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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場面倏地寂靜。

小狐貍看向封瑾，封瑾睨了眼顏昭，而顏昭的眼睛則斜斜瞥向黑天霸。

封瑾視線落在顏昭身上，嘴角抽筋似的抖了抖：“小情人？”

顏昭身板兒瘦小，破破爛爛的衣服挂在身上嗖嗖漏風，一頭亂發劈散下來，跟個女鬼一樣。

是她瞎了還是黑天霸眼睛有問題？

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反駁。

她摟緊銀狐嗆聲：“那不然你動手吧。”

“？”黑天霸臉色陰沉，“你倒是挺能裝啊，前一刻還為這丫頭要死要活，特地追出山寨趕來相救，此刻竟又故作絕情，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必是想趁我分心好動手救人！”

小狐貍看向封瑾的眼神從震驚漸漸轉為複雜，回想封瑾今日種種反常行徑，心道：原來如此。

封瑾大無語，冷眼瞥向黑天霸：“你到底意欲何為？”

“我要如何你難道不知道嗎？”黑天霸厲聲說道，“封瑾，我要你自廢修為！跪地磕頭喚我三聲爺爺，再将玄黃秘境的秘鑰雙手奉來！”

聽得此言，封瑾不怒反笑：“你可真敢想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對方态度全在意料之中，黑天霸勾起嘴角，露出陰恻恻的冷笑：“這麽說你是不肯？”

老頭子幹瘦的五指死死鉗住顏昭的喉嚨，顏昭呼吸困難，忍不住嗆咳起來。

“這點代價都不願，看來你這小情人對你也不那麽重要！你們這些修士可真是冷血絕情，人心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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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瑾：“……”

該說不說，确實沒那麽重要。

如果不是師姐堅持，她還懶得追來。

“既然如此……”黑天霸故意拖長聲，“那就修怪老夫手段殘忍！”

他将顏昭綁到一根柱子上，探手一招，院子四周霎時響起沉悶的機括聲。

随後，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隐約變得清晰，慢慢朝院子靠近。

狐貍耳朵抖了抖，封瑾眉頭微皺：“什麽聲音？”

很快她們便明白了。

小院角落中爬出幾條毒蛇。

蛇行之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

四面八方都有毒蛇出現，一條接着一條，極短的時間內覆蓋了整間庭院。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其數目恐怕不下百餘。

月光下，蛇鱗泛起幽紫色的華光，一看便知不是普通毒蛇，而是被馴化後的劇毒靈蛇。

這些毒蛇餓了幾天，入院來不攻擊黑天霸和龐大，目标自然落到顏昭身上。

滿院蛇信嘶嘶聲直叫人頭皮發麻。

狐貍尾巴毛毛炸開，封瑾神色微變。

這麽多毒蛇，一蛇咬一口，顏昭焉能有命在？

即便她不喜顏昭，為了師姐，也不得不救。

她當下掐訣，扔出幾道劍氣，劍氣唰唰飛進小院，靠近顏昭的幾條毒蛇被斬作幾段。

但顧忌顏昭也在院中，封瑾束手束腳，而毒蛇數目太多，根本殺不完。

只這須臾間隙，已有毒蛇攀上顏昭腳踝，纏住她的小腿，循着合适的位置下口。

小狐貍徹底坐不住了，從封瑾臂彎跳下來，徑直沖向顏昭。

它身側環繞一圈薄薄的護體靈氣，低階毒蛇難近其身。

黑天霸目光微凝：“靈狐？”

封瑾終于變了臉色，不惜解開禦劍術跳入庭院。

來時走得匆忙，她沒帶法器，便只能随手折下一根樹枝，以枯枝作劍，為靈狐開路。

黑天霸視線從靈狐身上收回來，陰厲的臉孔上擠出一個瘆人的冷笑，吩咐龐大：“好機會，動手！”

龐大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用力砸在地上。

瓷瓶破碎，濺出一灘色澤暗紅的獸血。

嗡——

刺耳的聲音覆蓋耳膜，靈臺仿佛籠罩了一層霧，封瑾倏地沒了法力，手中枯枝咔嚓一聲折斷，毒蛇撲過來，險些将她咬傷。

她這才發現，地面上不知何時已畫好了陣，方才那瓶獸血激活了陣眼。

原來這才是黑天霸的目的：引她入陣！

此陣不破，則她與凡人無異，也懼怕地上的毒蛇。

小狐貍已撲到顏昭腳邊，陣法壓制了修為用不了法力，它便張嘴去咬顏昭腳腕處的繩子。

顏昭低頭看它，小聲咕哝：“你不是要跟着那女土匪，幹嘛還跑下來找我呢？”

狐貍愣怔，綠寶石似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

便在它愣怔的須臾，一條拇指粗的花斑毒蛇撲到跟前，張嘴咬向它的脖子。

一只手從上方伸過來，攔在它跟前，那蛇便一口咬到手掌上。

顏昭不知何時已解了身上的繩子，看也不看吊在手掌上的毒蛇，随手摘了扔掉，彎腰将狐貍拎起來。

她半分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将狐貍舉高，與它雙眼平視，認認真真地說：“你若是選別人，那我就不要你了。”

