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霸淩故事

第027章 霸淩故事

大太陽底下, 秦萌萌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與那個活的馬朝吉四目相對，忽然聽到手機發出的提示音。

叮咚。

來自陳劉的消息。

“我們學校現在所有體育老師的照片都在這裏，你要誰的？”

秦萌萌看見昨天晚上直播時見到過的, 那個熟悉的身影。

陳劉用紅字标注：黃天生，老黃, 我們班現在的體育老師，人很不錯的。

該死。

秦萌萌發現，她犯了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錯誤。

誰告訴的她, 直播間裏新城高中的那些鬼……已經死了？

那是理所應當的推斷, 但是所有你以為理所應當的事情, 最後都會展現出驚人意料的結局。

她問陳劉：“馬朝吉最後沒死？”

陳劉說：“沒啊, icu躺了幾天，聽說花了很大一筆醫藥費，但沒死，後來被學校開除了。”

“萌姐你從哪裏聽來他死了的？”

秦萌萌擡起頭，與從裏屋裏走出來的馬朝吉四目相對。

對方眯起了眼睛盯着她看, 一語不發。

老人拉開門，請秦萌萌進去。

“大中午的從城裏過來，挺累的吧, 小兔崽子, 還不去倒水去。”

秦萌萌将手機放回褲子口袋，往地上看了一眼她的影子, 泰然一笑, 拎着塑料袋往裏走。

活人馬朝吉不去倒水，反而支開老人, 說：“奶奶，你不是在染頭發嗎？你繼續去忙好了, 我和她說。”

所以老人頭發半黑半白，是因為在染發？

老人左右看看，說：“那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客人，不要失禮。”

“我懂的。”活人馬朝吉就像是小鬼一樣敏銳、聰明，而且防禦性很強。

秦萌萌看得出來，他是知道秦萌萌關于奶茶店兼職和工資全是在撒謊的。

但他沒有當場揭穿，主要是因為他奶奶也在這裏，而且離秦萌萌比離他更近。

他擔心秦萌萌會對他奶奶不利。

他想要兩個人面對面處理這件事。

秦萌萌輕輕呼出一口氣，心想，她真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要是馬朝吉當場說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個騙子，她也就只能被當場打出門去了。

那還算好的。

要是老人當場報警，那就十分難堪了。

一旦跟在馬朝吉身後進入裏屋，還沒等馬朝吉開口逼問，秦萌萌先一步承認錯誤。

“抱歉，之前在老人家跟前，不想刺激到老人的情緒，所以說了一些謊話。”

她輕描淡寫地給一個模糊的解釋，沒有給他仔細思考的時間。

不想刺激老人的情緒？為什麽會刺激到老人的情緒？

“是這樣的，我是……記者。”

在陳劉面前用過的借口，又一次被秦萌萌擡出來。

“我想做一個關于校園霸淩的專題報道。”

馬朝吉眯起眼睛。

他比起陳劉确實聰明許多，而且這個時代的小孩子，因為手機普及的緣故，往往也見多識廣。

所以當他問：“那你的記者證可以給我看一下嗎？”，秦萌萌一點兒也不驚訝。

她當然沒有記者證。

但是話題已經從順滑地從奶茶店跳到了記者證上，所以她覺得進展還算順利。

“呃，其實，我是自媒體。”

馬朝吉說：“網紅呗，你的賬號是哪個？”

好吧，現在秦萌萌不太喜歡他這股聰明勁兒了。

她從哪兒弄個自媒體賬戶給他看？

秦萌萌從塑料袋裏取出包好的三千塊現金，在手中扇形展開，然後又合攏。

遞過去。

身後似乎有一陣寒氣傳來。

小鬼很不高興。

“如果文章順利寫出來發布，我會把鏈接給你的。”秦萌萌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冷靜地說：“這是采訪的費用。”

新城周邊的農村建設的并不算很好，有錢人都會更願意搬進城裏去住。

小鬼有一個爺爺，開黑車為生，但已經去世了，現在只剩一個奶奶，不知以何謀生。

奶奶和孫子兩個人相依為命住在農村老家，看得出來，馬朝吉的家庭條件算不上好。

他絕對缺錢。

而且他目前還是未成年人，沒到能進廠打工的年紀……

“這裏一共三千塊。”秦萌萌說：“一個小時，回答我的問題，它就是你的了。”

