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通關

通關

第三關是罪。

李茂貞擦拭唇角血絲，抿起薄唇，從一片廢墟裏攀爬出來，借力一撐，便從坑底跳了上去。

拍去衣上灰塵，眼前螢火點點，冥色漸來。

他依稀只記得他将那塊玉玺捏碎，代表蔑視着十二峒的把戲，之後便是眼前一花，身子不停的墜落進無盡的廢墟中，身旁感受到灼燒般的炙熱。

疼。

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

“宋文通！”無數張本該存于記憶中的血肉模糊的臉閃逝過猙獰，他們露出恨不得啖其骨肉的兇惡表情，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揪住他的長袍。

李茂貞低頭，看到原本白皙的雙手此時也污垢不堪，如同洗刷不掉的罪孽。

目光微微一怔。

倏然腳底碎裂，再次墜入無盡深淵。

他仿佛變得格外渺小，置身于困獸猶鬥的采石場上，兇神惡煞的監工甩起鞭子狠戾落在他肩背上。

痛處炸裂蔓延開。

他失去了力量，渺小如蝼蟻。

“這是你本該償還的罪孽！”監工輕蔑罵道。

他想反抗，卻一瞬之間失去力氣。

“我……這是在哪兒？”身上的王袍褪去色彩，變成了樸實無華的灰布褂子，頭頂的岐王冠也蛻變成固定發髻的粗布繩子。

“別胡咧咧了！快去幹活！”身旁有人推了他一把，道：“不然等會兒監工又要來打人了。”

“幹活？”手邊放着一個竹筐子和一根鐵鍬。

“快去挖礦啊，挖不到礦石就沒飯吃！”依舊是旁邊的人頭也不擡道。

李茂貞拿起陌生的鐵鍬，總覺得他的手應該是握着劍，而不是拿着這個。

“宋文通，你傻了吧唧的愣着幹啥呢？”身旁之人再度催促，“快點走啊！”

“走……”李茂貞言不由衷地撿起竹筐子，跟着大部隊走進礦場。

這裏四周不見天日，擡頭只有陰暗的天穹。

“別想着出去了，咱們都是戴罪之身，一輩子都得交代在這兒了。”身旁人道。“诶，還沒問你，宋文通，你犯了什麽罪啊？”

“……我？”李茂貞茫然不知所措，他的腦海中有什麽重要的線索一閃而過，他卻怎麽也抓不住。

“我沒有罪。”最終，他淡淡道。

“我不信！”身旁人滿臉鄙夷，數落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外面都傳遍了。”

“什麽？”李茂貞道。

“你野心勃勃，意圖謀權篡位，這就是罪！你要以死償還才行！”身旁人怒視着他。

不知是哪句話刺激到了李茂貞，手裏的小鐵鍬倏然松手，砸入地底。

“不，不……”李茂貞雙手抱住頭，低聲呢喃，道：“沒有人有資格評判本王的過失！”

他全想起來了！

星光化作利刃，将周遭一切聲音全都抹殺。

李茂貞的缥湘色瞳眸倏然暗沉下來，一言不發地邁過屍骸，幻境盡除。

他再次從屍山血海中走來，帶着一身的肅殺之氣。

十二位維持幻境的峒主皆受反噬，無一不面露大駭之色，久久不得平息。

而李茂貞這裏，卻在幻境破除後看到了世外桃源的真實面目。

他波瀾不驚地走過漫漫長路。

彼時王侯尚稚，殊不知這是一條不歸之路。

發虛皆白的老人閃現在跟前之時，李茂貞作勢行禮，卻被以更快的速度阻攔。

“別，你這禮，大爺我可受不起。”李侃半是譏諷半是嘲笑地道了句。

李茂貞眸光晦暗，放下袖子，直言不諱道：“這裏是十二峒，我要尋找救世之策。”

“你想救世？”李侃揚起下巴，搖搖頭，回頭就走，道：“洗洗睡吧。”

不待李茂貞的劍剛要拔出來，李侃丢過來的樹葉便已砸落在他手背上。李茂貞的拳頭緊了緊，随即又松開。

“你不是我李氏的後人。”李侃一語道破，“所以我不能教你。”

“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人，便是天子！”李茂貞卻上前一步，頗有些強詞奪理的韻味。

“你說的不錯。”李侃道。

李茂貞眉梢稍喜，又聽他道：“奈何我不聽。”

“年輕人，你的殺機太明顯了。”李侃語重心長道，“在這種地方，還是收斂點好。”

“不然……可是會死人的。”

話音剛落，楓林簌簌，天氣驟然變得陰沉起來。

李茂貞正要蓄勢待發之時，卻又覺李侃輕聲一笑：“哈，逗你的。”

原本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氣氛随之松懈。

李茂貞跟了上去，不依不饒，道：“教我。”

李侃哼着小曲兒，悠然自得地走着，聞所未聞。

李茂貞悄然摸出袖中暗器，又聽李侃道：“不過……”

“不過？”

“有一個人，倒是你的先輩的老相識了，大爺我不妨帶你去見上一見。個中造化，便看你自己的了。”李侃微微一笑。

片刻後，李茂貞在一處紫晶璀璨的洞府前，看到了側躺在卧榻上的美男子。

視線落在他妖冶的眉心梅花印記上，塌上之人的紫瞳也恰好睜開。

“我說了，不要擾我清淨。”清澈雅致的語調響起剎那，塌上之人已然不見蹤跡。

李茂貞只覺得腦後有一股風，随即被李侃的拐杖擋住，發絲揚起，墨發湧動，他正與那雙紫瞳擦肩而過。

“章五郎，這可是李唐的後人，弄死了可就沒的玩了。”李侃皺起眉頭，重重落下拐杖。

“哦？”章五郎挑眉，撇過臉去，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道：“我只對不良帥感興趣。”

“入十二峒之人便不可離去，大爺知道你打不過峒主，還是趁早歇了你的心思吧。”李侃冷笑道。

李茂貞卻是心頭一緊：入十二峒之人不可離開？

“章五郎，你的天命到了。”李侃指着李茂貞。

“天命？”戲谑目光落在李茂貞身上，像是在揣摩這二字的意思。

“此子是可助你成大業之人，或許還能帶你出去呢。”李侃勾唇一笑，意味深長道。

“是麽？”章五郎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可惜啊，我章五郎不信命。”

“更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