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下跪

下跪

梁恩景看着夏霖之的到來，呆愣片刻，恍然間，仿佛他們回到了初遇，明朗的少女對他說“上課了，不準睡覺。”再回到現在，什麽都在變。

夏霖之看着他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呼吸急促，滿眼噙淚，她再一次喊“梁恩景！你聽我的！別砸！”

“我求你了！”

“你會犯罪的！”

梁偉已經吓傻，癱坐在一起，“聽……聽清楚了嗎……你這樣做會犯罪的！”

梁恩景貌似聽進去了一點，他把手中的花瓶輕輕放到原來的位置，花瓶上的輕薄的灰塵沾滿了他的五指，但他毫不在意，他驀然着，似乎在思考一件事情。

梁偉的頭發以及衣着渾身濕噠噠的，他還在處于驚恐之中，沒有回過神。

梁恩景快步走到夏霖之面前，蹲下看了看她還在溢血的膝蓋，站起身，給她把帽子戴好，推她出去，“回去吧。”

夏霖之掙開他的手，“不……我不走，你想幹什麽？”

“梁恩景，我們和他好好說，別動手，好嗎？”

梁恩景搖了搖頭，擁抱了她一下，小姑娘還在發抖。

哄着她出門，邊走邊對她說“你知道麽？這棟別墅，以後就是我們的家，正是因為是我們的，我容不了一點髒東西在這。”

“我知道……我知道。”夏霖之看着他，少年的面容似乎很安然，看不出一點他的情緒。”

“還有就是……你看到了插在鑰匙孔裏面的鑰匙了嗎？它本來還有一個備用的。”

“不過丢了，就剩下這一個了。”梁恩景情緒平靜的吓人。

夏霖之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只見少年猛的把她推出去，鎖上門，少女沒有反應過來，但他的力度依然克制，夏霖之只是踉跄了半步，并沒有跌倒。

她看着他的最後一面，梁恩景是笑着的，那種笑容讓她很不安。

門鎖上了，夏霖之使勁擺弄着的門把手，周圍任何能藏東西的地方她都翻遍了，終于是哭了出來，她使勁敲門，指骨錘出血印依然沒有讓她停止，她邊錘邊喊“梁恩景！開門！”

只聽見裏面傳來打鬥聲，玻璃碎掉的聲響，以及她內心的聲音。

她的少年……正在犯罪。

而她，只能默默承受着，看着，那層玻璃罩，如實物一般出現了在她面前。

夏霖之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她跑出去，雪已經沒過她的腳踝以上，她熱淚融化了一層層冰冷的雪，她跑了周邊幾家，她解釋，她央求，但，沒有一家信她。

她想報警，但手機已經凍關機了。

她很無奈，難道真的把她逼上絕路嗎？

她癱坐在綠植旁邊，膝蓋一直在滴血，小片雪已被染紅，她望着偌大的溫市，車水馬龍，人山人海，每個人的都挂着笑容，讓人以為那些是善良的，可那只是以為，他們并不善良，他們的心似冰。

夏霖之已經失望了，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這時候，有人來了，還是一身黑夾克外套，黑色牛仔褲，他戴了頂普藍色鴨舌帽，惦着塑料袋，裏面是他買的宵夜。

他正在打電話。

是江澤。

夏霖之猶如看到了希望，她跑到他面前，不管分寸，她拽住她的衣角，看着他。

江澤被他這一動作吓的不輕，回過神才發現是夏霖之。

白初晴被欺負始終在他心裏是根刺。

他把電話直接挂斷。

恢複了以往的浪子形象，居高臨下的看着夏霖之，他似乎已經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只聽見少女緩緩說道“我求你，幫幫我……”

江澤笑出了聲“發生什麽事了？”

“還有……別他媽碰我。”

夏霖之沒有任何情緒，她馬上松開了他，擡頭看着他。少女臉上瓷白沒有一點瑕疵，只有哭紅的雙眼。

“你能不能幫我報個警，幫我救梁恩景。”她說。

江澤似乎很沒耐心同她扯下去。

“我他媽憑什麽要救他？你不知道我和他的事？當時你也在場，你不知道他怎麽罵初晴的？”

梁恩景罵白初晴這事，夏霖之全然不知道。

江澤說着，情緒上漲，直接把夜宵一扔，弄出很大的動靜，讓夏霖之不由得一驚。

“我告訴你，我當初撩撥你的話，都是初晴讓我做的，不然你以為你是誰？”

“我求你……沒時間了……”夏霖之哭着說。

“別在老子面前哭！”江澤吼了她。

“我操，不知道遭了什麽孽。”說着他就要走。

走了不遠，夏霖之叫住了他，她握住拳頭，語氣平和，不哭了。

“如果我給你跪下，你能不能原諒他？并且報警救他？”