她補充說：“你可以給自己買個新手機，或者給奶奶買個代步的小三輪，老人年紀大了，日常出行不方便。這筆錢不多，但可以很有用。”

馬朝吉低頭想了想，終于還是屈服了。

眼前的人可能是假的。

但錢是真的。

“你想問什麽？”

秦萌萌清了清嗓子，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說：“方便我錄音嗎？”

“你出錢，你說了算。”

秦萌萌假裝自己是個記者，盡管她其實不是。

但幸好自媒體本就參差不齊，所以就算不專業，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你和你的舍友們有什麽別的矛盾嗎？”

“那可太多了。”馬朝吉輕蔑地說:“我成績比他們好，他們喜歡的女的喜歡我，我晚上十點睡覺，我每天洗腳。”

“我打架也比他們厲害，他們單挑沒一個人能打贏我。”

秦萌萌：“……”

好家夥。

原來這小鬼不是什麽小可憐啊。

“你們……之前打過？”

“我們一個村的，從小就打。”

秦萌萌捏了捏鼻梁：“所以，那次是——你被群毆了。”

馬朝吉十分不屑：“人多欺負人少的垃圾，不過是一群沒種的廢物，我從來都瞧不起他們。”

秦萌萌沒忍住低下頭，試圖透過她的影子去看看小鬼。

可惜屋頂遮住了太陽光，也遮住了她的影子。

她只能隐隐約約感覺到小鬼的存在。

“你——”她問：“你對當天的事情還記得清清楚楚嗎？”

馬朝吉說：“當然，這種事情我記性很好的，我從醫院出來我都一個個去找他們算賬去了。”

秦萌萌人都麻了。

倒不是說有仇必報不是優秀品德。

就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颠覆了她對小鬼的全部印象。

“那、仇報的怎麽樣了？”

馬朝吉很郁悶：“我一個人都沒找着，聽說都跑南方去打工去了。”

秦萌萌：“……”

怎麽說呢，就，每一句話都落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馬朝吉板着臉，說：“我知道你想聽什麽。”

“我想聽什麽。”秦萌萌說：“我想聽什麽？”

“你想聽我被欺負慘了，是個軟蛋，只會嗚嗚唧唧地哭，根本不會還手，膽子都被吓破了。”

秦萌萌嘆了口氣。

“你誤會了。”她笑起來：“你這樣子很好，我很喜歡。”

“他們不愛聽這個。”馬朝吉說。

“他們？”

“學校的老師和領導，他們說既然這樣，那就是互毆，給我開除了，學費也不給我退。”

秦萌萌沒忍住，又嘆了口氣。

高中……職高。

理論上來說開除一個學生沒有任何問題。

國家義務教育只有九年，維持到初中畢業，但秦萌萌上初中的時候也見過有同學被轉學。

她指着塑料袋裏的桃子，說：“這是給老人家帶的保健品，是壽桃。”

馬朝吉看着她，捏住手裏的錢，說：“不管你那篇關于校園霸淩的報道寫不寫得出來，錢我是不會給你退的。”

秦萌萌啞然失笑：“拿着吧。”

本身那是給小鬼開的工資，無論活的馬朝吉和死的小鬼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不可能把錢再拿回去。

她站起來，看見馬朝吉的奶奶外面洗手池往屋裏來，她染好一頭黑發，雖然手臂的皮膚都耷拉下來，但看上去仍然很精神。

秦萌萌認為她是個可敬的人。

她轉過身，問馬朝吉：“你被學校開除了，以後當不成廚子，準備靠什麽謀生？”

馬朝吉驚訝地看着她。

“你要是想學一門手藝，又願意吃苦受累的話，我可以給你找個師傅帶你。”

“人活着呢，總得吃飯。”

秦萌萌往前一步，站在太陽光下，認認真真地說：“要吃飯呢，就得找個活兒幹，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