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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第43章

“那不就得了, ”沈嶺滿不在乎的往城外掃一眼,仿佛城外那帶着迫人之勢的茲虜大營,只是個一只手就能打發的小玩意兒, “守一守呗,反正他們沒什麽補給,耗也耗廢他們。”

他拍掉手裏沾上的土,活動了一番有些酸脹的肩膀, “不早了, 抓緊休息,還是老樣子,我先巡視城頭,你們輪番替班。”

三人沒有異議, 各自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歇息。

蘭執閉了會兒眼睛, 在沈嶺又一次經過他這裏時,悄悄把人喊過來。

“話說回來,你那米糧的事兒,到底是怎麽弄的?”

沈嶺聞言,眉頭一挑。

蘭執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繼續壓低聲音,“你給兄弟透個實底兒, 真要到動手的時候, 兄弟也好替你多物色幾個知根知底的一起弄。”

沈嶺卻只擺擺手,無比自豪, “阿琅說了,這事兒歸她辦。”

“你覺不覺得……”蘭執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但還是覺得不對勁, 又猶猶豫豫的重新吐了出來,“沈嶺,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有話快說,別磨磨唧唧的。”

“就是……你娘子她該不會是什麽土匪頭子吧?”

蘭執真心實意的給自己的兄弟提議道,“她要真是土匪頭子,你還是為自個兒多想想吧。

她要是膩了你,把你踹了,你也忍忍,別往心裏去。”

再誠懇補充,“真的,總比待在狼窩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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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放屁。”沈嶺擡手就往他頭頂敲。

蘭執迅速捂住頭,打起盹兒,不敢再多說了。

這番對話,沈嶺沒放在心上,他起身重新開始巡視時,只是忍不住往城內自己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阿琅她說的辦法是什麽,有沒有危險?

……

夜色又沉一分。

當沈嶺正在城樓思緒萬千的時候,虞歡正和虞晃一道,走進府衙牢房。

龐樹這幾日一直都留在這裏,看到他們進來,立即上前,提燈引路。

他心裏還是有點兒沒底,“這麽做,真的沒事嗎?”

牢房裏關的都是犯人,裏面甚至還有亡命之徒。

要不是出了蠻子攻城這檔子事兒,按流程,縣令這會兒已經該往刑部上報,只等手續齊全,到秋後就斬了。

蠻子偷襲進城那晚,他這位弟妹出去一趟,回來以後就交代他看好縣衙牢房,不要走漏風聲,裏面犯人的三餐照舊,只說過些時日自有用處。

如今這種時候,衙門裏管事兒的都跑了,犯人還在不在的,追究起來也不容易。

他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獄卒,不擔心追究什麽責任,只是……

龐樹心裏正翻來覆去的擔憂着,卻聽虞歡說,“姐夫放心,此事關系重大,又有景公子相助,無需擔憂。”

虞晃随即一笑,“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

牢房大門一打開,裏面那種黑洞洞陰森森的氣氛就一個勁兒的往外面冒。

虞歡站在門口,往裏面看。

面前是一條筆直的走廊,兩邊各是一排囚室,走廊的最裏面正對着牢房大門的,也有一間囚室,上面挂着死囚的牌子。

縣衙大牢并不如天牢幽深,回廊間也并非錯綜複雜,一眼就看到了頭。

此時裏面的人察覺出這次的動靜不太一樣,紛紛扒着兩邊的欄杆,往門口張望。

挨着門口近的多是罪名輕的,連日來都和龐樹他們混熟了,有時候也能閑聊上兩句。

此時這些人抓着欄杆,把腦袋擠在兩根欄杆中間,問,“龐老哥,這麽晚還有犯人送過來啊?”

又看到虞歡走進來,眼睛先直了直,半晌才有些不敢相信,“龐老哥,這女郎……犯、犯了什麽事兒啊?”

這裏面有些都是牢房裏的常客,基本的情況都見識過,雖說這些年來也不是沒見過女囚,但像今晚這般漂亮到像仙女似的女囚,還真是平生頭一次看見。

龐樹清了清嗓子,擡手往下一壓,衆人不明所以,沒再說話。

之後就看到那仙女似的女囚在大牢裏走了一個來回,隔着欄杆往他們這邊看。

好像是在……查數?

……

牢房裏的犯人不多,虞歡從頭到尾數了一遍,算上最裏面那間牢房的死囚,一共二十九人。

不過這二十九個人都是年輕力壯者,随便拉出來一個,都能立刻派上用場。

“我姓王,夫家姓沈。”

她站在走廊中間,緩聲報出家門,确保裏面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楚。

牢裏的人也并非對外面完全一無所知,聽到這兩個姓氏,再想想自己認識的姓沈的人,便有人試探着問,“沈嶺?”

虞歡點頭,“是我夫君。”

随後,她将這幾日鎮上發生的事情與衆人簡單講述一遍。

在聽說她打算把他們放出來,讓他們助沈嶺守城,對抗茲虜,将功折罪的時候,忽然有人嗤笑一聲:

“王娘子這話,某不太贊同。”

虞歡看過去,見是中間牢房裏的一個人,這個人大概是他們那間牢房的頭頭兒,一開口,其他人自動就把他讓到了前面。

“如何不贊同?”她問。

“像你說的,城中現在沒有人管,那我們趁亂沖出去,不用上城頭送死,照樣也能活着;而且照樣沒人知道我們以前究竟是不是犯人。怎麽看,都比你說的條件劃算。”

“有道理啊……”

經這一提醒,立即就有人跟着附和:

“連縣令都跑了,這武承鎮我看也沒人管了,那我們豈不就自由了?哪還用得着什麽條件交換才能出去?”

