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忏悔

忏悔

梁恩景在醫院昏迷了半個月，短短一個月的寒假，他基本上都是在醫院度過，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他的身體在臨近除夕夜，才大好。

不過要留院觀察一星期。

梁偉的傷好的比他快，他有時候偷偷走進梁恩景的病房，偷偷看他一眼，他看着昏迷的兒子，那般憔悴，透過他似乎能看到當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李曼珠影子，女人苦苦哀求他回來，他卻沒有心軟一絲一毫，李曼珠最終含恨而終。梁恩景确實該恨他，即使殺了他，梁偉也毫無怨言，明明就是自己的問題，害得兩家，家破人亡，可那夜梁恩景并沒有出手，而是因為梁偉的恐懼讓自己打了梁恩景，過程中，梁恩景為了防衛只還了一拳，而梁偉卻把他親兒子打到住院，他後悔的要命，酒完全清醒以後，他差點自殺，梁外婆不想看到他，任由他去，而梁外公卻及時抓住他将要割腕的手。

之後，他沒有跑，就一直在病房裏待着，哪都沒有去，他在等對他的審判，他的罪孽，他的悔，是時候該還了。

【溫市人民醫院】

“你進去跟他說吧。”門首的警察說，推了江澤一把，他一直很自責，警察的提醒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江澤反省了很久很久，在梁恩景昏迷的那些天，他腦海裏不斷閃現的是夏霖之下跪，是她滿臉淚痕苦苦哀求，是他推開門看到梁恩景躺在血泊中，沒有一絲生息，是那夜鬼迷心竅的拿走他家的備用鑰匙，是他耽誤了他的急救時間，是他……差點害死他。

梁恩景此時已經坐了起來，慢慢活動着自己的手，他眼神時不時看向門口，期待着某個人的出現。

可那個人，不會再出現了。

江澤看着梁恩景，少年看起來更瘦了，但好像有了點男人的樣子，不怎麽像少年了。

“即使當事人願意原諒你，你這盜竊罪也難逃，如果他願意為你開脫，那就有的緩兒。“警察昨天對江澤說的話，江澤銘記于心。

“替他開脫？”江澤在心裏自嘲了一下“他恨我還來不及呢。”

走近他。

江澤緩緩開口，身上已經沒有了刺傷人的鋒芒，他全部都收了起來，畢竟……本就是他的錯，他認，真誠的，歉疚的，毫無怨言的，向他認錯。

江澤的父親江毅本想插手此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想通過人脈和金錢來擺平一切，所有人都同意，只有江澤不同意，那是他的罪，不需要任何人來替。

梁恩景的病房堵的水洩不通，都是人，這麽多人，會影響醫院工作的，他提議提前出院，回東街縣。

梁外婆和外公沒有反對，就在除夕夜的前夕，梁恩景終于出院了。

【東街縣】

梁恩景被扶着坐在沙發上，梁外婆和外公坐在旁邊，臉色很疲憊，折騰了這麽久确實累了，他想着這件事情處理簡單些，他對那些人并沒有那麽多怨恨。

就在警察想開口時梁恩景搶先“我原諒他。”

此時在旁邊站着的江毅出一身冷汗，他有錢有勢，溫市的人無所不知，但他也知道，真要追究責任以盜竊罪和延誤搶救罪至人重傷，可有牢讓江澤坐，當爹的再厲害，也鬥不過法律，鬥不過民心。

警察看了看，他以為原諒的是梁偉，畢竟他們是親父子，即使誤會很大，但多多少少還是要念點舊情。

……

可并不是，梁恩景原諒且不追究責任的是……江澤。

“高三了，都要高考，他是我朋友，拿我家鑰匙實屬無心，我也不想追究。”梁恩景開口。

說到底江澤也算救了他，畢竟在梁恩景不知道的過程中，夏霖之只遇到了他一個人，用了他的手機才打了電話，江澤以為梁恩景頂多受點皮外傷，但沒有想過會傷的這麽重，當時的他只把夏霖之的話當作玩笑，并沒有在意，後來親眼目睹慘狀，他眼神逐漸變得模糊空洞。

他對的不完全對，錯的也不徹底。

欠的他還，梁恩景也想過追究，但一想到江澤是為了白初晴才拿他家的鑰匙，此外，江澤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麽大的事，梁恩景也就不打算追究了，但江澤仍然會付法律責任。

打一把私人鑰匙，不在貴重，更多的是保障，要求賠償受害人兩萬五千元。

此事也算了了。

江母哭的淚流滿面，他就一個兒子，感謝梁恩景放過他們家一馬，江毅也是真誠的向梁恩景道歉，除了要求賠償金額，他們私人賠償了梁家将近200萬，但梁恩景沒有收半分。

梁恩景為江澤開脫，無非是為了之前和白初晴的情誼，以後，與他再無瓜葛。

而梁偉，私闖民宅，損害他人財産，根據《治安管理法第四十條》拘留十日至十五日，賠償人民幣500元以上1000元以下罰款。醉酒傷人，致受害者輕傷，犯故意傷害罪，梁恩景沒有和他調解，法院的諒解書他直接撕了，他想過如果李曼珠在這的話肯定會讓他原諒梁偉，那是因為李曼珠愛他，在梁恩景心裏，父親？早就消失了。

