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條狗就夠了

第018章 一條狗就夠了

到了新城高中，卻沒辦法進入校園。

上次秦萌萌來的時候，是在下午，他們放學的時候，人流很大，無人管束。

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剛過中午時分，學校大門緊閉。

秦萌萌和張三日在學校對面的奶茶店裏點了兩杯奶茶坐下，各自拿出手機工作。

秦萌萌在公開網站上下載了國家中小學校建築規範，中小學體育設施技術規程來看。

防火設計規範是她早就能熟讀背誦的東西，就沒有多找。

張三日則試圖通過內部關系調出新城高中的最初設計圖。

像是學校這種公用建築，一般來說是應當會有設計圖公示環節的，但那是新時代的事情了。

新城高中建設的時間太早，早在互聯網時代到來之前，圖紙應當在政府檔案庫裏，沒有電子資料，或者圖紙在漫長的時光中遺失……總之秦萌萌還真搞不到設計圖。

但她心中早就已經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張三日在和內部關系打電話聯絡，但是他的人脈甚至不在本省，秦萌萌不報希望。

然後秦萌萌收到了秦川發過來的一大堆資料。

張三日的百科界面——如果真是一個案子三千萬級別的大律師，理所當然會有百科界面。

還有他在大學演講的圖片、法庭現場辯訴的圖片、名下律所的工商資料，以及身份證照片。

身份證照片就真的有點兒離譜了。

秦萌萌發過去一條短信：“你可不許做犯法的事情，不然進去了我可不會去給你送錢讓你在裏面買泡面吃，裏面泡面賣的比工地上還貴，很虧的。”

秦川：“都是網上公開的東西。”

秦萌萌：“別查了，我心裏有數。”

秦川發過來一個滑稽表情包。

那邊張三日打完電話，遺憾地對秦萌萌搖搖頭：“如果是京省，只要有留檔，就算是三五十年前的設計圖我也能一天內調出來，可惜這裏不是我的勢力範圍。”

“如果這裏的手續都完善，我也能在今天晚上之前給你調出這份圖紙來。”

服務員送來兩杯奶茶，放在桌上，沒人去碰，他們本來就只是為了有個座位才點的奶茶。

秦萌萌說：“沒辦法，小地方是這樣的。”

十八線小縣城，公務員工資都快發不出來，平日裏各種檔案管理的程序之類的，自然不可能很完善。

尤其再疊加一個年代久遠的buff。

秦萌萌頭疼極了。

到現在為止，根本不用去學校裏再看一圈兒，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學校沒問題才奇怪。

三五十年前的老學校，本身當時建築行業粗放，标準也不完善，就不可能符合現在的标準。

再加上後續進城人數越來越多，學校招生人數也越來越多，超出了一開始的設計人數。

在本身就不合格的标準上小修小補，後續再怎麽努力也很難合格。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秦萌萌說：“就算不合格，不塌，不燒，這邊地理環境基本不可能會淹……也不會地震。”

抽絲剝繭。

“只要防火沒問題就行。”

建築物出事故死人總的來說是很少的，少部分是砸死的，大部分是燒死的。

張三日又打了幾個電話，說：“查到了于九夜的入境記錄，今早入境的，他肯定是來找你了。”

所謂兵貴神速。

昨天晚上在網上結的仇，今天早上就跨越國境穿過互聯網來線下了。

“合法入境？”

張三日含蓄地說：“我從私人關系查的，不太合法。”

秦萌萌揉按着快要爆炸的太陽穴，缺乏睡眠讓她的情緒有些失控，她知道自己現在比平時要格外地具有攻擊性。

通宵之後，缺乏睡眠的人，脾氣差也理所應當。

“他最好快點兒。”秦萌萌喃喃說。

如果他在她終于有空睡覺的時候來打擾的話，她真的會親自殺了他的。

她看了一眼街對面日光下的新城高中，趴在桌面上，說：“我睡一會兒，如果學校放學，或者于九夜來了，你就叫我。”

張三日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點頭。

如果說土木行業的人有什麽絕活兒的話，那絕對是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能睡着的本事了。

秦萌萌倒頭就睡。

張三日看了一眼，無聲地敲了敲手機屏幕，思索片刻，起身走到奶茶店門前往外看。

正是下午兩三點日頭最曬的時候，街上人煙稀少，偶有一兩人走過，從他們的穿着打扮形容步态細看，身份也都清晰可見。

他等待着。

不遠處的街邊，一輛面包車開過來，突然停在路邊，一動不動。

過一個多小時，又看見一個身材結實，個頭矮小，面色黝黑的男人，雙手插在褲兜裏，背一個雙肩包，低着頭匆匆到了新城高中門口。

他的金絲眼鏡中，不由閃出獵犬捕獲獵物時，興奮的光芒。

于九夜會選擇來到新城高中是必然的。

昨天直播的時候，秦萌萌拿出那張新城高中地圖，他就敏銳地意識到，她暴露了自己的地址。

新城實在是個小地方，如果她不是新城本地人的話，絕對不可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詭異的直播間竟然還有會在現實世界裏有一個對應的地點。

