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紋7

紋7

“什麽？您說梁恩景辍學了？！”周添驚訝着，“不是？那他怎麽沒跟我說？”

梁恩景得知夏霖之轉學了，已無心學習，整天渾渾噩噩，成績一落千丈。

周添在學校半個月都沒有看見梁恩景，心裏很奇怪。他請假回到東街縣去找他，看看他是不是傷情複發了，到他家裏，就看見梁外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梁外公去溫市工作了，一大把年紀還這麽操心，這麽勤奮工作，這讓周添內心泛出一陣酸楚。

“你好好勸勸吧，我實在沒什麽辦法了，他從前天回家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吃不喝，問他呢？他也不說。”梁外婆說。

“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我覺得他心裏有事，他不願說出來，我也不勉強，可總一直憋在心裏不是個事兒啊。”梁外婆臉上皺紋越來越重，明顯老成，而頭發看着倒也沒有幾根黑發了。

“梁恩景這混蛋！沒了她什麽就都抛棄了對吧！”周添在心裏不爽的罵了他一聲。

外婆這麽大年紀，還在為你操心，“梁恩景，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周添小聲嘟囔着。

周添看着實屬不忍，他忙安慰外婆說“您別擔心，我會好好跟他說的。”

聽完這話，梁外婆的心才慢慢輕巧了起來。

片刻……

“阿添，當時在溫市的時候，我記得還有一個小姑娘，她當時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沾上了很多血，警察也沒有和我提起她。”

“我記得我好像見過她，她好像是叫……夏霖之？”梁外婆問。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本想跟她好好道謝，警察跟我說，當時她好像也住院了，我看見護士推着推車，躺在上面的那個姑娘，很眼熟，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年紀大了，眼睛模糊，當時不敢認，後來想去找她，但她那時候就已經出院了……”

周添當時見到了那麽慘的情況，他來不及多想，他看着躺在擔架上的梁恩景，還有渾身血跡的夏霖之，手指紅的發紫，膝蓋傷口紅腫，少女哭的生動，讓人忍不住心疼，單薄的身軀，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唯一一件抵擋風寒的棉服，此時一件披在了梁恩景的身上，周添是很後悔的，他從不了解梁恩景，更不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他以為夏霖之不在乎梁恩景，很多次因為誤會周添兇了夏霖之幾句，句句難聽，而小姑娘卻沒有生氣，任由他罵。

周添當時确實看清了推車上的夏霖之，但他并不敢上前，他只能給楊因打電話，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楊因。

如果夏霖之在言知，在東街縣，在南方，他一定會好好跟她道歉。

“外婆……那我進去看看阿景？”周添說。

“好，你去吧，好好跟他說，我下樓出去溜達會兒。”梁外婆笑着說。

看到門聲落下，周添怒不可遏的大步走向前，他踹開了梁恩景房間的門，讓人疑惑的就是他的門沒有鎖。

梁恩景的房間，幹淨，整潔，周添原以為他會喝酒抽煙，以此來抒發內心的不快，可事實并沒有，只見少年躺在床上，頭發淩亂卻又異常的好看，那雙桃花眼微紅，天氣還很涼，房間沒有開暖氣，梁恩景卻沒有穿上衣，只穿了一件褐色睡衣褲，到把他的身形襯的更加立體，雖然他很瘦，但肌肉卻健而有力，胸前的皮膚，透紅的的白，他手一直在搗鼓着什麽。

周添走近他，梁恩景卻當周添不存在，自顧自的重複剛才的動作，冷白的脖頸某一處卻紅的發紫，才發現他耳後下方頸部有一處刺青，是數字7，7的尾部拉長，他竟然紋在了血管上，是血紋。深紅深紅的。

周添卻笑了，問他“什麽時候紋的？”

“前天。”梁恩景回答說。

“疼嗎？”周添問。

“疼。”他說。毫不猶豫地回答。

周添不說話了。

是真的疼嗎？是肉身上的疼？還是心裏的疼？梁恩景分不清。

【回憶前天】

梁恩景想了很久，終于走進東街縣偏僻一點的紋身店，店內倒是沒多少人，老板是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嘴裏叼着煙，打着游戲，但沒有看梁恩景一眼。