梁恩景明明給了他一次機會，結果呢？他差點死，所以這一次，他不諒解，他不原諒，他聽夏霖之的話，要為自己活，所以這次，梁恩景親手把他的爸爸送進監獄。

……

法院宣判：判處梁偉因私闖民宅，醉酒傷人，故意傷害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行刑前，梁偉和梁恩景說了許多話，梁偉不在乎他坐牢，畢竟他早就李曼珠離婚，斷絕關系了，梁恩景也只不過是血緣上的親人，他只在乎他的兒子原諒他，替他向李曼珠磕頭問罪。

他說“當年和白倫私奔，他們是在北方地區，第四年的時候，白倫意外患上了艾滋病，那時候就知道梁偉不止他一個情人，他們的錢所剩不多，梁偉便四處奔波，打工，給他治病，白倫看到了他手上粗糙的皮膚，他很心疼，但白倫還是想問問梁偉也沒有出軌，梁偉卻閉口不談，兩人在2016年年前大吵一架，他第一次動手打了白倫，從那之後，梁偉除了給他付醫藥費，就一直和他冷戰着，年末，白倫在梁偉外出的那天，病逝了……梁偉得知後哭的淚流滿面，對白倫說着對不起，後來他簡單的送了他，17年，他依舊在奔波，不知不覺來到了南方，來到了溫市，最後到了東街縣。”

他感嘆自己一生猶如水花，轉瞬即逝。

他沒有求着梁恩景原諒他，他只是後悔那麽對他那個無辜妻子。

聽完，梁恩景依舊沒有什麽情緒就走了，他也不會原諒他。

他聽着梁偉暢談着他對白倫的情和對李曼珠的悔，就覺得他是一個虛僞自私的人，讓他惡心透了！髒透了！

……

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溫市那邊的別墅差人清理好了，但有件粉色的棉服，他卻自己拿回家了。

也許是江澤告訴了白初晴這件事，白初晴就再也沒有找過梁恩景了。在元宵節那天，梁恩景依舊魂不守舍，依舊慢慢活動着手腕，但心卻堵着。他傷的那麽重，躺了那麽久，最該出現的人，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梁恩景問周添，周添卻遮遮掩掩替她掩飾，問楊因，楊因說不清楚，問喻歡，她說不知道，兩個玩的最好的朋友說不知道？

他不信。他覺得她有意躲着他。

開學前一周，梁恩景家的事有家人壓着，學校裏似乎也沒有人嚼舌根，即使有人說，有人罵，梁恩景徹底不在乎了，他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快然。

他堵着氣不去找她，信息也不給她發一條，兩周內，他看不見她的身影，梁恩景覺得她只是故意躲着他。

他每天晚自習放學就在班門口獨自站了會兒，眼神時不時看向2班，沒有等到她，他就換了地方繼續等，公交車站。

還是沒人……

開學半個月後的周末，他跑去了夏縣，他徹底慌了，他給她打電話，沒人接，那就當她鬧脾氣，見了面，好好哄哄她，告訴她，他已經不生氣了。

一路上他重複了很久的哄人招數，以及時隔将近一個月的不見面的思念，他統統要發洩出來。

他想她了。

梁恩景去了她家胡同附近，這是她經常經過的地方，草叢周圍時不時有幾只貓出沒，他定睛一看，在不遠處胡同路口草叢內的空地，發現一個小碗，奶黃色的，他走進一看，裏面還有沒吃完的貓糧。

男人勾唇一笑。他知道，這是夏霖之做的，那個小姑娘，向來有愛心。

梁恩景等了很久，末班車馬上就要沒了，還是沒有見到她，她家裏也沒有燈亮着，以為她睡着了。

他有點失魂落魄，倚靠在牆角，看着那幾只小貓吃着貓糧，怔愣了片刻，他把其中一只瘦小點的黑貓，帶回家了……

他小心翼翼抱着那只小貓，坐上公交車，天氣雖說是到了春天，卻還是有點冷氣，梁恩景裏面穿的校服外面套了一件灰色棉服，戴了純白色圍巾，圍巾有點大，是他外婆一針一線織的，蓋住了他半張臉，露出溫柔的眉眼，卧蠶稍稍鼓起，他笑了，是因為那只小貓，他覺得這只小貓特別像她。

看着夏霖之的頭像，梁恩景很開心，因為那是和他一起用的情侶頭像。

他鼓起勇氣給她發信息，告訴她他撿到了一只小貓，以後一起養。點擊【發送】，回複他的卻是【您還不是對方好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通過後才能聊天】

她把他删了，此刻時間猶如靜止，所有事情全部刷新，她的頭像也換成了其他的照片。而梁恩景，已經猜到了，她并不是躲着他，而是她已經不在這了。

梁恩景受傷沒哭，手術沒哭，他一直挺着精神把事情努力解決好，想告訴她，他很堅強，如她希望那般，怎麽現在卻還哭了呢。

而在遠方，有位少女，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在睡夢中眼淚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