打壓追責梁顧川的一場批鬥會，那麽現在是一場為自己正名的戰場。

不到三個小時，他處理完了內部的鬼，扭轉了外部的輿論，将局勢扭轉，從被聲讨的位置，換到了被人憐惜的受害者位置。

袁昶受賄，陷害公司的種種罪行的證據和過程，分毫不露地攤開在了衆人面前。任誰也說不出這是公司的錯，最多也是擔負一個監管不嚴的失職的責任。

快速、高效，令人滿意的結果。

梁顧川用實力證明了，他配得上坐徐氏集團CEO的位置。

徐野站在靠邊的位置，瞄到了二叔和徐牧不甘的表情，多少有些雀躍。打敗敵人最好的辦法，并不是讓他明着輸，而是暗着憋氣。

二叔心高氣傲，徐牧則眼高手低，這兩父子，特點明顯，其實想要攻破他們的心理防線，并不是很難。

偌大的會議室中，梁顧川淡淡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不知道這個處理結果，各位股東可滿意？”他雙手拄着會議室桌子的邊緣，外套沒系扣子，露出了裏面深灰色的襯衫。

姿态明明是居高臨下的，徐野卻瞧出一絲慵懶的意味，還挺吸引人的——意識到自己危險的想法，他不動聲色地撇開眼。一定是最近聽許東念叨了太多男同的事，他才變得這麽奇怪。

無人應答。

梁顧川彎着嘴角，側過目光，問坐在他左手邊的二叔，語氣裏含着一絲若有似無地輕笑：“二叔呢？”

徐正立的表情別提多窩火了，他吐了口氣，在公司保持着最基本的儀态：“既然梁總都解決了，我沒什麽別的意見？”

徐野掃了一下所有人的表情，在這個會議室裏，每個人都戴着一副面具，隐藏着自己最真實的表情。

在這個節骨眼上，徐正立沒辦法不低頭。一開始抓住的要把梁顧川拉下馬的理由被擊破，強行堅持，只會惹人非議——何況，徐康還在呢，他不能讓徐康懷疑自己是有意而為之。

“那其他人呢？”梁顧川收回目光，站直身體。

徐野知道，這場戰争勝利的號角依然吹響。

最後的結果依然是無人有意見。

散會時，二叔走到徐野身邊時故意停頓了一下腳步，他沒說話，只盯着他，那眼神看不出喜怒，平淡地能讓人汗毛直立。

只有徐野懂，二叔不會放過他的。

他今天的行為，在他眼裏，算是背叛。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徐康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梁顧川連忙走上前去扶：“外公。”

徐康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嗓音是許久沒說話的那種沙啞：“小川，今天的事做得很好。”

梁顧川低聲道：“還不夠好，如果夠好，就不會被人算計了。”

徐康只是看看他，提醒道：“你要萬事小心。集團裏怕是有人産生了異心。”

這些事還是瞞不住徐康的眼睛的。袁昶只是李豐的副手，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權利操縱這些，如今把他推出來問誅，也只是平息衆怒。

真相還在迷霧後，徐野沒辦法直接說出來。

“我知道。”梁顧川應道，“我先送您回去。”

徐康擺手：“讓司機送我回去就行。”

梁顧川也沒堅持：“好。”

送走了徐康，梁顧川帶着徐野再度回到頂層辦公室。随後，李豐拿着一沓文件敲門進來。

“這是鹿城所有咖啡店品牌的調研。”李豐将文件放在辦公桌上，沉默了一下，擡眼說，“梁總，對不起。”

梁顧川聞言擡頭，沒說話，餘光倒是看見了站在落地窗前，窩在沙發上的徐野，他背對着自己，漸漸落下的夜幕，模糊了他的身影。

從兩人見面開始，他就一句話沒和自己說，剛剛兩人獨處，徐野只是自顧自走到了窗邊。

“如果不是我掉以輕心，就不會給袁昶機會。”李豐埋頭認錯，“是我辜負了梁總對我的信任。”

梁顧川依舊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後，反而笑了。開着玩笑地說：“幹嘛這麽嚴肅，怕我降你的職？”

