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盜竊

盜竊

章五郎的十根纖纖玉指上纏繞着透明的銀色絲線，靈巧地操縱着桌面上的木偶。

“此為何意？”李茂貞把劍放置在桌前，撩袍坐下。

章五郎稍微一擡眼皮，勾起唇角：“當年不良帥以華倫針三針引線，通徹萬事之局。怎麽到你這裏，卻是一問三不知了？”

他故作嘆惋地搖搖頭：“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是麽？”李茂貞挑眉，意味不明道。

卻見章五郎懶散地靠在美人榻上，優雅地伸了個懶腰，“我來此已有數不清年歲，卻從未離開過這裏，你可知為何？”

“因為你打不過這裏的主人？”

“你……”章五郎眨眨眼，道：“因為此地有一種秘法，得者可得天下也。”

“天下……”李茂貞眸色閃了閃。

“天下攘攘熙熙，我也看的厭了。不如就由你去終結了它何如？”章五郎眯眼一笑。

他的話裏難辨真假。

李茂貞卻選擇一試，只因為，章五郎所說的，正是他一直以來肆虐膨脹的野心。

李茂貞道：“秘法在何處？”

“自是……”章五郎話說到一半，突然戲谑道：“你求我啊！”

李茂貞：“……”

“把劍放下！”章五郎正襟危坐，嘆氣道：“年輕人，還真是開不起玩笑。”

“本王從不說笑。”

瞥了眼李茂貞嚴肅正經的神色，章五郎放棄了。他随手指向一處高峰，道：“那是第一峒主所在之處，若你能避開他的耳目……”

“本王一人難行。”李茂貞懂了他的意思。

章五郎輕哼一聲：“那就愛莫能助了。”

“你随本王同行。”不是商議，而是命令的口吻。

“你認真的？”章五郎愣了一愣，看着他的眉眼分辨，自語道：“你這人有病吧？”

“本王從不說笑。”李茂貞肯定道，擡手，長劍與銀絲相撞，橫在章五郎的脖頸邊。

“若被發現，将受百蠱噬心之刑。”章五郎冷冷道。“你可要考慮清楚後果。”

李茂貞沉默不語，但手中的劍已經表明了态度。

女帝驀然睜開眼，恰好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知曉李茂貞是去偷竊隕生蠱，虛晃着透明的身子阻攔在李茂貞面前，卻被他徑直穿透而過。

“王兄！不要！”縱然阻止不了，女帝依然跟了上去，對方的手臂一次次從袖間穿透。

此時，章五郎的妖媚紫瞳卻狀若無意地朝她看過了，輕描淡寫地掃過去。

女帝的身體驀然一股寒意，不知從何而來。

她感覺這一切其中必定有章五郎從中作梗，王兄此行不會這般順利的。

她要救他！

李茂貞終究是小瞧了十二峒，當他踏足那裏時，蟲陣，毒陣，殺陣，齊發。不出片刻，他便身上血跡斑駁。

女帝剛要沖上前去，不料衣袖卻被人扯住。

回頭一看，正是章五郎！

“你……看得見我？”女帝感到驚懼。

鬼神之說，向來難辨。

“我了解你在想什麽。”章五郎道，“先前學了些看得見魂魄的術法，沒想到如今竟然用得上了。”

“放開我。”女帝掙紮開袖子。

“你過去了，他也會死。”章五郎慢悠悠道。“看樣子，他是你兄長？”

“與你無關！”女帝回道。

她沖入了法陣裏，在李茂貞身邊，卻無法為他阻攔一二。

章五郎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站在安全位置。

“呀，算算時辰，他們也快到了。”

“他們”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早勸過你，不要這麽沖動。事到如今，岐王，你求我一句，我便救你出去。”章五郎袖手而立，笑盈盈的語氣。

“無恥之徒！”李茂貞脫口而出罵了一句髒話，閃過一輪銀箭。

“啧啧，想不到堂堂岐王，也會行盜竊之舉，今日又落的如此境地，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呢？”章五郎奚落道。

女帝豎起耳朵，聽到了簌簌的風沙之聲，心下一急。她努力去夠着李茂貞的袖子，呼喚道：“王兄……”

只不過，在李茂貞眼中，女帝的存在只是一道朦胧的黑影。

李茂貞瞳色裏倏然閃過一絲暗金的，他手起劍落，朝着女帝的方向劈砍過去。

女帝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風生生止住。

“這場夢，該結束了。”李茂貞對着空氣輕聲道。

劍氣激蕩開來，女帝的存在宛如鏡花水月，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再看原地，只有一輪紙糊一樣的月亮。

只看一眼，李茂貞收回劍，譏諷地揚唇，道：“有意思麽？”

李侃身着黑袍，從林子裏走出來。

他笑道：“峒主說你并非善茬，叫大爺我盯着你，沒想到啊，還是被你發現了。”

“你的伎倆太拙劣了。”李茂貞輕嗤一聲。

“有用就行，有用就行。”李侃走了過來，身上的冷冽之氣卸下了，慈祥笑道：“你看到了什麽？”

“一個故人。”李茂貞的眼神變得深邃悠遠。

“哈哈。”李侃心神領會地大笑兩聲。他挖開梅樹下藏着的酒，丢給李茂貞。

李茂貞一把接住。

“詩酒記年華，這一杯，敬岐王。”

“先生說錯了，應當是，詩酒趁華年。”

李茂貞仰頭，一飲而盡。

“接下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李侃不置可否。“大爺我，也就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李侃說完話，身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空氣裏徒留一股澄澈的酒香，宛如散開的寒梅。

李茂貞突然感覺血脈裏流淌着的血變得灼熱滾燙，他的眼神暗沉下來：剛才的酒有問題！

皮膚滲透出墨色痕跡，他的身上出現了十二峒的紋身。

削肉換骨般的劇痛，讓他整個人意志昏沉起來。

他似乎看到面前站着女帝，擔憂地朝他伸出了手。

鏡頭一晃，似又成了章五郎俊美妖異的臉。

李茂貞生前所遇到的人都如走馬觀花般在他記憶裏一閃而逝，最終定格在烽煙中殘破不堪的“岐”旗上。

岐國，不能亡！

他要拯救岐國，他要拯救女帝，他要拯救這個天下。

幼時曾與府上西席秉燭夜游，慈眉善目的先生更加偏愛聰明伶俐的妹妹，卻對李茂貞總帶着一種懼怕。

李茂貞從那時便知道，他生而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