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節禮
次日早起,靈素想起來問方伯豐道:“你們都考完縣考了,每日還讀書,可讀些什麽呢?”
方伯豐笑道:“你要聽真話還是漂亮話?”
靈素道:“你都說來聽聽,我看看漂亮話是有多漂亮。”
方伯豐便道:“漂亮話便是‘學無止境,自然還當日日苦讀才算不負光陰’。真話就是‘縣考若沒過,如今多讀書可備下回再考;若是過了,還有一場京裏學差的當面對答要應對,那可也不輕松啊。’”
靈素恍然道:“原來如此。”忽又想起一事,問道:“你從前說秋日要準備給夫子的節禮,可要預備些什麽呢?如今我們分家了,可沒人打點了。”
方伯豐似是想起了什麽,略有一刻失神,緩過來才道:“從前也沒有旁人替我打理,不過是能讨到一兩二錢銀子罷了。魯夫子最好書,可是我們能尋着什麽書,哪裏能同夫子的藏書相比?從前多半是準備些時鮮果品再用餘錢買刀好些的紙……”
靈素卻忽然道:“魯夫子?我聽到過這個名字。可是我聽說魯夫子最好的是螃蟹呀!”
方伯豐一滞,失笑道:“這話也不錯,只哪有送節禮送這個的!”
靈素笑道:“送禮總要送到收禮的人喜歡的才好,要不然還送什麽禮的,又是送給哪個看的?”
方伯豐皺眉一想也有道理,卻又嘆道:“那螃蟹是個活物,不比筆墨紙張,哪裏能剛好就湊巧那幾日得了呢。”
靈素歪着腦袋想了想道:“這幾日可到了送禮的時候了?”
方伯豐點頭:“我本想等縣考結果出來了,再去拜見夫子,一則給夫子送上節禮,二則也好請教一下到時候應答學差該注意的事。”
靈素道:“那就好了。你先不忙着預備節禮,先看看我能不能捉來像樣的螃蟹吧。”
方伯豐苦笑道:“如今我手上只兩張契紙,就算想要預備節禮,怕也不容易呢。你便去試試吧,只一個,千萬小心些,水邊河裏的,不是鬧着玩的。”
靈素自然都點頭答應着。
秋深稻黃,稻穗兒低垂着,正是稻香蟹的時候。
這夜方伯豐抄完書正欲歇息時,被靈素拉住了,她笑道:“你同我出去,我帶你捉螃蟹去。”
方伯豐一愣,道:“這會兒?”
靈素便點頭,方伯豐道:“這黑燈瞎火的,怎麽好捉去!”
靈素一個勁兒笑,挎起一個高腰大籃子道:“你跟我來,我不哄你。”
這城裏聽說有宵禁,村裏可沒這般說法。從前北河村有個“魚老虎”,就轉摸五更魚,說是五更魚,都是三更四更就出門去了。五更村人都說是“鬼時”,只那魚老虎膽子大,敢這種時候摸魚去。
方伯豐心裏也好奇起來。他是村裏長大的孩子,卻沒得着多少村童之樂,自打懂事起就開始讀書了。那時候魯夫子還沒有告老還鄉,村塾的先生不過認字罷了,除了自己苦讀也沒別的法子。再加上他娘身子不好,更沒心思功夫去耍子了。
這會兒娶了這麽個媳婦,倒讓他“返老還童”一回。想着自己成日在外讀書,又沒甚進項,還得讓她勞心操持家裏家外之事,雖覺不妥,亦不忍拒絕,便跟着出去了。
兩人從東側門出來,靈素領着方伯豐不往河邊去,反往人家田畈裏走。
到了一處大渠邊上,只見一條淺溝從渠邊引出不到一丈長短,同這淺溝連着的還有三四條,都一樣深淺,漾着拳頭深的水,是從另一邊的稻田裏引過來的。這幾道淺溝都彙到一個小水坑裏,水坑上頭架着個三根粗樹枝子搭成的架子。
就見靈素掏出個火折子來,點着了一截子白蠟,随手放進個柚子大小的燈籠裏,又把那燈籠系在了三腳架當間,恰好挂在裏頭,正照在水面上。
這時近仲秋,晚邊有些涼意了,尤其在這水邊,更增濕寒。方伯豐等着看靈素大顯身手呢,就見她不動了,從挎着的籃子裏取出兩個小杌子來,遞一個給方伯豐道:“咱們坐着等。”
方伯豐問她:“這就能逮着螃蟹了?”