封瑾披荊斬棘，來到顏昭身邊，掃眼小狐貍。

确認它沒有受傷，封瑾松了口氣，随即對顏昭說：“此陣不對勁，我們得趕快出去！”

顏昭不樂意看見她，冷哼一聲将小狐貍揣進自己懷裏。

“想走？”黑天霸一聲冷笑，“你們走不了了！”

說着，他迅速掏出兩張明黃色的符，一張拍在龐大胸口，一張自己捏着。

小院內倏地刮起陰風，嗚嗚作響，院門嘭的一聲重重關上。

風吹到身上，陰濕寒涼。

封瑾嗅到空氣中詭異的黴味，神色驟變。

地面震動，咔咔裂開一條小臂粗的縫，将院子從中剖成兩半。

裂縫持續擴大，土石墜落，露出底下一具黑色的棺木。

棺木上貼滿了黃符，用獸血畫了封印。

此時棺材顫動得厲害，有什麽東西在裏面瘋狂掙紮，試圖砸開棺蓋。

棺木破土而出，地面上的毒蛇意識到危險，竟停止攻擊，紛紛瑟縮退後。

“遭了！”封瑾沉聲，“是屍傀！”

轟一聲響，棺蓋四分五裂，瞬時邪氣沖天。

木屑四散飛濺，土石泥垢都沾上了濃郁的腐臭氣息。

封瑾拂袖揮開劈頭蓋臉潑下來的爛泥，神色凝重：“三階屍傀，強度堪比煉體境修士！”

一只膚色青黑，經絡虬結的枯手抓住棺材側壁，從棺木中爬出來。

就連顏昭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力。

屍傀乃是由修士死後屍體煉制而成，不需要靈氣驅動，在這院內大陣之中，它相當于無敵。

封瑾破口大罵，黑天霸不知從哪兒找來這麽一具強橫的屍體。

這樣下去，她們今日全都得折在這裏。

這就是黑天霸所要的效果，他捏着護身的黃符哈哈大笑：“封瑾！跪下來求我，将玄黃秘鑰交出來！我考慮留你一個全屍！”

龐大躲在黑天霸身後，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村、村長，這會不會太過了……”

黑天霸此前并沒有告訴他，這院子底下藏着一只真正的厲鬼。

只說那獸血激活陣法，能限制修仙之人的行動，若他先前知道這一茬，鐵定不往這院子裏跑。

“怕什麽？！”黑天霸呵斥他，“瞧你這熊樣！”

屍傀爬出棺木，一爪抓向封瑾。

封瑾擡起雙臂抵擋，卻感覺自己撞上一面銅牆。

身體重重一沉，随後便騰空而起，倒飛出去。

被屍傀擊傷的兩臂留下青黑色的抓痕，傷口受邪穢影響，血流如注。

另一邊，屍傀擊退封瑾，目标立刻轉移，鎖定顏昭。

顏昭反應遲鈍，小狐貍迅速蹿上她的肩膀，正面迎擊屍傀，吐出一口本源冰魄之氣。

冰魄極寒，在空中凝結成盾。

屍傀一巴掌拍下來，冰魄盾咔咔爆響，頃刻之間爆破。

那只青黑的手爪來勢不減，閃電般抓向它的腦袋。

唰——

小狐貍眼前一暗，鮮血迸濺到它的鼻尖，濃郁的血腥氣随即擴散開來。

它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顏昭牢牢護在懷裏。

顏昭抱緊小狐貍，趕在屍傀尖爪落下之前背過身去。

屍傀鋒利的指甲切開她的肩膀，連同污穢的魔氣也一同滲進她的血肉。

巨力無法匹敵，推着她朝前踉跄跌了兩步。

猩紅的血散落在地面上，與陣中獸血混雜交融。

封瑾擡頭看見這一幕，瞳孔一縮。

小狐貍掙紮起來，可顏昭兩條臂膀鉗子似的圈着它，它無法脫身，喉嚨裏發出急迫的嗚嗚聲。

黑天霸嘴裏啧啧兩聲，語氣中不誤遺憾：“可惜了。”

顏昭那瘦弱的小身板兒跟紙糊的一樣，硬挨屍傀一爪，肯定活不了了。

他便少了一個牽制封瑾的棋子。

不過事已至此，封瑾已然插翅難飛，人質死了也就死了。

這念頭才剛劃過腦海，倏然一陣風吹來，惡臭的腥風撲到他臉上。

院子裏氣溫開始升高，地面上畫陣的獸血顏色變紅，噗地蹿起一簇火苗，竟無火自燃，沿獸血的軌跡蔓延開來。

屍傀揮出那一掌後便突然僵着不動，氣氛漸漸變得詭異。

本該死透的人還原地站着。

邪詭的寂靜中，顏昭肩膀動了動。

骨頭拼合發出咔嚓脆響。

她擡起頭，亂發遮住雙眼，卻隐約浮現一閃而逝的紅芒。

那屍傀像個關節生鏽的木偶，忽然左搖右晃，胡亂擺出幾個古怪的動作。

然後，它調轉身形，面朝黑天霸。

與黑天霸視線相對的瞬間，它黑洞洞的眼底燃起兩朵暗藍色的鬼火，一眨不眨注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