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以群分

第5章 人以群分

想着章見聲剛回到家，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用車，原逸趁着天還沒黑，回了趟之前住的賓館，準備把随身行李簡單收拾一下。

身上這套西裝是他昨天傍晚在賓館附近的一棟居民樓裏租的，很簡陋的一間小門臉，同時還做着幹洗的生意。

原逸提着行李箱去還衣服的時候，發現一樓的大門緊閉着。門上挂了個牌子，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着句話：“家中臨時有事，關店歇業一周。”

店主不在，原逸暫時要不回自己那兩百塊押金，只好又把衣服原封不動地穿了回去。

天色漸晚，路燈下能看得出又在飄小雪。

原逸坐地鐵回市郊，轉線的中途想到那邊太偏估計沒什麽吃飯的地方，于是又到便利店買了份盒飯帶上。

回到住處，保姆宋阿姨正在廚房為章見聲準備晚飯。

在住家保姆這個位置做了有将近十個年頭，宋阿姨算得上是章家的老人，不僅中西餐樣樣拿手，還做得一手絕妙的風城本地菜。

今晚的菜單是西芹百合炒蝦球、青筍絲、雞枞焖飯和蓮藕排骨湯。章見聲還處在康複期，口味偏清淡，宋阿姨挑選食材都很仔細。

見到原逸進屋，宋阿姨很是熱情地向他招呼了一聲：“小夥子，吃飯沒有，我給你盛點？”

原逸正要開門的手頓住，轉過身沒說話，只舉起另一只手上的盒飯，朝人示意。

宋阿姨笑着“嗨”了一聲，一邊關了砂鍋下的火一邊說：“你下回不用特意去外面買，我這每次都做得多，夠你吃的份。”

“……嗯。”原逸不知該怎樣回應對方的熱絡，簡單應了聲，便重新鑽進了自己房間。

但事實證明，在這樣小且封閉的環境下，想要和周圍人保持距離是很難的事。

第二天一早九點不到，家裏便又來了兩個保姆，陳阿姨負責打掃衛生，江阿姨負責洗衣和整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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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話聊天，整套房子一下便熱鬧起來。

在屋裏待着也沒什麽事可做，原逸去車庫把停的三輛車從裏到外全部擦了一遍，之後又找了幾個高檔車駕駛教學視頻，坐在車邊上仔仔細細地看。

臨近中午的時候，江阿姨拎着水桶從地下室的庫房前經過，叫他上去一起吃飯。

餐廳是家裏正牌主人用餐的地方，雖然章見聲近日一直待在樓上養傷不常下來，但阿姨們也懂規矩，從來都是自帶餐具，等盛了飯随便找個凳子或者臺階坐着吃。

原逸剛來，宋阿姨單獨給他洗出一套碗筷專用。原逸端着菜，也不好意思直接回自己屋單獨吃，于是也留在外面，和阿姨們一起。

把給章見聲準備的兩素一葷一湯單獨分出來，宋阿姨端着餐盤，開始往電梯那邊走。

江阿姨正往嘴裏扒拉着飯，看着她問：“護工呢，怎麽是你上去送？”

宋阿姨搖搖頭，江阿姨立馬就明白過來：“又被辭了？”

自從章見聲車禍入院，身邊的護工已經換了一個又一個，最長雇傭時長沒超過五天。

宋阿姨上樓，江阿姨又開始對着身邊陳阿姨和原逸說話。

“那還真是……挺不好伺候的哈。”她一邊說一邊往上挑了挑下巴，用來指代章見聲。

陳阿姨向她遞了個贊同的眼神：“可不。”

倆人目光一對，瞬間來了興致，開始低聲讨論起章見聲乃至整個章家的八卦轶事。江阿姨來得晚，好些事情沒有陳阿姨知道得詳細，心裏又好奇，一逮着機會就忍不住地問。

“外邊關于他身世的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

陳阿姨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有些是有些不是吧。”

像章氏國際這種遠近聞名的大型奢侈品集團，本就要比尋常豪門更受到外界的關注。當年董事長章明書突然從外邊帶回來一個私生子，有關章見聲生母身份的猜測便從未停歇。

有人說是章明書和秘書生的，因為是出軌醜聞，所以從未對外公布。有人說對方是章明書婚前遇見的露水情緣，倆人唯一只見過那麽一面，後來才知道有了孩子。也有人說章母是私人會所的坐臺女，趁着應酬灌醉章明書，又瞞着他把孩子生了下來，後來還敲詐了一大筆錢。

傳來傳去，無非也就那麽幾種說法，聽膩了也就漸漸被淡忘。

無論真相到底是什麽，章見聲不受章家喜愛已經是大衆有目共睹的事實，不僅從小就被丢在老宅放養，還被父親嚴令禁止插手集團的各項事務。

可就是這樣一位身世成謎、放任自流的私生子，卻在27歲那年，正式成為了章氏旗下資歷最老的奢侈品牌——LUCIE的唯一主理人。

當時接任的消息一對外公布，立即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再怎麽不受親生父親待見，人家也是章家三個兒子裏第一個成為品牌掌門人的。”陳阿姨一邊說一邊感嘆，“可見身世好還是差都不要緊，主要還是得看命。”

江阿姨啧聲點頭，看了看周圍，刻意壓低了聲線：“那位章明書章董事長，命就不太好，才五十來歲就腦出血，這都癱了快一年了……”

