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九轉玄天枕

九轉玄天枕

身後的迷霧與房門外的點點白雪交織。

墨峰山降雪了。

墨乘在屋前的木走廊上席地而坐,将謝洛洛緊緊摟在懷中安慰:“不要,不要,什麽都不要,沒人強迫你了……”

或許是從炙熱的黑夜步入嚴冬的黎明,體感上的不适讓謝洛洛在墨乘懷中本能地尋求溫暖。

靜谧的落雪覆蓋了聒噪的蟬鳴,謝洛洛漸漸平靜下來,鼻腔呼出的水霧掩飾了臉頰的不安。

他從墨乘懷中坐起,撐住地板起身,不料被木板上的冰晶開了個不太友好的玩笑,腳底一滑,又跌回墨乘懷中。

“這是哪裏?”謝洛洛摸摸凍紅的鼻頭,尴尬道。

“這是我家。”

“這就是你最渴望,最舒适的地方?”謝洛洛回想起在法器院挑選法器時,貞流告訴他們九轉玄天枕會帶他們到心之所向之地。

“嗯,這裏擁有我無憂無慮的孩童時期。”墨乘被謝洛洛的話提醒,他思忖,什麽樣的地方是謝洛洛既留戀又懼怕的,那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墨乘沒有問,他可以等,等到謝洛洛打開心扉,主動告訴自己的那一天。

謝洛洛謹慎地從墨乘身上慢慢挪開,與墨乘并肩而坐,任憑輕漫的雪粒在頭頂停留。

“你喜歡雪嗎?”

“嗯,喜歡。它們像洛洛一樣,不期而遇便念念不忘。看似凜寒桀骜,實則柔軟親和。”墨乘伸出溫暖的手心,紛繁飄落的雪花争相湧入,化成最細膩的柔情。

也許不願破壞了氣氛,也許被粉軟的白雪感染,謝洛洛意外地沒有反駁,“說說吧,有什麽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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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你說,如果我們就這樣睡着不醒來,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這裏?”墨乘答非所問。

“可以啊,我可以辟谷,但你可以不吃不喝嗎?”謝洛洛心情不錯。

墨乘皺起眉頭,擺擺頭,“登仙殿的仙君就是好啊,生來就是仙君,了不起!”

“所以,計劃是什麽?”謝洛洛又問。

墨乘從木板上起身,雙腳踩上薄薄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

他撿起一根細長的木棍在雪地裏舞起來,“我畫給洛洛看。”

墨乘認真作畫的間隙,謝洛洛發起了呆,他回想起了墨乘的問題,在這裏待一輩子?

如果可以,自己真的願意在這裏度過餘生,在這個有墨乘兒時美好回憶的地方打發時光,待靈力散盡,最終化成一抹潔白的飛雪……

“好了,快看!”墨乘大功告成,沾沾自喜。

謝洛洛的思緒被拉回,視線落在墨乘手指的方向。

這是一幅畫像,自己的畫像,雪地上的自己正在回眸淺笑。

“忙活了半天,就畫了這?”

“怎麽?不像?”墨乘不滿。

這是像不像的問題嗎?時間如此寶貴,情況如此危機,這個人還有心思畫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不!像!”

“不像?那洛洛知道我在畫誰?”墨乘又道:“那既然不像,洛洛又怎麽知道我畫的是誰?”

說不過,那就動手吧。

謝洛洛奪過墨乘手中的木棍,氣勢洶洶地走向“另一個自己”。

墨乘暗嘆不好,洛洛小仙君可能要對自己“狠下殺手”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攔住謝洛洛,“洛洛小仙君,尊重一下他人的勞動成果好不好?再說了,哪有自己将自己臉劃破的道理?”

謝洛洛不為所動。

“好了,好了,這邊。”墨乘拉過謝洛洛朝身後看。

一副蜿蜒曲折的葬花宮地圖在雪地上徐徐鋪開。

“這也是你剛剛畫的?”

“廢話。”

“看不出來,還有點天賦。”謝洛洛下半句的誇贊還未說出口,被墨乘搶了話。

“這幅畫沒啥天賦,那邊那幅才有靈魂!”

就不該表揚這個人!謝洛洛懊悔。

有了地圖的輔助,謝洛洛将撤離路線熟記于心。

“有人來了。”墨乘警覺道。

墨乘和謝洛洛雙雙睜開眼睛。

九轉玄天枕本是單人枕,睡下兩個腦袋稍顯擁擠,兩人此時正面對面側卧,鼻尖相抵,悸動的心跳帶亂了呼吸的節奏,淩亂的氣息撲在對方臉頰上癢呼呼的。

“你們是活膩了吧?”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把門打開!”

蛇姬沖在最前面,身後是剛剛發號施令的紫冥護法,白涘跟在最後。

鬼屍們見紫冥護法和兩名堂主親臨,心虛地跪地辯解;“紫冥護法,我們今日在堂中……在堂中比試,誰料蛇窟堂的人來搗亂……”

“比試?誰允許你們私設擂臺挑選新堂主的?”紫冥護法将答話的鬼屍吸入鬥篷,鬥篷內立馬發出刺耳的慘叫,須臾,鬼屍變成一道黑煙蒸發不見了。

其他鬼屍連忙求饒,其中一只還算激靈,立即打開關押面具鬼的房門。

蛇姬對剩下的面具鬼一頓拳打腳踢,“真是丢盡了我蛇窟堂的臉!還不滾出來,連幾只鬼屍都幹不過!”