李豐一本正經地說：“這不是應該的嗎？”

李豐是非黑即白的性格，有時候讓梁顧川覺得這人太過無趣，一點也不夠放松。

“如今我們也算拴在同一根線上的螞蚱了，”梁顧川笑着看他，“你這次算是站在我這邊了吧？”

李豐詫異地看着面前的老板，張張嘴，卻說不出來話。

梁顧川站起身：“就算你想投靠我二叔，他也只會把你當作奸細。”

話音剛落，李豐便明白了，他放松神情，眼裏露出一絲笑意，随後篤定道：“梁總，謝謝你。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他在集團裏獨善其身，對于争鬥充耳不聞，不站隊不評價任何，矜矜業業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先前，他雖然被梁顧川提出的交易條件所招攬，但始終沒有徹底靠攏，他對梁顧川還是保留着餘地。

經此一役，他明白梁顧川是個有能力和擔當的人，最重要是，是能帶着集團走向更好的人。權利并不是他争奪的目标，而是因為有了權利，有些事才能做。

他佩服，也認可。

對梁顧川，他甘心為臣。

“這種場面話咱們以後少說，”梁顧川餘光又瞄到沙發上已經換了鴕鳥模式的人，又對李豐說，“接下來咱們還有一場仗要打呢。打起精神。”

“好。”李豐點頭應道。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資料我會看的。”梁顧川說。

李豐走後，徐野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從沙發上彈起來，走過來，開口對梁顧川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我想回學校。”他的話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情感，冷淡的像個殺手。

梁顧川輕輕地皺眉，反問：“我不是回來了嗎？”

徐野在心裏腹诽，這不是你回不回來的問題。他要是現在回顧宅，可怎麽面對二叔啊，他還沒想要對策，還不如能躲一時是一時。

“還在生氣？”梁顧川微微垂首，與他對視。

徐野一愣，他生什麽氣？

梁顧川解釋道：“事出緊急，下飛機的時候手機又沒電了，所以沒能聯系你。”

徐野恍然大悟，他這是在向自己解釋嗎？

他為什麽要向自己解釋？

徐野感覺自己的心髒又不受控制地亂跳了，他撇開目光，看向櫃子：“你不聯系更好，反正我也沒出門呢。”

他才不想讓梁顧川知道自己屁颠颠地跑去機場後，被放了鴿子，又灰溜溜打道回府的衰樣。

梁顧川看着他嘴硬的模樣，想笑，但控制住了，只是牽了牽嘴角，然後問：“餓了嗎？”

徐野下意識地捂着肚子，他被迫做了一天的運動，先是起早跑去機場，又從機場回顧宅，最後從顧宅跑到公司。

早就忘了餓的感覺。

現在被梁顧川一提，肚子立刻響起來。徐野暗自想，這肚子怎麽就這麽配合呢？讓他臉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了。

梁顧川瞧着他，也沒取笑他，打電話叫秘書點兩份外賣。沒多一會兒，秘書就敲門進來了。

“梁總，沒別的事我就先下班了。”秘書說。

梁顧川點點頭，秘書走後，兩人坐在毛毯上，身後是沙發，挨在一起吃菠蘿炒飯，還配了一杯檸檬紅茶。

徐野是真的餓壞了，也不客氣，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旁邊的梁顧川始終沒動，飯盒開着放在面前，卻始終側着頭看着徐野。

徐野吃了幾口後察覺盯着自己的視線，他不自然地道：“你不吃飯，看着我做什麽？”

梁顧川聞言才動了動手裏的勺子，他垂着眸，睫毛染着吊燈散發的暖黃光暈。

他沒回答，反而低聲遲緩地問：“你怎麽會突然跑到公司來？”

