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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第 47 章

那顆褐色的紅丸并不是良藥。

“包治百病”“藥到病除”, 這些字眼放在一起,一聽就是騙人的。但出乎意料的是,紅丸竟然有用。

按照患病百姓的說法, 吃了紅丸之後腰不疼腿不酸,甚至久病在床的人都能下地。

到此為止,紅丸确實有效造福百姓。但緊接着,其弊端就凸顯出來。

價格昂貴不說,而且并不是吃一顆便能治好病,如果吃藥不連續, 病情不止會跌到原來老樣子,更多的是比之前更加嚴重,有抓心撓肝之感, 唯有繼續吃藥才能平複痛苦。

淩六郎走訪了不少用過紅丸的百姓家中, 得知為了買紅丸甚至有傾家蕩産者,也有賣女賣妻者, 妻離子散,慘不忍睹。

最後沒錢了, 病患痛苦而死。

正是一樁樁一件件的例子擺放在眼前,淩六郎才不相信孫蘭莺父親如此平靜的死去。

多年當捕快辦案的直覺告訴他, 事情沒這麽簡單。

“你父親吃這種藥多久了?”

“父親病了差不多三年, 一直喝湯藥但不見好,後來他買了這種丸藥不過并未告知我,我是在去年才發現他吃這個藥的。”

也就說, 起碼吃了一年了。

孫蘭莺低垂着眸子, 繼續道:“那時候我還以為父親身體好轉, 還以為……原來都是回光返照,後來越來越差, 最後去了。”

照她的說法,很容易推斷出事情經過。

孫父病重得知紅丸,買紅丸并且服用發現效果顯著,但他應該很快就察覺紅丸的副作用,且孫家只有孫蘭莺一個弱女子支撐着,捉襟見肘,并不能支撐他一直服用紅丸,因此他可能中途斷藥所以病情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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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個疑點,為何孫父會留下一顆紅丸不曾服用?孫父又為何走的如此安詳?

淩六郎的沉默讓孫蘭莺心中不安,“郎君,是有什麽不對嗎?”

父母至親,她該知道真相。

淩六郎思忱片刻,簡單明了将事情講明,對于病患的痛苦一筆帶過,着重說對紅丸的依賴性。

可即便這樣,還是惹的小娘子哭紅眼睛。

“我不知道他這麽痛苦。”她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之間滴落,如斷了線的珠子,“每日清晨我會給父親喂藥,等到中午回來做飯給他吃,下午又要出去,每天早出晚歸,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和他說話。”

“明明當時他病的起身都費勁,可還是笑着說沒事,”她越說越難過,“我以為父親病情有所好轉,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可沒想到……”

沒想到都是父親僞裝出來,怕女兒傷心。

“怪我太蠢了,竟然沒發現。”

無止盡的自責愧疚湧上心頭,她哭的不能自已,堅強柔韌的小娘子第一次在旁人面前露出柔軟無助的一面。

像是沒有依靠的浮萍,被暴風雨吹的顫顫巍巍,卻又不可奈何。

當被淩六郎擁入懷中時,孫蘭莺的情緒更加崩潰,或許是覺得他可以依靠,可以盡情的放肆哭。

身形挺括的郎君,輕而易舉的将嬌弱小娘子環住,任由她哭濕了自己的衣襟,許久之後,聽着她漸緩的抽泣聲,他才輕聲開口道:

“莺莺,我會幫你查明事情真相。”

溫暖的大掌落在她後背,安撫似的輕輕拍着,陌生的感覺在孫蘭莺心上旋繞,好像她可以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給他。

安全感。

淩六郎給孫蘭莺讓她安心坦然,能從痛苦之中逃離的安全感。

在暴風雨之中将她護在身下,為她遮風擋雨。

“郎君,要如何查?父親下葬大半年了。”

剛哭過的小娘子眼眶泛紅,鼻尖也紅彤彤,淚水打濕面頰,睫毛還挂着晶瑩的淚珠,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仰頭看過來時,眼神裏帶着迫切。

淩六郎先是用指腹給她擦了下眼淚,才緩聲道:“雖然事情過去大半年,但也不是查不了,可以先從家中查起,還有當時為你父親看病的大夫。”

他一提醒,孫蘭莺就想到了,“對,那個大夫姓杜,給附近的百姓們看病,父親的病一直是他看,紅丸應該就是他賣給我父親的。”

“嗯,這就算是頭緒,順着線索往下找,會有想要的結果。”

當因為一件事崩潰無助的時候,有人幫你找到解決事情的方法,猶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前行方向。

繁雜混亂的思緒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捋順,填充在胸間的積悶情緒噗的一下往外洩。孫蘭莺抽了下鼻子,将臉埋在淩六郎的胸前,悶悶的嗯了一聲。

夫妻倆就這樣抱着,許久之後,淩六郎說天色晚了,去打水回來讓她先洗漱,二人就此安置。

睡覺前,孫蘭莺迷迷糊糊的問什麽時候可以去查父親的事情。淩六郎拍着她後背,在她耳邊鄭重承諾道:“不超過五日。”

