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轎裏初識

花轎裏初識

最後一縷餘輝也被吞沒,黑夜席卷了整個天空。不知何處而起的霧彌漫開來,籠罩整個山林。

“紅花轎,新嫁娘。鬼王童子來相送。爹娘望,姊弟送,夫妻死生同棺葬……”

随着童謠響起,一架晃悠悠的花轎穿過層層迷霧,停在一處破舊的喜堂。早已準備多時的紙童子蜂擁而上,拽着一個披着紅蓋頭的人推搡着走向喜堂。

“迎,新娘!”

詭異的聲音穿透層層黑夜,紅燭跳動,在牆上留下陰影。

無數個紙紮的童子掀開花轎的簾子,硬生生将其中那位“新娘”給拽了下來,推搡着朝喜堂中間去。

那新娘不似女子一般柔弱瘦削,實實在在就是個男子。他頭上蒙着紅紗,藏在寬大的袍袖下那雙手看上去已經忍不住想把這喜堂掀了。

“迎新郎!”

又是詭異的聲音,明明最前面那童子的嘴沒動,卻能發出響聲。

相比被小童子推搡的“新娘”,新郎主動離開花轎,走到另一側。同時,前面桌子上的婚書也浮現出兩個名字。

千碧塊,雲潇瑤。

若有熟悉仙名的人在此,必然會大吃一驚。畢竟雖然前者還是凡間修士,可後者是實實在在位列仙班的仙君。

還是四大上仙之一,被封號元微的南天宮鎮守者。

千碧玦饒有興致掃了眼婚書,身上那大紅色的吉服在昏暗的環境下顯得特別幽暗。得虧給這位仙君的不是女式吉服,要不然……

雲潇瑤臉色不太好,他不過是奉仙尊之命前來調查水仙失蹤一事,結果不知道是哪個傻子改了仙界通往人間的通道,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勿囵塞進花轎裏。

順便贈送一套吉服。

若非這鬼地方四周陰氣森森,嚴重壓制了仙力,早就在雲潇瑤搞清楚狀況後一劍揚了這裏。而且一會要是三拜……

他隔着紅蓋頭,看了眼高堂上坐着的兩個紙人,臉色又黑了幾分。

拜天地可以,拜高堂做夢,夫妻對拜下輩子也不可能!

哪怕仙力被壓,也別想讓他給倆紙人跪下!

雲潇瑤不動聲色看着前面那紙人“聲情并茂”地說着,手掌已經滑到腰間劍柄上了。

哪知旁邊那位充當閑人的千碧玦忽然偏頭看過來,視線過于明顯了。

沒等雲潇瑤反應更多,那紙人扯着嗓子大喊。

“一拜天地!”

來不及了!

雲潇瑤瞳孔微縮,指尖靈力流轉,仙劍剛剛出鞘一寸。

“嘭!”

整個臺子上甭管什麽盤子水果,通通被炸開,黑煙瞬間彌漫起來。下一刻,手腕被人虛虛握住,抓着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靈訣被打斷,雲潇瑤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對方抽空回了頭,似笑非笑道,“怎麽,想留到那裏拜完堂,然後入棺材?”

雲潇瑤:……

身後傳來尖嘯聲,極度刺耳。那些黑煙不過是一個障眼法,并不會對紙人造成實際傷害。但千碧塊仿佛游刃有餘,帶着雲潇瑤左拐右拐。

“你知道路?”

雲潇瑤頗有些驚訝。

“不知道,”千碧塊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總能甩開他們,不是嗎?”

也不知拐了多少個角,後面才聽不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尖叫聲。千碧玦松開手,偏頭微微緩了幾口氣,将門窗都關上。

做完這些,他才回頭,似乎是确認般,問:“方才瞧見那名諱,閣下可是元微仙君?”

雲潇瑤挑眉,他和其餘那些管凡間事情的仙不同,他鎮守南天宮,流傳于凡間的也不過是一幅卷軸和一段佳話。

但寥寥數語不過是幾筆帶過他成仙經過,別的更是一點都沒透露。眼前人如何看出他的身份的

千碧塊見他神情,便知沒錯了。他瞧見對方一閃而過的疑惑,笑着點了點他的腰側。

那是雲潇瑤的仙劍,名澤靈。

“此等名劍不多見,更何況……很是特殊。”

雲潇瑤不明所以,卻也沒糾結這個問題。不過一個身份而已,揭了就揭了。

不過……

“我倒是對你的事情略有耳聞。沒想到有朝一日見到本人。”

這可不是互捧,要知道,十七年前,凡間仙門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僅凡間,連仙界神界都聽聞風聲。甚至當年還有仙君站在九霄雲巅之上,看着那場鬧劇發生。

但這件事的結果對于他本人來說不太友好,雲潇瑤也沒有揭人傷疤的愛好,互相問候下就過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千碧塊靠着木框,聞言反倒是彎起眼眸笑了下,絲毫沒有反應。

“那不知,元微仙君此番來,為了何事?解決這起事情?”

“你似乎了解的很多。”

雲潇瑤異常篤定,他看着眼前這個人,明明不過是個凡人,再怎麽天之驕子,衆星捧月,也和仙君是一個天差地別的關系。

莫名其妙被扯入這個地方,連身經百戰的雲潇瑤都有些措手不及,更何況一個凡人?