徐野動作一頓，心道，完了，他這是想問自己怎麽會知道袁昶是搗鬼的人？

他該怎麽回答？就算撒謊，要怎麽能騙過梁顧川呢？

腦子飛快轉動，還沒想到一個毫無破綻的理由。茶幾上，梁顧川的手機振動起來，救了他一命。

梁顧川接通，點了擴音。

徐野假裝扒飯，眼睛卻瞄着屏幕上“鄭于”兩個大字。

“做什麽呢？”鄭于也不寒暄。

“吃飯。”梁顧川平淡地回複兩個字。

鄭于笑了一聲，打趣道：“看來這是危機解除了，梁總都有心情吃飯了。”

梁顧川不理會他的打趣：“你找我有事？”

“梁總這話令我好傷心啊。”鄭于戲瘾犯了，故意道，“我今天可是被你們牽連的那個哦，就這麽對我啊？”

徐野聽着，嘴裏的飯瞬間難以下咽。

梁顧川看穿他的把戲：“說吧，想讓我做什麽？”

鄭于說：“我下周進組，進組前，見一面吧。”

梁顧川沒拒絕：“地點，時間。”

鄭于說：“回頭發給你。”他正要挂電話，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說，“對了，上次你讓我做的事有結果了，想什麽時候簽約？“

徐野聽見對方提起自己，下意識看向梁顧川，對方卻只是淡淡地回複：“見面再說。”

說完，他幹脆地切斷了電話。

“你又有東西要找鄭于代言啊？”徐野很快挑起話題，想阻止梁顧川繼續剛剛那個話題。

梁顧川竟然很配合，回答：“沒有，是別的事。”

徐野“哦”了一聲，又快速道：“我吃完了，我先回學校了。”說完，他想要站起身，卻被人拽住了胳膊。

“等等。”梁顧川說完，然後從西裝外套的內兜裏拿出一個木質的小盒子，很精致，像放首飾的。

“這是？”徐野疑惑道。

“禮物。”梁顧川說，“我答應給你帶的，打開看看。”

我不是讓你給我帶特産嗎？怎麽還臨時變了。

徐野動作很輕地打開小盒子，裏面是一條銀色的人魚吊墜，他湊近仔細一看，這條人魚還是個男的——還是一條美男魚。

人魚在光線下閃爍，像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徐野還沒開口，便聽見梁顧川說：“我幫你戴上。”

他連拒絕都來不及，梁顧川便用手指挑起小木盒裏的項鏈，也沒讓徐野轉身，直接湊過去幫他戴上。

距離拉近的那一刻，徐野呼吸一滞，大腦直接宕機。

梁顧川傾身，雙臂環着他的脖子，微微側着頭，呼吸落在他的肩窩上，又快速地爬上他的後脖頸。酥酥麻麻，又溫溫熱熱的感覺，瞬間彌漫徐野的全身。

一瞬間，他腦子裏不自覺地出現許東的敦敦教誨。

男人對男人的感覺，可以是不一樣的。

只有片刻，他就把這種可怕的想法給壓了下去。

徐野呼吸困難，艱難地聞着梁顧川身上熟悉地檀香氣味。不知道是這氣味，還是人，擾亂他的心智。

“還沒戴……好嗎？”徐野呼了口氣。

梁顧川在他耳邊“嗯”了一聲，像電流引發的微弱低頻，徐野被這一聲弄的不知道是哪裏癢癢的。

漫長的等待，梁顧川終于要收手了，徐野感覺自己快死了。

正當他以為自己要得救了，結果卻一把被人拽進了懷裏，他的耳朵貼在梁顧川的胸膛上。

他在頃刻間聽見鮮活地心跳聲，是那麽有力，有節奏的。

梁顧川用手摸着他的後腦勺，手指在摩擦他的頭發，一下一下的。

“哥……”徐野完全亂了，“你……”

梁顧川沒有出聲，也沒有松手。

徐野後邊那句“你抱我幹嗎”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他又不敢推開梁顧川，畢竟才剛拿人手短。

徐野就這樣認命地被他抱着。

當夜幕徹底降臨，月光想要爬進來時，當世界萬物歸于寂靜，只剩心跳時，當所有的情緒退潮，只剩一個擁抱時。

梁顧川才緩慢地開口：“它很适合你。”随後，按住試圖想要在他懷裏掙紮一下的徐野，繼續道，“謝謝你今天為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