靈素點頭:“是啊,等着吧,一會兒就爬過來了。”
涼風吹過,方伯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趕緊捂住嘴,喘平了氣問:“不會把它們吓跑了吧?”
靈素皺着眉頭想半天:“我不知道它們長沒長耳朵哎!”
說完兩人具是一愣,而後都噗嗤笑起來。
這天正陰天,連個月亮也沒有,越發顯得黑了。靈素從邊上撿來三四塊大土疙瘩,圍坐一堆,又從渠邊扯些幹了的飛蓬草杆子,折巴折巴拿火折子給點着了,塞在那圍圈裏。一會兒煙氣散盡,火就大了,烤出些土味兒來。
靈素又取出一口小鐵鍋坐在那火上,拎出個茶吊子來往裏頭注了半鍋水,沖目瞪口呆的方伯豐咧嘴一笑:“我下午下了兩個魚籠,我去撈上來看看。”
方伯豐立時站起來要一同去,靈素道:“我一轉身就回來了,快得很,你看着點兒火吧。”方伯豐還待再說時,就見她蹭地擡腳去了,方伯豐不由得又驚又羨。坐那兒想,若當年娘親沒讓自己學文,而是學武的話,說不得如今已經闖蕩江湖去了,想着也挺美。
真是一忽兒功夫,就見靈素手裏提着兩個小口細頸大肚的竹編籠子回來了,走到他跟前還揚一揚,卻沒提起來,眼看着分量不輕。
方伯豐看着她:“家裏吃的魚,都是你這麽捉回來的?”
靈素道:“不是啊,我法子多了去了。這個一個是買的,一個是我自個兒編的,怎麽樣?真的能捉魚哎!我都想不通這魚怎麽能傻成這樣!”
方伯豐無言以對,他曾自诩博學,別的不敢說,在這村裏,應該沒人比自己懂得更多看過更多的書了吧。可是最近他發現,對着自家娘子的時候,常常落個無言以對的境地。果然自己這十幾年都是井底之蛙啊。娘子她可還不識字呢,這要是往後再認個字,那真是……方伯豐哆嗦了一下。
靈素道:“涼了?還真是有點兒涼哈,一會兒咱們熬個魚湯喝就暖和了。”
說完從魚籠裏撈出一條尺半長的不知道什麽魚來,天黑,看不清。就着另一邊水渠裏的水給剖洗幹淨了,切做兩段,就扔到那鐵鍋裏煮起來。這才坐下來收拾剩下的魚。說是收拾,不過是分了大小用柳條枝子穿起來,又有幾只蝦蟹,順手一塊兒仍鍋裏了。
收拾好了魚,又從籃子裏摸出一把不知道什麽蕈子來,撕成塊也一起扔進去了。正準備放鹽呢,就聽見細細的刷刷聲,三四只螃蟹順着淺溝爬進來了。
方伯豐還沒反應過來,靈素已經跑過去給抓起來了,扔進一旁騰空了的魚籠裏。就這麽一會兒,幾條淺溝裏都有螃蟹爬過來了,靈素手快得很,方伯豐只看得目瞪口呆。欲要上前幫忙,卻連如何下手都沒個主意。
還是靈素教他:“你捏住它的蓋子就成了,張牙舞爪也碰不到你。”
方伯豐試過兩次,慢慢找到了訣竅。
他在這裏捉得歡,那裏魚湯好了,靈素便招呼他喝湯,方伯豐笑道:“剛才坐等覺得有些涼,這會兒倒不覺得了,果然摸魚捉蟹的是最有趣不過的。”
欲要走開,又擔心一會兒螃蟹跑了,靈素嘻嘻一笑道:“放心,跑不了,我還有機關呢。”
山菌鮮魚湯,能不好喝麽?!方伯豐吃一口魚喝一口湯,嘆道:“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靈素搖頭:“神仙可過不上這樣的日子,他們頂多吃顆丹藥,哪有魚湯喝。”
方伯豐聽了大笑起來,只覺着自家娘子這語氣篤定得十分好笑,笑了一會兒道:“咱們這湯這麽香,可別把什麽獸兒招來,入秋了上裏的野物都厲害着呢。”
靈素問:“怎麽厲害?為什麽厲害?”