更何況從他聽聞來看,天之驕子衆星捧月簡直處于眼前人的對立面。

“嗯。”

千碧塊承認的很爽快,墨色的發絲幾乎融于陰影之中,額前幾縷碎發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睛,擋着了那幾分算計的目光。

屋外不知何時停歇下來,安靜的連對方呼吸聲都能聽見。一縷月光恰好透過窗框,斜斜散入屋內。

那口紅木棺材出現在二人視野之中。

雲潇瑤幾步走到旁邊,指尖撫摸着上面的紋路,若有所思。另一旁,千碧塊反倒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望着雲潇瑤的背影,眸色漸深。

“既然知曉內情,何不離開?”

“仙君不也知道?”

确實,這附近籠罩着一層既可以隐瞞仙界,又能壓制仙力的結界。瞧着鬼氣森森的樣子,多半是鬼界某位抽風了來凡間鬧事。

真是麻煩。

掌心一用力,将那看上去三四個人才能推開的棺材蓋給推開了。意料之外的,沒有腐朽的氣息,反倒帶着說不上來的腥甜味。

雲潇瑤離得最近,聞見這腥甜後頃刻間警惕起來,他後退兩步握住澤靈,反手一劍将棺材蓋重新合上。等到味道散去後,方才轉身。

“你如何被牽扯進來的?”

一直充當閑人的千碧塊聞言,懶懶開口:“路過。”

雲潇瑤沉思片刻,雖然仙界鬼界向來界線分明,互不插手。但是如今鬼界的做法已經過線了。

那麽就算他一會把這裏毀了,也于情于理。

這般想着,雲潇瑤便身心舒暢,看向千碧塊說“找到出去的方法了,不過需要你犧牲一下,呆在這裏別動。”

千碧玦:?

下一刻,溫熱的指尖貼在額頭上,帶着寒意的靈流緩緩侵入筋脈。

“好了,現在下一步該做的事情……”

雲潇瑤收回手,握住澤靈。千碧玦心生不好的預感。

“不,你等一下……”

話音未落。

“嘭!”

灰塵撲面,千碧玦擡手掩了下臉,麻木看着已經一步跨出去的雲潇瑤。他一身紅衣立于房梁之上,漫不經心執着澤靈,俯視着下面。

被開了個豁口的屋頂很快吸引了紙人們的注意力。他們推搡着尖叫着奔來。

雲潇瑤一眼便看出來那個站在最後的那個唯一一個有臉的紙人。也許是被雲潇瑤開了棺又毀了頂,他也用黑黢黢的眼珠盯着那個“活靶子”。

“藏在這裏啊。”

雲潇瑤笑了聲,澤靈頃刻間裹挾着靈流刺過去。所到之處皆生幽火,狂風席卷而來。

“雖然不忍心打擾,但是元微仙君,您難道沒有注意到,您身後有人嗎”

千碧塊站在屋內,和屋外擁擠的場面形成對比。他順口一提,而後忽然想起來,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便不會再以眼看人。僅憑周圍空氣流動的變化便能察覺。

雲潇瑤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到。而且他等的就是這個人。

身後空間微微扭曲,緊接着黑煙彌漫,整個過程不過幾次呼吸。

白骨破空而來。意料之中的血腥沒有出現,雲潇瑤兩指便止住了那只鬼手。

下一刻靈力暴動,強行将躲起來的“人”揪了出來。

她身着紅嫁衣,卻是破破爛爛,全身上下看不出塊好肉。失去了眼睛都眼眶空洞洞望着雲潇瑤。

雲潇瑤蹙眉,心下生疑。看上去不過是為情而死的人,實力也沒有強到哪裏去,怎麽可能布下此等結界?

未等他思慮更多,眼前的女子忽然轉頭向下俯沖。

那女子沖着千碧塊去了!

這結界對他都壓制如此強,修士進入完全有可能被壓成凡人。雲潇瑤來不及多想,澤靈随着主人的意願拐了回來。

寒光之下,一縷黑煙驟起。既阻止了沖過來的澤靈,又抵擋住鬼手。

“咔嚓。”

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戾氣令人望而生畏。雲潇瑤敏銳發現這黑霧種不同尋常的陰寒。

不是,等等。

後知後覺發現,這小子的靈力沒被封???那他裝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

千碧玦看着屋頂上雲潇瑤變了又變的的臉色,無辜開口:“我好像沒說自已己沒有靈力。”

回想起來,千碧玦也只說了“仙君不也知道?”雲潇瑤誤以為是因為被壓制,卻沒想過可能僅憑他一己之力破不開。

雲潇瑤:“你是鬼修?”

能不被壓制,也只能是師出同源,但千碧塊卻否認了。

罷了,何必和一個凡人較真。雲潇瑤垂眸,一躍而下。擡手将那女子的臉轉過來。

“你家主子呢?”

那女子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雲潇瑤轉頭松開她。

能在仙界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雲潇瑤心底也能有了懷疑人選。

鬼界五王,許琴風。

鬼界惡鬼千千萬,能坐上七個鬼王寶座的必有手段。無一不是殺孽過重或是心思深沉。

可偏偏傳聞說,這許琴風生前卻是被迫殉情而死,死後怨氣過重,還瘋瘋癫癫的,毫無理智可言。可就是這樣的鬼叫她坐上了五王的寶座,也是鬼界一大奇事了。

當然,這也只是心底懷疑,畢竟都是凡間傳聞,幾分真幾分假還是有待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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