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煙花

煙花

花崎清奈感覺自己被人緊緊地抱着，耳邊先是傳來了很凄厲的喊叫聲，但轉瞬就被人一手捂住了耳朵。

聽覺被隔斷，又被人按着頭隔絕了視覺，此刻敏感的，是嗅覺還有觸覺。

呼吸之間，五條悟那甜滋滋的氣息不斷地占據了花崎清奈的鼻子，刺激着腦子裏頭的神經，讓她迷糊了好一會。

她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很柔軟的平面，在完完全全穿出來之後，五條悟帶着她，轉了個方向。

失重感襲來，花崎清奈聽到了一聲很沉悶的落地聲，知道自己落了地，但她身上除了原本的傷口有疼痛感，其它并未有過多的什麽，她睜開眼睛，意識到了什麽，撐起身子低頭看着以自己當了她肉墊的五條悟。

身下的人眼罩不知到了哪裏，也緊緊地盯着她，一雙藍瞳還殘留着幾分方才的寒氣，但更多，是那讓人難以忽視的某種情緒。

“……”

依舊是花崎清奈率先撇開了視線，望向一旁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過來的三小只，她斂了眼眸，意識到兩人的姿勢的确有些不對勁，原本想自己站起來，身下的人卻抱着她的腰，先是随她一同坐起來，自己起了身，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來。

“我能站着的。”

花崎清奈見他有想要橫抱她的動作，連忙擺了擺手。

既如此，五條悟只是低頭伸手幫她拭去衣裳的灰塵，順帶暗自地去查看花崎清奈傷到了哪裏傷口會不會很嚴重，而後者偏頭把視線落在了正抱着秋山茉莉子的伊藤惠子上。

很安靜，這兩個女孩很安靜，伊藤惠子沒有哭，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秋山茉莉子。

絕望已經把她的心髒還有大腦給麻痹了，她緊緊地抱着懷裏已經成不了什麽樣子的人，雙眼空洞，就像是外界坍塌了對她來說也無所謂。

感覺到了花崎清奈投過來的視線，伊藤惠子才僵硬着動作，擡起了頭，臉色蒼白地低聲說道:

“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帶回了茉莉子。”

這場景喚醒了些不太好的記憶，它化為一根根的小刺，砸在了花崎清奈的心髒之上，刺得生痛，以至于她斂了眼眸，再一次撇開了視線。

她喉嚨滾動，想來口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五條悟把手搭在她的後頸之上，輕輕地摩擦了那處的皮膚，輕聲說道:“有我在。”

花崎清奈沉了沉氣，正欲說什麽，就看到了地上那已經裂成兩段的匕首。

忽然一個念頭不知為何，就直接闖進了她腦海之中。

她想要觸碰那斷裂的匕首，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

只是在手指觸碰上去的那一瞬間，嘈雜刺耳的聲音就闖入她的耳朵之中，眼前也變得恍惚，連正在随她一起蹲身查看那把匕首的五條悟也有了重影。

“你……”

額頭上的傷口凝成了血痂，趴在花崎清奈有些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為刺眼，五條悟剛想說把她帶去醫院，花崎清奈就毫無預兆地，直接倒在了他懷裏。

三小只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老師連同着師娘一起，在轉瞬之間都沒了身影。

只聽到老師着急忙慌之間丢下來的一句話。

“我去一趟醫院。”

三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放在了那把匕首上。

“哎？惠子？上課啦！！！”

秋山茉莉子一臉着急地伸手推了推旁邊還在趴在桌子上的人，時不時擡頭看向教室門口，生怕一不注意，老師就出現在了門口。

“知道了——”

伊藤惠子先是擡手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而後慢吞吞地擡起了頭，捂嘴打了個哈欠。

“昨晚顧着那漫畫了，那作者最新的那章實在是太氣人了，我罵了他一晚上。”

“很快就要考試了，你還看漫畫啊。”

秋山茉莉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見老師進教室之後，便朝伊藤惠子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把書本拿了出來鋪在了桌子上面。

“今晚回去，我要繼續把那個作者罵一遍。”

夕陽挂于天邊，把整個大地映得暖黃，河邊有三四個小孩在踢着球，水面波光粼粼。

“別忘了考試喔。”

伊藤惠子走快了一步，然後倒走着與秋山茉莉子面對面。

“知道啦，你也別太辛苦了，這幾天還去便利店嗎？”

“今晚還要去一趟，明天之後不去了，我請了假，等考完試再去。”

伊藤惠子點了點頭，聽到小孩那邊傳來興奮的喊叫聲之後，往河邊看去，想到了什麽，又說道:“聽說這裏，之前有人在河裏丢了一把小提琴。”

