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Chapter 21

儲藏室和酒店普通客房的盥洗室差不多大,透明的塑料儲物箱環繞餘笙,刨除儲物箱,沒有其它雜碎物品,好似在全面的清掃後,房間被打點得井井有條。餘笙湊到最近的箱子面前,倏然就知道了阿月的男人送了他什麽。這幾大箱的畫材,餘笙掃了幾眼,全是他平時舍不得多買的牌子,不下十萬。他立馬掏出手機,給阿月發,“謝謝你們的禮物,你們費心了”。多年後,餘笙才領會到阿月的男人不愧是有眼光的商人,用十來萬的投資,換餘笙用這筆投資創造的作品(餘笙回贈了阿月一幅畫),賭的是作品幾十年後的價值,假如餘笙不成氣候,那十萬就當作哄阿月開心的零頭,可若餘笙混出名堂,那回報率就不止翻十倍了。當下,餘笙仍為這份大禮而指尖輕顫,仿佛身體裏冬眠的靈感都提早蘇醒,比起同等價格的首飾,他更會将這幾箱藝術原材料視若珍寶。

匡靜河是在半夜進來的。餘笙在窗邊喝了點酒,早早睡下,被身上熱烘烘的重物壓得睜開眼,有人!餘笙自己的心跳聲頓時吵醒了他,接着聞到了有助睡眠的氣味。

匡靜河?

餘笙小心翼翼地捅了捅他的愛人,若是真人,餘笙怕驚醒他,若是幻象,餘笙唯恐幻象破滅。

嗯…餘笙…我回來了。

匡靜河聽上去爛醉如泥,餘笙一驚,心又落下,匡靜河沒醉,是困了。匡靜河把胳膊支在餘笙兩側,開始毫無章法地吻餘笙,很快變為饑不擇食的啃咬,身體一下一下地頂着餘笙。餘笙實在沒力氣起身騎匡靜河,便說,我得躺着,你自己看着辦吧。匡靜河的猛獸進食一停,說,餘笙,你有沒有良心,我剛下飛機累得連澡都沒洗,你忍心讓我伺候你?他嗓子啞着唧唧歪歪地抱怨,好不委屈。餘笙如遇蛇蠍般掀開被子滾到床邊,睡意飛散了,低聲恐吓道,沒洗澡別上我的床。匡靜河嘿嘿一笑,說你這不起來了?他攤開四肢,拍拍他的大腿,說,我騙你的,洗得香噴噴的,來吧。餘笙面色冰冷,随即轉身從衣櫃裏翻出手铐,模仿《小醜》裏的笑容咧開嘴,晃了晃手裏的金屬鏈。匡靜河“靠”一聲,說你正常點笑,大半夜的太瘆人了。餘笙爬上床,跪行到匡靜河跟前,用手铐蹭着匡靜河的臉、脖子、鎖骨,面色依然寒如冰面,像鐵面無私的執法人員。

他們鬧了幾回,餘笙一累就如漏氣的充氣娃娃,全身到處發軟,哈欠連連,匡靜河堅持把那東西弄出來,餘笙嫌費事,要倒頭就睡,不給匡靜河解開手铐,嘀咕着反正是在我肚子裏,你別瞎操心。匡靜河深呼吸,商量着說,寶寶,你快給我解開,你睡,我給你弄出來洗幹淨,好嗎?

餘笙想,不好,但匡靜河可能還要去盥洗室什麽的,于是他拖拉着搖曳的身子,找衣櫃裏的鑰匙。

不知多久後,匡靜河的聲音從床上傳來,輕聲細語下浮起一絲擔憂,問,寶寶,鑰匙還能找着嗎?

餘笙蹲坐在地上,再次清醒過來,說,鑰匙…好像丢了。

匡靜河重重地嘆了口氣,捂住臉低笑兩聲,說,把我手機拿來,我找我助理來。餘笙張開雙臂,包含了着滿屋狼藉,問,你怎麽跟她解釋?匡靜河抿抿嘴說,我助理知道我要離婚,正在和我的“情人”住在七樓,她還不知道你是男的。餘笙點頭,說那我收拾收拾,等她來我去畫室。

餘笙的心撲棱着起飛,在半空中高懸,想聽到匡靜河說“你不用再藏,我會介紹你”。他不想在天黑後不得不拉緊窗簾才能“安全”地走動,每當他拉上窗簾,就像舞臺上帷幕拉開,演員上演一場謊言。當餘笙被拉窗簾所苦苦譏諷,他才想明白,匡靜河把自己的周圍圍上了窗簾,向他人展示的是一個謊,他自己在帷幕以內,經受的是電影院關門後大熒幕的孤寂、博物館閉館後展品的孤寂,和悲涼,所有人都為他的謊話而付錢、動情,他的真實反而被質疑、回避,世界不需要他展現真實,世界希望他封殺自我。