“我看這牢房也不怎麽結實,大夥兒合力,把這牆撞塌了算了!”

有人這麽一鼓動,立刻就有人開始付諸實踐,所有人都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踹欄杆,踹看起來裂紋比較多的牆。

大牢裏“乒乒砰砰”“嘩楞楞”的聲音不絕。

虞歡站在原地,神色不變,龐樹卻吓得不行,也顧不得什麽,就要過來拉她往外跑。

“弟妹,這裏再這麽下去可真的就要亂套了,實在太危險,快離開這裏——”

虞歡卻道,“勞煩姐夫拿好鑰匙,一會兒準備開門。”

這話說完,她在走廊間踱起步子,揚起聲音,說出一串名字、籍貫。

“胡三郎,武承鎮人氏,年二十,家住西街楊樹巷,有祖母何氏。”

“劉大,梁鎮人,家住笸籮巷,有妻子三人,幼子猶在襁褓之中。”

“賈茂山,武承鎮人……”

起初她的聲音還時而被淹在更多雜亂的聲音裏,然而越到後面,她的話音越清晰,牢房裏也越靜。

一直到她将第二十九人的信息說完,牢房裏面已經鴉雀無聲。

她說的都是對的。

她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不對……應該說,她是怎麽記住這些的?

虞晃也有些驚訝的看着虞歡。

茲虜襲城當晚,這商女尋他相助,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之後看她短時間內就能将城內安撫得井井有條,能力不輸京中那些主持中饋的高門貴婦。

如此膽識過人,不守規矩的幹練女郎,埋沒在這裏,可惜了。

周圍久久沒人說話,虞晃走到她身邊,擡手抵唇輕咳一聲,算作提醒。

虞歡接着說道,“各位都是在這裏生活已久的人,先前各位所設想的逃出這裏的可能,也并非不能完成。”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只要你們生活在有人的地方,就總會被知情人認出,點破你們的過去。”

她強調,“旁人還會知道,你們其實是趁亂跑出去,并未坐滿大牢的犯人。”

她問,“你們願意一輩子都這樣被人戳着脊梁骨,家人也因此擡不起頭,在指責中活着嗎?”

聽到這話,有的人倒是無所謂,但也有的人深深地低下頭顱。

自然是不願意的。

如果可以,誰不想清清白白的過這一生。

虞歡見狀,再接再厲,“如果你們聽我的,按我說的去做,不光可以憑功勞抵罪,每人還能領五十貫錢,用作以後的生活,如此,你們可還會覺得不劃算?”

有人震驚的抽一口氣。

世上真的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兒?!

“當然,此等大事,還要有個證人,”虞歡轉頭看一眼虞晃,在後者探究的眼神裏,擲地有聲,“這位公子名叫景昊,從京裏來的幾個騎都尉都聽他的話,若是将來府衙追究下來,自有他出面,為各位作證。”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話雖然沒明說,但連京裏的官都聽他的,他肯定是個大官。

有人問,“那要是倒了大黴,中途死了呢?”

虞歡:“只要你們願意跟沈嶺一起守城,身後事我包,而且我保證,全部風光大葬。犧牲者的家人,也由我出錢來養。”

在衆人的歡呼聲裏,虞晃緩緩挨近虞歡,皮笑肉不笑,“王娘子這麽肯定,在下有這等面子?”

虞歡面上帶笑,不動聲色啓唇,“景公子氣度不凡,又敢舍生取義,這點小忙,想必是舉手之勞。”

虞晃:……商女狡詐,怪他輕敵。

“敢問王娘子,你方才說的那些話,便是死囚,也行麽?”

忽然,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死牢裏,也傳出來一道聲音。

虞歡笑了,揚起聲音回,“當然,我說話算話。”

與大牢裏的犯人達成一致,虞歡便讓龐樹打開牢房的鎖頭,放大家出來。

龐樹一開始還有些怕這些犯人反悔,猶豫着挑了個罪名最輕的牢房先開,裏面的人卻沒有立刻沖出來,而是整齊的站在牢房門口,朝虞歡一抱拳。

虞歡同樣回了一禮。

之後又打開了第二間,第三間牢房,裏面的犯人同樣是在牢房打開的時候,向虞歡一抱拳。

一直到所有的牢門都打開,衆人在虞歡的一聲令下,率先來到縣令家門口。

今晚月色明亮,火把的光比月色更亮。

金元道雖然一直沒被放回來,府中管事仍派頭十足的喝罵,“哪裏來的雜種!還不睜大你們那狗眼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來的就是這地方!”

劉大一巴掌拍走管事,衆人一擁而上。

金銀一概不拿,只揀米面,餘下的幾家也是如法炮制,這一晚收獲頗豐。

當前方軍戶抗擊城外敵軍時,城內也是有條不紊的運轉。

與這些事同時進行的,還有一批在虞歡的安排下,由原來的乞索兒組成的小隊。

他們悄悄出城,充當斥候,打探後方派來援兵的情況。

因為這些周密的安排,茲虜雖然發起了好幾次規模不小的沖鋒,最終都敗下陣來。

城內士氣大增。

又兩日,洛陽傳出消息,皇帝下令,調兵二十萬,迎戰茲虜。

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呼喊。

“王娘子!王娘子!你在裏面嗎?”

盧豹挂了彩,焦急大喊:

“王娘子,有人鬧起來了,沈阿兄受了傷,你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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