蛇姬的惱怒不在于面具鬼打架鬥毆,而是輸了比試丢了她的顏面。

走在最後的一只面具鬼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謝洛洛:“別他媽睡了,起來走了!”

墨乘擋開面具鬼伸來的髒手,扶謝洛洛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愛哭鬼終于等來了白涘,蹦跳着撲往白涘腳下,喜極而泣。

“哎,兄弟,你走錯方向了,那邊是蛇窟堂,我們副堂主在這邊呢?”愛哭鬼的繩子被白涘解開,拉住墨乘。

墨乘相當後悔沒有将愛哭鬼一掌拍暈,或者之前就該讓蛇窟堂的鬼要了他的小命。

白涘徐徐走向墨乘,将一面素色面具遞給他:“你掉在激鷹堂的面具,別再弄丢了,你臉上這副過于花哨,不适合你。”

與謝洛洛一同撤離的計劃發生變故,得另找機會,他低聲對謝洛洛道:“葬花宮外彙合。”

謝洛洛無聲地點點頭,用眼角最後一絲餘光掃過白涘,消失在洞穴盡頭。

墨乘接過面具,“謝謝白副堂主。”

回激鷹堂的途中,愛哭鬼喋喋不休,恨不得将自己的委屈傾訴給每個人。

一直沉默傾聽的白涘忽地發問:“你喜歡蛇窟堂的那只鬼?”

“什麽?小的怎麽會喜歡蛇窟堂的鬼,小的......”愛哭鬼一頭霧水。

“我沒有問你!”他盯着墨乘,眼神咄咄逼人。

“我對蛇窟堂的鬼不感興趣。”墨乘淡淡道。

“是嗎?你過來。”白涘停下腳步,他喚愛哭鬼靠近,在愛哭鬼耳邊私語。

只見愛哭鬼雙眼驟然睜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去辦吧。”白涘道。

愛哭鬼得了白涘的指令,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地道盡頭。

激鷹堂內,白涘屏退了其他小鬼。

“若白副堂主沒有別的事,我也告退了。”墨乘怕謝洛洛等得太久。

“如此就按捺不住要去尋你的小情人了?墨、乘?”白涘道。

墨乘淡淡一笑,“你說的沒錯。”既然身份已被識破也沒有掩飾的必要,況且既然白涘屏退了其他人,說明他并沒有要立即揭穿墨乘的打算。

“激鷹堂不愧是收集信息情報的地方。”

“過譽了,我激鷹堂不僅對外面的事情一清二楚,更對我葬花宮自己的事了如指掌。”

“你是何時知道我身份的?”

“還是遲了點,你們将慈游和慈航帶出地牢的時候。”白涘慢步靠近墨乘,身高的劣勢讓他的氣勢大打折扣。

“哦,那确實不算太早,為何不在紫冥護法面前拆穿我們?還放走了慈游和慈航?”

白涘回答了第二個問題,“看守慈游和慈航不是我激鷹堂的職責,何況他們師徒二人已經沒有價值了。”

墨乘摘下素色面具,隔空扔還給白涘,“這副面具也不适合我,白副堂主還是自己留着用吧,既然看守慈游不是激鷹堂的職責,那抓捕在下也應該與你們無關,所以白副堂主是不是願意放我離開呢”

“你既非登仙殿的仙君,也不是五大家的弟子,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況且以你的資質不該被埋沒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觀之中。”白涘一頓,繼續道:“你若願意留在葬花宮,留在我身邊,跟着我......”

白涘這意思是在拉攏還是想包養?墨乘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比白涘要殺了自己還不可思議。

“不好意思,我天生喜歡陽光,住不慣這陰暗的地洞。”墨乘的拒絕還在禮貌的範圍。

“你是不願留在葬花宮,還是不願留在我的身邊?”

這二者有區別嗎?

不等墨乘回答,白涘又問:“還是說你是想留在蛇窟堂那個面具鬼身邊?”

墨乘認為自己的想法無需向不相幹的人解釋。

“如果那個面具鬼不在了,你會不會考慮我的提議呢?”

“什麽不在了?”墨乘隐隐不安起來。

“和你同行的那個小仙君,叫謝洛洛是吧?我記得泣牙觊觎他身上一件東西很久了,前些天我接到泣牙要回葬花宮的消息,計算了時日應該到了,所以我剛剛讓愛哭鬼将謝洛洛來葬花宮的這個喜訊告訴了他,你猜他會不會高興地發狂?說不定現在已經得償所願了呢?”

墨乘一怔,轉身向房間外沖去,卻被白涘攔下。

“讓開!”墨乘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白涘拔出匕首,“說不定現在那個謝洛洛已經淪為一個殘廢,即便如此你還要去找他嗎?”

墨乘不削與白涘多費口舌,他從白涘身邊一閃而過,只聞白涘雙腿咔噠作響,雙腿彎折跪下。

白涘痛苦不堪,朝墨乘的背影嘶吼:“你為何不殺了我?你對我是不是還是有一點......”

“若我之前的行為讓你産生了什麽誤解,我向你道歉,不殺你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你不配,但你若這般糾纏,那就如你所願......”墨乘嫌葬花宮的髒血濁了自己的木劍,他撿起白涘掉落在身旁的匕首,徑直劃破了對方的喉嚨。

他對着口中不斷滲出鮮血的白涘冷冷道:“還有,現在一命嗚呼的人應該是你葬花宮的泣牙,謝洛洛小仙君可不是你們惹得起的!”

言罷,離開激鷹堂朝約定的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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