“咳咳……”陳阿姨扭頭看見宋阿姨送完飯下來，故意咳嗽了兩聲，示意江阿姨別再繼續。

宋阿姨在章家待的時間最長，一向懂得不該議論雇主家的是非，也不願意聽見其他幹活的人私下裏議論。她一回來，阿姨們閑聊的話題就又變成了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原逸默默聽着她們聊天，從來也不主動插話。

以前還在物流碼頭當裝卸工的時候，身邊的工友也愛在吃飯時蹲成一排，鴨一嘴雞一嘴地閑聊。工頭和大老板們都在屋裏，吹着空調，桌上有酒有肉。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身旁并不相熟的同伴交談，似乎是同一群體之間報團取暖的一種方式。

原逸從來都不擅長交談，他只知道自己吃得越慢，待會兒開工的時間就越晚，晚上能拿到手的工錢也就越少。

從那時起就養成了快速吃飯的壞毛病，現在原逸想慢，也慢不下來。

似乎是對他這位新來的司機格外看中，幾個阿姨的聊天話題已經從隔壁保姆工資多少轉移到了原逸身上。

“小夥子多大了，談對象沒有？”吃到一半，江阿姨突然問。

原逸安靜了半秒，把嘴裏那口飯咽下去才簡單回答：“25，還沒談。”

以前上學的時候早戀，倒是談過，後來每天忙着掙錢還債，基本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談戀愛。

江阿姨一聽這話可是高興：“我姑娘23了，也還沒對象。”

原逸聽後只禮貌笑笑。天生長了一副讨女孩子喜愛的外表，以前主動追他的倒有不少，但他現在暫時還沒這個心力和打算。

很快吃完飯，原逸主動幫忙去洗了碗筷。

正要回屋，宋阿姨突然叫住他：“一會兒我得去市區買點鮮貨，你開上車，跟我一塊去。”

“那章……”原逸略愣了下，一時沒想好該怎樣稱呼章見聲，猶豫片刻才道，“章先生如果要用車的話……”

宋阿姨正往脖子上套着皮草圍脖，打扮得活像個有錢闊太，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沒事，他要用車得提前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再開回來。”

原逸一啞，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樓上，顯然一副仍有顧慮的樣子。

看得出他剛來沒什麽經驗，也不大了解富人保姆圈裏的人情世故與彎彎繞繞，江阿姨是個熱心腸，湊過來小聲說：“以前宋阿姨去市區買菜，也經常是小王管接送，這你放心。”

小王是章見聲上一任的司機，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原逸，送保姆去買菜也在他作為私人司機的工作範圍以內。

原逸聽後默默點了下頭，下樓先去熱車。宋阿姨很快也換好衣服下來，見他開的是章見聲平常坐的幻影，連忙擺擺手，指了指角落那輛最低調的奔馳大G。

一路上，原逸始終都把喻樊給的那部工作手機放在最貼身的口袋，留意着消息。但直到他們買完菜回來，甚至在那之後的一周，原逸都沒聽見過手機鈴聲響起來。

作為章見聲的個人司機，原逸的工作只是擦擦車，外加每2-3天送宋阿姨去買一趟菜。

聽宋阿姨說，要擱以前，當司機可沒有這樣清閑的日子。巧就巧在章見聲最近都遵醫囑在家休養，所以刻意減少了出門次數。

原逸觀察了幾天，發現确實是這樣。

除了裴煊有天來過一次，這裏的訪客也就只有兩個來打掃的保姆阿姨，還有每天傍晚過來找章見聲彙報工作的喻陽或者喻樊。

章見聲沒下過樓，一日三餐都要靠人送上去，具體怎麽生活的原逸并不清楚。

來到這裏一周多，原逸總共只和章見聲打過兩次照面。

一次是有天上午，連日的雨雪天氣過後，終于迎來了短暫半日的放晴。

物業派了人來幫業主修剪庭院裏的灌木與雜草，原逸去幫人打開院門，随後靠在房間通往後院的那扇門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手機。

不知是不是之前在網絡上搜索過一次章氏國際的緣故，大數據推送來的視頻和文章有許多都是和章見聲有關。

“商界八卦，一網打盡，讓你一次看個夠！”

營銷號發布的視頻，文案和內容都有些誇張，底下的評論也以諷刺章見聲這類豪門子弟私生活混亂居多。

除草機器的噪音有些大，原逸聽不清，又把手機音量調大了些。

“高奢品牌LUCIE掌門人章見聲疑似與男友裴煊分手，身邊又換新人……近日，有網友拍到兩名身材窈窕的混血模特，由秘書帶進了章見聲的私人別墅過夜，第二天一早才被豪車送出……”

剛被鋸斷的枝葉從灌木叢中掉落下來，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原逸偶然間擡起頭，才發現庭院正中的位置，章見聲正坐在輪椅上，不知已經曬了多久的太陽。

陽光很緩很柔，撒在他未經打理的頭發間，為他的氣質多添了幾分慵懶與随和。章見聲依舊吊着手臂，前額縫過針的地方還留着一條淺淺的印記，看起來就像在輕微皺眉。

也不知道對方聽見營銷號的內容沒有，原逸愣了下，默默将手機收起，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朝人略微點頭致意。

正要退回房間，庭院裏的人卻忽然把輪椅轉了過來，正對着門。

“下次，再想了解我的什麽……”章見聲目光平緩地望向他，頓了頓，緩慢開口，“可以直接問。”

“……嗯。”原逸啞了下，心裏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緊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