“啊嘞？把小提琴丢河裏？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伊藤惠子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道:“可能那個人腦子不太好吧，對了，聽班長說，現在外面的那些小混混正興起呢，你下班回家要小心一點。”

正說着，就到了十字路口，兩人回家的方向不在同一個，便揮手告別了。

秋山茉莉子原本想直接去便利店，但中途的時候，收到了自己父親發過來的信息，說是讓她回家，便利店的工作已經幫她給辭了。

“……”

此時夕陽已完全隐沒，周遭都昏暗了下來，秋山茉莉子半個身子都藏在陰影之中，她盯着那條信息，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漠然着一張臉，腳步轉了方向，往家裏走去。

剛到家門口，她就從開着的縫隙當中，聽到了裏頭傳來了調笑還有碰杯的聲音，她緊緊握着手，躊躇着不想上前。

那扇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母親那張滿是擔憂的臉映在了秋山茉莉子的眼底。

“是茉莉子回來了嗎？！”

父親那醉醺醺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而後響起了另一個男人的笑聲。

“茉莉子……”

母親欲言又止，但即使秋山茉莉子擦着她肩膀走過，她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是黯淡着眼眸，關上了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

深夜，那名男子系着襯衫的扣子，滿臉紅光，搖搖晃晃地從大門出去，離開的時候，回頭朝屋子裏頭的男人笑着揮手告了別。

茉莉子的父親哈着笑目送這那男子的離開，然後利索地合上了大門他從口袋裏頭掏出那沓厚實的錢，邊數着邊往一片狼藉的客廳走去。

“孩子的父親……”

茉莉子的母親跪在地上，收拾那些瓶瓶罐罐，看着心情甚好的男人，猶豫良久後，還是開口說道:“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茉莉子她……”

“什麽不是個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就放寬心吧，你看，這個月的費用都不用愁了。”

“可是……”

“別可是了，明晚帶你娘倆去吃好吃的。”

回到自己房間的秋山茉莉子沉默着聽着外頭傳來的聲音，她打開衣櫃，拿出新的一套衣服，腳步有些不穩地走進了浴室。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點多了，原本想直接睡覺，她就看到了伊藤惠子給她發的信息。

“後天晚上有煙花盛宴，一起去玩吶～”

房間的燈早就關了，只剩手機的燈光照亮了秋山茉莉子笑着的臉，她手指快速跳動，發了條信息過去。

“唉？茉莉子還沒睡嗎？不會再偷偷複習吧？哎喲，你學習成績這麽好，能不能給我們這些學渣一條活路啊？”

秋山茉莉子能想象得到屏幕那邊伊藤惠子嘟着嘴巴一臉喪氣的樣子，心頭那些消極情緒頃刻間消散，她回了個搞怪的表情包，然後便熄了屏幕。

她蜷縮成一團，盯着旁邊牆上貼着的櫻花樹的照片，上面兩個女孩笑吟吟地看着鏡頭，即使在昏暗的環境之下，她都能想到兩人穿的是什麽衣服。

緩緩地閉上眼睛，在進入夢境之前，她想到:

明天，會好起來的。

“剛剛撞到一個小姐姐了。”

天上又綻放了一朵煙花，璀璨的模樣落在了每一個人的眼底。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哎呀，得快點去占個好位置！”

伊藤惠子拉着秋山茉莉子往河邊快速跑去，這一次比上次的要幸運很多，她們找到了一個好位置。

又等了好一會，終于要迎來了最盛大最耀眼的那朵煙花。

“砰！”

随着一聲巨響傳開，一朵比方才更為璀璨絢爛的煙花與漆黑的夜空中綻放開來，但片刻後，它的身影便慢慢地湮沒，到星星點點，最終完全消失。

“有許願嗎？”

伊藤惠子看向秋山茉莉子，眼睛眨了眨，見後者點了點頭，立即滿是期待地說道:“許了什麽願？！”

“和往年的一樣，希望能和惠子一起考上大學，離開這裏。”

“可是我許的是讓我們班主任早日禿頭哎？”

“嗯？”

秋山茉莉子眯着眼睛，裝着很生氣地看着她。

“騙你的啦～我也許了那個願望，放心，雖然我學習成績很差，但我一定會努力噠！”

盛宴過後，兩人回家，還是平常的那個十字路口，還是一如既往地擁抱揮手告別。

只是這一次，秋山茉莉子離家還有條巷子的時候，被一個人喊住了。

“你是秋山茉莉子嗎？”

“是的……你是……”

“我姓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