方伯豐道:“都得為了過冬預備啊,存糧的存糧,存膘的存膘。”
靈素道:“為啥過冬要預備存糧,不是就冷麽?它們都有皮毛的,連棉衣都省了,還要預備個什麽!”
方伯豐笑道:“你還說自己是獵戶呢,連這個都不知道了!冬日裏哪裏還有什麽吃的,不下雪還好,下了雪再一上凍,餓死的鳥兒都有,何況那些大東西。”
靈素一驚:“冬天沒吃的?”
方伯豐道:“總沒有秋天多。咱們這裏還好,冬日裏還能長些菜,再北邊真是凍野千裏,只能吃秋日裏存下的吃食。秋日是好些瓜果菜蔬下來的時候,都趁着這時候曬幹的曬幹,腌的腌,要吃到來年春深才有新鮮菜蔬接得上。”
靈素心裏一通亂轉,連連道:“幸好你同我說了,要不然我什麽都不預備,冬天不是要餓死了!”
方伯豐呵呵笑道:“人可不比那些野物,只要不是荒年,便是家裏沒有存糧,只要能搗騰出幾個錢來,總能尋着地方買糧食的。”
靈素問:“什麽是荒年?”
方伯豐道:“就是逢了大旱大水,顆粒無收,人人沒飯吃,米價飛漲,買米跟買珠子似的了。幾個人吃得起?那時候,成片成片的人餓死的。其情其境,慘不忍睹。”
靈素倒抽一口涼氣:“是啊,太可怕了,這人是一天都斷不得頓的。咱們這裏有過饑荒麽?”
方伯豐道:“自然有過的,只是幾十年前了,我都沒出世呢。縣志上有記載,十室九空,餓殍遍野……”
兩人都沉默了,靈素才反應過來:“趕緊,趁有的吃的時候多吃點,來,再喝碗湯!”
方伯豐失笑,把碗遞過去,由着靈素又給添了一勺湯,一塊魚肉幾只蝦,微微笑着道:“官府也一直在這塊兒上心,朝廷還下發過《災荒備要》、《扶荒本草》等書,都是為了這個。”
靈素道:“哎呀,那我可得看看。萬一哪日真的鬧了災荒了,我可得知道有什麽能吃的。”
兩人閑聊着,喝完了一鍋湯,靈素收拾東西,方伯豐趕緊過去看螃蟹,邊上小溝裏還有往裏爬的。只剛才爬進來的那些,卻不見蹤影,難道是順着別的小溝又爬走了?
靈素收拾得了,挎着她那大籃子過來,看方伯豐正撓頭呢,她嘿嘿一笑,把兩手往那小水坑邊上一伸,兩胳膊一較勁,竟端出一個挺深的陶盆來,略略一斜,把陶盆裏水倒出一多半來,就見底下疊起來的大螃蟹。
兩人趕緊開始往魚籠裏捉,靈素沖方伯豐笑:“我開始用竹筐來着,不成,能爬出來。還得這個,邊上滑溜,下去就出不來了。”
方伯分一行捉螃蟹,一行搖頭嘆息:“你這腦瓜子都不知道怎麽長的,哪兒來的那麽些主意啊。”
靈素哈哈樂了起來。捉完螃蟹,仍把那陶盆放回去,兩人便帶着這一晚上的收獲回家了。
轉天方伯豐起床時,靈素從外頭進來,手裏還端着個陶盆,笑道:“我把那地方填回去了,若是害哪個摔一跤,可就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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