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憶

回憶

彼時王侯尚稚，父母仙逝，年幼的女帝時常跟在李茂貞身後，叽叽喳喳地有說不完的話，他們兩小無猜，親密無間。

“王兄，替我描着花钿好不好？”

女帝趴在李茂貞背上，一手繞着他烏黑的發，百無聊賴地梳着。

李茂貞瞥了眼銅鏡中被她梳的歪了的發冠，垂眸暗自一笑，接過她手裏木梳，纏着的紅綢垂落在他手背上。

“好，坐下吧。”

他沾着朱砂，小心翼翼替她描着眉心花钿，那是貴族才能保有的裝飾品。而李茂貞，已是一代王侯。他是新官上任的岐王。

“哥，你說……”女帝仰着頭，端倪着李茂貞琉璃般暗紅的瞳色，道：“陛下封你為岐王，屬地鳳翔城，可我們還沒有去見過岐國的風土人情，這算什麽岐王啊？”

李茂貞擡手抹去她眼角沾着的殷紅朱砂，不自覺帶到她的臉頰上，襯得一抹鮮紅色彩。

他的動作稍頓，一笑道：“你若想看，待用完膳後，為兄便帶你前去一觀。”

“唔……可我吃不慣岐地的食物，我想吃兄長親手做的。”

“好。”

晌午過後，二人出現在街坊集市上。

女帝低頭看着一襲白衣的袖口，發現她與李茂貞穿着同款的便服。

“你我身份不便大張旗鼓地出現，只好委屈你扮作男子了。”李茂貞擡眸過去。

“但是兄長，這好像是你的衣服吧？”女帝挽着李茂貞的胳膊，親昵地靠在他肩膀上，笑道：“沒想到你還會女工刺繡的本領！”

“咳咳……”李茂貞別過頭，眼神閃避一下。

“我就知道，哥哥你無所不能！”女帝繼續大肆誇贊道。

“……好了。”李茂貞揉了揉她的發，發覺一向柔順的披發如今束成發冠，倒有些不大習慣了。

“正臣哥哥！”卻在此時，巷子口的一個聲音打攪了二人思緒。

翠衣少女提着竹籃走過來，放肆地打量二人，道：“許久不見正臣哥哥出門了，你身邊的人和你長的好像哦，想必就是正臣哥哥的弟弟了吧？”

女帝望向李茂貞，道：“她是？”

“小殿下，我是茗蘭，前些日子出門采藥，下山路上遇到兩個山匪，幸好被正臣哥哥救了。”茗蘭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卻一直落在李茂貞身上。

“嗯。”李茂貞點點頭，看向茗蘭，“近日家中可還好？”

聽到這話，茗蘭神色稍微憔悴下來，嘆氣道：“不太行啦，我把上次采的藥煎了，可是我娘的病還是好不了。”

“帶我去你家看看。”李茂貞道。

“诶？好哦！”茗蘭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來，上去引路，道：“正臣哥哥随我來。”

李茂貞給了女帝一個安撫眼色，牽着她往幽暗的巷子裏走去。

女帝環顧四周，這裏應該是貧民窟地界，在鳳翔是難得一見的陰暗處。一路上房屋破破爛爛，天空在這裏都顯得灰色，密不透風。

抵達一處低矮的房屋那裏後，茗蘭面露羞澀，道：“家境貧寒，小屋破舊，正臣哥哥不要嫌棄。”

“無礙。”李茂貞走進屋內，擡眸掃過炕上躺着的年朽老人，走近去替她把脈。

“兄長，情況如何？”女帝和茗蘭都在望向李茂貞。

李茂貞緩緩道：“脈細而弱，是□□虧損、陽亢陰虛的脈象，加之口幹咽燥，五心煩熱，陰虛之甚，當以滋陰養血為主，俟□□恢複，再行調理陰陽。”

最終，落下一句：“陰寒可治。”

李茂貞站起來走出門外，朝着女帝伸出手去，道：“我們去抓藥。”

茗蘭正要跟上去，李茂貞回頭阻止，道：“你先看顧好令堂，我與小妹……梅，去去就來。”

茗蘭眼巴巴望着李茂貞和女帝朝着巷子口走去，心頭一瞬間空空落落的。

“我看他們不像普通人家的少爺，那哥哥看着不好相處，但弟弟卻是細皮嫩肉的，想必未經人事。”一名粗布衣裳的男人從外面走過來。

“爹，你是……什麽意思？”茗蘭遲疑地望向她爹。

茗蘭爹語重心長道：“兒啊，你娘如今這個狀況，家裏負擔重了。我本想着把你送給大戶人家當丫鬟，如今這現成的機會，你何不趁着他們不注意……”

“爹！你怎麽能這樣？”茗蘭擰起眉毛，譴責道。

茗蘭爹笑了笑，道：“你這丫頭心裏想什麽老子還不知道？剛才那男的一進來，你眼睛都黏上去了。”

“聽爹的話，你去騙那小公子玷污了身子，看着他們衣着打扮，想必是家教極嚴的正人君子，他們肯定會對你負責的。”

“爹！你不要說了！正臣哥哥是好心幫忙……”茗蘭扭着衣角，搖頭道，然而她眼底卻閃爍着掙紮的淚光。

“爹知道，他肯定也不好對付，所以才讓你從小公子身上下手啊。”茗蘭爹道。

他繼續勸着茗蘭，道：“兒啊，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就在此一舉了。”

茗蘭閉上眼睛，沒有說話，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等下他們回來，爹想辦法把大的支開，你就把下了藥的茶端給小公子。你要把握住機會，知道嗎？”茗蘭爹道。

茗蘭低着頭不說話。

“可別做傻事啊。”她爹放心不下，又囑咐一句。

茗蘭不答，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李茂貞和女帝提着藥包回來，她才回過神，擠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笑容，迎上去道：“正臣哥哥，你們回來啦！”

“煎藥的爐子在何處？”李茂貞颔首道。

“在這裏在這裏！”茗蘭爹從門外走進來，道：“公子，跟我來吧。”

茗蘭爹深深望了茗蘭一眼，卻被茗蘭躲避開視線。

“這是……這是我爹。”茗蘭對上李茂貞探究眼神，忙解釋道。

李茂貞點頭，跟着茗蘭爹走向門外。

女帝剛要跟上去，茗蘭心下一橫，喊住她道：“小公子請留步！”

“還有何事？”女帝默認了李茂貞給她安排的身份，停下來回眸道。

“我自己泡了些花茶，想讓小公子嘗嘗。”茗蘭道。

“寒舍落魄，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二位，實在慚愧。”茗蘭見她不動，忙又道。

女帝很少與外人交流，見李茂貞跟着茗蘭爹走出去不遠，便也放心地點了頭，“沒事。”

“小公子，請跟我進屋來。”茗蘭緊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