匡靜河凝神望着他,牽起嘴角,說,沒關系,你留下。

餘笙搖搖擺擺地撐地站起,接住了懸着的心,他沒忍住笑了,尚存的朦胧困意被洶湧的糖漿吞噬,他取來匡靜河的手機,撿起衣服套上,清理地面,匡靜河戴着手铐穿不上上衣,餘笙給他蓋上被子。

一刻鐘後,助理就到報到了。她看樣比餘笙大幾歲,進了門見餘笙赤着腳頭發亂如雞窩,什麽都沒打聽,笑呵呵地問好。餘笙把她領去主卧,她喊了聲匡哥,直奔主題,研究起手铐,視若無睹一心開鎖的樣子和上門的專業維修師傅如出一轍。開了鎖,她沒多留一秒,還順手把卧室門帶上。餘笙知道貴人的習性,即使匡靜河排不上貴人裏的貴人,這天淩晨,由于Xing愛的荒唐結局,匡靜河和他助理上演了貴人圈子裏的基本法則其一:看得見的東西要裝看不見,看不見的東西要裝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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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餘笙走之前煮了粥,寫張紙條:“冰箱裏有培根”。晚上回了七樓,見門口有個紙箱,從意大利寄來的,匡靜河讓餘笙拆。餘笙叨咕,說你又把我當苦力使,一翻開箱蓋,如釋放了後悔和驚喜的旋風。匡靜河滿意地打量着箱子,說你檢查下,我專門找人打的包,應該不會有損壞,我在意大利的畫家朋友推薦的筆刷和顏料,本人親自進口。

歉意像巨浪淹沒了到嘴邊的感謝。昨晚餘笙沒機會跟匡靜河坦白兩件事——趙雲樓和那一小屋子的答謝禮。匡靜河從不吃飛醋,對自己的魅力有絕對信心,也信任餘笙,餘笙對他有着追求完美似的坦誠,會上交客人暗中塞進他褲兜裏的電話號碼,匡靜河每每收繳那種小紙條(餘笙懷疑他都收集起來了),就會和餘笙親熱,有時是摸頭,有時是親吻,偶爾是三更半夜或破曉時分的偷襲,上交小紙條其實挺幼稚的,熱戀中的男女才會如此浮誇地表達忠貞,可餘笙是匡靜河的第一與唯一,餘笙要他安心。

飯後,匡靜河拿了瓶在意大利買的甜酒,符合餘笙偏小女生的味蕾,匡靜河只嘗了嘗味。餘笙躺在匡靜河腿上,詳述了和趙雲樓兩次見面,和那間儲藏室。匡靜河一恍惚,說你那前夫趙雲樓就是那個趙雲樓啊,我有個朋友和趙家走得近,餘笙說趙雲樓要結婚了,匡靜河忽而安靜下來。

餘笙聽得懂匡靜河的安靜,并非是怕趙雲樓糾纏餘笙——趙雲樓若有類似于出櫃的行徑,那他就該和趙家畫清楚河漢界了,匡靜河在想又一個處處幸運的男人将走進自己毫無概念的不幸,還耽誤了無辜的女孩。餘笙安慰他說,結婚是趙雲樓自己選的,他比大部分的人都幸運,有周游世界的家底,去當個浪跡天涯的俠客,卻要金窩銀窩,金窩銀窩哪有自由的。

去趙雲樓的婚禮,匡靜河沒反對。匡靜河對阿月的男人更感興趣,氣呼呼地說好事怎麽都讓別人搶先了?餘笙見過那男人一面,對方的名字職業仍是謎團,只認得那張臉,餘笙抽象地描述了下,還不能向匡靜河透露客人信息。匡靜河揪住真相的一角,非要餘笙問阿月。阿月速回,說那人姓羅,是天羽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阿月絕對是先征求了這位羅先生的批準,繼而告知了餘笙)。匡靜河一聽,眉毛就差從臉上飛起了,揚聲問,天羽集團?是我想的那個天羽集團嗎?餘笙說這我哪知道。不怪餘笙,他更熟NYSE上的企業。匡靜河又問,他是不是離過四次婚?這回餘生默認了,也算守口如瓶。匡靜河吹了聲口哨,說羅易天的腕級都夠請我去陪酒了。

餘笙哼了哼,說那我們成天喝(他指指茶幾上的酒杯),我的腕級不比羅易天的大?匡靜河連說是是,你腕級最大。他拍餘笙起來,說,餘笙,我要跟你說件事。餘笙不太情願地坐好,問,什麽事?

匡靜河雙手牽住餘笙,後背微駝,說,她…生了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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