他一開始就沒有想到。

他以為新城高中只是個虛拟副本。

怎麽會有城市真的叫新城呢？甚至他在網上搜索新城，只能搜索到xx新區，xx新城市建設、xx新城市發展之類的東西。

發現秦萌萌位置暴露之後，他立刻就買了票，後來在直播間兌換五年陽壽打賞五千陰德的時候，他人已經在來時的路上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匆忙，所以他基本沒有帶任何行李，只帶了手機、現金和證件。

就連電腦都顯得太過累贅。

秦萌萌并沒有在直播裏提起過她的父母、家人以及家庭住址之類的東西。

他畢竟是個律師，在國內神通廣大，所以可以查到秦萌萌家中去——盡管沒有想到她在官方資料上登記的資料都已經過期，家庭住址也很模糊，她在人生各個要求填寫資料的關節點，填寫的資料都很潦草。

但總之，國內算是他的勢力範圍，所以他才能在急促之中，找到她的街坊鄰居那裏。

于九夜卻不是，他是九宸的人，只能在九宸行兇，到了國內簡直就像是扒了牙的老虎不如貓。

留給他的選擇不多，如果張三日是他，他也會選擇在新城高中蹲點，等秦萌萌過來的。

而新城高中正門口，最好的蹲點位置就是……這裏。

他低下頭，又無聲地敲了幾下手機屏幕。

于九夜往這裏走來。

張三日推門而出，攔住他的去路。

兩人在暖融融的日光包圍中對峙。

于九夜開口說話時，口音很奇怪，是那種一聽就知道這語言并非他的母語，而且他智商有限，學藝不精，只是勉強能用的口音。

“你是？”

“我是獵犬。”張三日心平氣和地說：“于先生，robot先生已經警告過你了，破壞直播間的規矩是有很嚴重的代價的。”

“獵犬？”于九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帶着些挑釁，他問：“你是那個機器人養的狗嗎？”

張三日依然面戴笑容，語氣平和：“這倒不是，robot先生身份神秘，不是我能接觸得到的。”

于九夜兩手依然插在兜裏，偏着頭刮了張三日一眼，摘下兜帽衫的帽子，露出又短又硬的黑色寸頭來，頭發養的時間不長，張三日能看到他頭皮上的紋身。

他将兩只手從褲兜裏拿出來，平放在胸口，向他展示空蕩蕩絕對沒有武器的手心。

“我不是來找茬的。”

“我也不是來尋仇的。”

于九夜用拗口的口音道：“我只是想來和主播談一談合作，我是一個朋友，而不是一個敵人。”

張三日似笑非笑：“所以你是說，你在直播間裏說的那些話，真的是善意提醒？”

于九夜說：“是的，如果你覺得我有敵意，可能是我中文不好的緣故。你可以找人打聽一下，我在九宸的口碑是很好的，我沒有犯過法，無論是哪個國家的法律，都沒有違反。”

“或許我的一些兄弟朋友身上有通緝令，但是我身上沒有。”

張三日敲了敲手機，微笑着說：“我調查過，确實很幹淨。”

“你的眼光也很好，看得出來77號主播有多麽關鍵。”他贊嘆地說：“你不僅眼光很好，行動力也很強，你是和我一個時間點出發的吧，只不過你在國外，所以過來的晚了一點。”

于九夜見他知道自己是個好人，就繞開他試圖往奶茶裏去，他已經認出來趴在桌上睡覺的那個，就是他這次的目标。

77號主播，唯一一個活到了直播第二天的人。

然而卻又被攔住了。

“你确實很幹淨，能在九宸找出一個這麽幹淨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張三日收斂笑容，冷酷地說：“但這件事情和你幹不幹淨沒有關系。”

“獵犬如果成群結隊，那不過只是一群消耗品罷了。沒有替代品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

于九夜愕然。

遠處那輛面包車上沖下一群彪形大漢，在空空蕩蕩的街上将于九夜按倒在地，捆住手腳，拖進面包車中，然後急速開走。

僅僅一分鐘過去，眼前的街道上再度空空蕩蕩，只有奪目的陽光照射在柏油路上。

張三日站在街上，欣賞了一下風景，轉過身準備往回走。

接下來，他會安靜地坐在一邊，然後等主播醒過來，告訴她什麽都沒發生過。

雨夜殺人夜還沒有來，不知道潛伏在什麽地方伺機而動，十分危險。

她需要一些保護。

然後他看見，一道虛影坐在秦萌萌身邊，安靜地看着他。

他穿着松垮不太合身的球衣，懷裏抱着一個平板電腦，身材十分矮小。

但他的矮小與于九夜不同，于九夜是因為人種，他是因為年齡。

他年齡還小，但生長卻已經停滞。

是直播間那個小鬼。

獵犬在烈日下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