江澤新鮮勁來了，讓梁恩景的女朋友給自己跪下，他不敢想有多高興。

“行！”他馬上答應。

少女一瘸一拐的緩緩走到他面前，她看了江澤一眼，就直直的跪了下去，膝蓋的傷被雪觸碰，似乎也沒有那麽疼了，夏霖之流下最後一滴眼淚，“我求你，救救他，他不能坐牢。”做這件事，但她不後悔。

“行了，起來吧。”江澤說，他內心快然。

接着把手機甩給她，“你自己報警，我先去。”

“可是沒有鑰匙……”夏霖之在他後面大聲喊。

江澤卻沒有應聲。

夏霖之撥打了報警電話，警察一會兒趕到。

江澤跑到梁恩景的別墅門口，從口袋裏掏出那把備用鑰匙，輕而易舉的開了鎖。

映入眼簾的，駭人心驚，整個房間，血跡斑斑，到處都是玻璃碎片，砸壞的家具，以及躺在血泊中的兩人。

像是沒有了生息。

江澤跑過去，探了探兩人的鼻息，尚有氣在。

整個房間，到不像是梁恩景一人的手筆，更像是兩人的搏鬥。

從他打架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碎掉的的玻璃是人在打鬥中不小心碰到的。

而傷勢，倒像是玻璃碎片割的。

梁恩景頭部出血，而梁偉嘴角出血。

“梁恩景？”他輕輕碰了一下梁恩景，直覺手部濡濕，江澤猛的一驚。

他後面都是血……

梁恩景的手腕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破了！整個房間沒有燈，看不清傷勢。

他跑過去推了推電閘，沒有用……

“梁……梁恩景！別給老子睡！”

“醒過來！”

江澤不敢動他，因為不知道他傷到哪裏了。

夏霖之跑了過來，“怎麽樣了？”

“你快過來！”江澤朝她喊道。

“馬上打120！梁恩景手腕被割破了！”

夏霖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卻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她心想“終于還是到了這一步嗎？”

“愣什麽！快點！”

“已經打過了。”她說。

接着，夏霖之跑到梁恩景面前，她把手機的照明燈打開，看了看梁恩景的傷勢，血還在流，看不到傷的有多深。

“夏霖之把手機塞到江澤懷裏，撕下了自己身上的一處衣料，緊緊的把梁恩景的手腕纏住，纏住之後，她不放心，又緊緊的握住，血暫時是止住了。江澤想上前，夏霖之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朝他喊道“你是不是有病！這麽長時間，即使看不清傷勢，但至少可以幫他止住血吧！”

“即使梁恩景罵了白初晴，你能不能把錯推到我身上，他……”夏霖之止不住的哭“他明明過的很不容易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對他……”

“為什麽都要欺負他……”夏霖之看着梁恩景，房間內沒有燈光，她還是能認清他的臉，這張臉，她看了一萬次了，根本忘不掉。

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看着他這麽躺着，明明該躺在自己家裏睡覺，而現在卻是躺在血泊中。

她聲音沙啞，鼻音濃重，“阿景，你知不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對我很好很好，所以啊，打從一開始，我就認定你是我未來的男朋友。”

“我之前是喜歡你，再後來就是很喜歡你，現在……我愛你。”

“你能不能應我一聲。”少女哭的嘶聲裂肺。

“你看啊，外面又下雪了，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去年冬天沒有下雪，我不高興，你就去買了一根棉花糖來哄我，粉紅色的，很甜……很甜。”

“我很懊惱自己，為什麽這麽別扭，明明都是你一直遷就我，我還老是讓你難過，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和我談戀愛累不累。”

“你不能死，你是我的命。”

少女跪坐在他旁邊，裙子早已被血染濕。地面冰涼，夏霖之為了幫他取暖，把自己的棉服脫下來蓋在他身上，慢慢躺在他身邊，輕輕抱住他，然後……哭泣。

單薄的身子一直顫抖，卻并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她的害怕，她的難過，她的不知所措。

大雪黑夜中，他們躺在血泊中，少女輕輕吻了他的嘴角，那是一個若有若無的吻，轉瞬即逝，如同流星劃過。她的眼淚滴落在他眼角，眼淚的熾熱，像是一束微光，照在了他們身上，暖意融進他的體內，那束光，遣除掉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惡。

“神佛在上，心誠不可欺。”

“小女在此祈願。”

“我祈，他能平安無事。”

“我祈他以後一切順遂順利。”

“我祈他未來無限風骨。”

“我願他此生的痛色沁我心扉，讓我替他承受，讓我替他痛！”

“歉疚無誠，須獨承！”夏霖之在心裏默念。

“我想，這一年還能陪你放煙花。”

“你因為我，承受太多了。”

“或許，我的離開，才會讓你擁有更好的人生。”

……

江澤看着面前的兩人，不再直視，他走了出去。

他不敢相信，夏霖之竟會如此愛他，世界上竟會有如此真摯無暇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