五日之內,他要送她離開到安全地方。

男人硬朗的眉眼泛起溫柔漣漪,左手抱着人,右手去攏她耳邊的碎發。

他已經找到辦法能送她離開,到時候會安置好她,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他們便能查孫父的事情,一切塵埃落定後,帶着她回嶺城。

……

許是昨晚睡前喝了那碗安神湯的緣故,孫蘭莺睡的沉,醒來時已然天光大亮。

她伸手摸向旁邊床榻位置,冰涼一片,郎君應當早就走了。

從房間裏出來,院子裏又沒人。

也不知道郎君他們在忙碌什麽。

秋日初升的太陽挂在天上,灑下一股暖意。孫蘭莺閉着眼睛仰頭曬了會日光,立刻覺得全身懶洋洋的舒适。

“小娘子起身啦。”

一道蒼老的聲音,孫蘭莺睜開眼睛,笑着喊人:“徐伯。”

徐伯手裏端着一個小盅,在涼爽的秋日裏蒸騰着熱氣,不需要打開蓋子,孫蘭莺便能嗅出來裏面是什麽。

“加了枸杞的雞湯嗎?”

孫蘭莺笑着走過去幫忙,端過來放在桌子上,徐伯哈哈大笑,誇孫蘭莺聰明,打開蓋子一看,果然是雞湯。

“天不亮就打回來的野雞,小娘子你瞧,多肥美啊。”

湯汁濃郁,上面飄着漂亮的油花,橙紅的枸杞恰到好處的點綴,香氣撲鼻的味道讓人沉浸其中。

“是郎君出去獵回來的?”

孫蘭莺人美手巧,徐伯很是喜歡這個小娘子,故意逗她:“小娘子明知故問,當然是六郎……”

徐伯面色微變,孫蘭莺擡頭看他,徐伯趕忙打哈哈,“郎君惦記小娘子的身體,天不亮就去打野雞了,還有兩只灰毛兔子,說是小娘子愛吃炙兔肉,讓我給做。哎呀,天色不早喽,我趕緊去把兔子處理!”

找了借口,一臉汗顏的徐伯趕忙溜之大吉。

孫蘭莺有些摸不到頭腦,不過肚子餓了,先吃飯才是正事。

徐伯還額外準備了一個白白胖胖比她拳頭還大的蒸餅,喝湯吃肉後,蒸餅還剩下半個,正愁怎麽辦的時候,其他房間打開門,小八他們走了出來。

原來不是出去了,而是才起來。

張全聞着味道過來,問孫蘭莺:“今天夥食怎麽這麽好?”

他頂着一對青黑的眼圈,瞧着像是沒睡好。

“徐伯做的,廚房應當還有。”

幾個人像是山裏的猴子,你追我趕的跑出院子,朝着廚房去了。

小八走過來,默默把她吃完的餐具收拾好,剩下的半個蒸餅也拿在手裏,孫蘭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去往廚房的路上沒人,小八悄悄把她吃剩的蒸餅吃的一幹二淨。

當然,這些孫蘭莺都不知道。

瞧着佟四房間關着門,似乎他還沒走。孫蘭莺想問問最近他們在忙什麽,郎君今日哪個時辰回來。

去敲門的時候,果然聽見裏面沉悶的應聲。聲音疲憊發啞:“誰啊?”

為了早日抓到土匪和造福百姓,最近沒日沒夜的建大橋,估摸着再有一天一夜就能搭建好。

佟四領着一群人幹了半宿的活,才躺下睡了沒幾個時辰,被人吵醒心情不虞,吼了一聲髒話。

外面敲門聲停了,過了會,一道溫柔的女子聲音透過門板,像是一盆涼水似的,佟四被激的立刻精神起來,起床手忙腳亂的穿好衣裳去開門。

“抱歉,”孫蘭莺聽出來他心情不好,本想走的,但佟四已經把門打開了。

他可沒忘記淩六郎的囑托,在他答應淩六郎的那天開始,他就要時刻照顧好孫蘭莺。

“怎麽了?孫小娘子是不是有事?”

佟四已經進入一個保護人的角色裏,怕外面有廖志成的人,忙讓她進來說話。

以前這間房是淩六郎和佟四一起住,房間總是幹淨整潔,但現在這間房就佟四自己住,淩亂邋遢的厲害,就連桌子上都撇着衣裳,連個下腳地方都沒有。

佟四手忙腳亂的收拾還讓她坐,孫蘭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沒旁的事情,就是想問問郎君今日何時回來?”

“他應當在山下同廖郎君他們一起,晚上才能回來了。”

孫蘭莺說好,恰逢外面張全喊佟四,說山下在叫人過去幫忙,佟四急急忙忙的離開。

都走到大門口了才想起來什麽,趕忙摸了身上,然後轉身往房間跑。

可還沒等他跑幾步,便見到孫蘭莺站在門口,小娘子纖細若蔥白的手指上勾着一個細繩,繩子另一端連接着一塊飽經風霜的木牌。

袅袅婷婷的女郎低下頭,似乎在辨認上面的字。

蕭瑟秋風吹過,佟四卻覺得如寒冬一般刺骨,刺的他雙腿發軟立時就要跪下。

“娘、娘子……”

佟四結結巴巴的開口,眼睛緊緊盯着自己的捕快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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