梁恩景穿的一件高領黑色毛衣，深色褲子，黑色皮鞋。兩種顏色本身最沉悶的搭配，卻在他身上呈現的卻是高級感。

梁恩景走進店內，老板甩了一本冊子，冊子上寫的是紋身部位，痛感，以及花紋。

“老板，你會血紋嗎？”梁恩景問。

“血色的也有，顏色比紅色要深點，你往後翻翻就有圖案。”老板說，詫異的看了梁恩景一眼。

“老板，我的意思是，我想用自己血的顏色紋，行嗎？”梁恩景說。

“小子，你多大了？”老板問。

“19。”梁恩景說。接着把自己的身份證亮了出來，老板看了看，确實是19歲。

“紋什麽？”老板問。

“7。”他回答。“在脖頸右側。”

老板笑了起來，“為女朋友紋的吧。”老板一語道破。“像你們這麽大年紀，來我店裏紋身的不在少數，多半是後悔的，洗紋身的也多。你确定要紋？”

“小子，別怪我沒提醒你，這紋了，洗了也會有印記，難看的很哪！”老板皺眉。

“我和她不會分手。”梁恩景回答。老板擺了擺手，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打游戲。“開始吧。”說着，梁恩景把一小瓶血給了刺青師。

這瓶血是他專門去醫院抽的，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血的顏色不持久，我再加點深色。”刺青師說。

“嗯。”

“紋哪個？”刺青師問。

“右側脖頸，有一處青色血管，紋那裏。”梁恩景說。沒有一點情緒。

……

“忍着。”刺青師說。

紋的過程中，其實是有點疼的，他右側脖頸那有一條很長的青色血管，很明顯，讓人看着忍不住發怵的那種。可梁恩景偏要紋那裏。

沒過多久，一個小時就好了，他的紋身深紅色，脖頸那處很紅，很熱，猶如火燒。紋數字7，帶了點年少的輕狂和不羁，赤誠的血色，赤誠的愛，統統要留給她，尾部拉長漫無目的，勾勒出某個方向，那是他無限的征程，終是要，找到你。

她曾經和他約定以後結婚，在七月，她的生日也在七月，紋7，吻7，吻你。

梁恩景走在半路，看向日落，他沒有繼續向前，找了路邊的椅子坐下去，有只流浪貓跑過來，蹭了蹭他的褲子，盯着他手裏的熱牛奶，他看着那只貓，突然感慨道“你說，人生那麽長，茫茫人海，一天就這麽長，但也很短，你當時看着我嫣笑的眸，我能不能再見到一次？”

“……我真的……很想你。”

說着，他把剩下了的熱牛奶扔掉蓋子，慢慢放在路邊草叢旁邊，往裏挪了挪，像是生怕路人不小心撞灑，看着小貓大口喝着，他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回憶截止】

他房間突然傳來一聲貓叫，周添驚了一下，角落裏有只黑貓，“好家夥！你什麽時候養的貓啊？”說着周添就招呼那只黑貓過來，那只黑貓沒有了當初的瘦相，瞳孔如海水般深邃，看起來很可愛。

它沒有理周添，徑直的走向梁恩景，熟練的爬向床，窩在梁恩景的腰旁，黑長的尾巴時不時蹭向梁恩景的臉。

窗簾只拉了一角，那束唯一的光打在梁恩景的側臉上，床上的男人摸着貓，寬厚的肩膀，迷人的鎖骨，以及那猩紅的刺青，都格外紮眼，他勾唇一笑，倒像是幅好畫。

“這貓母的吧？”周添問。看那貓的架勢也不像公貓能幹出來的，那麽粘人。

“嗯。”梁恩景說。

”說吧，為什麽辍學？是因為夏霖之？”周添進入正題，問他。

梁恩景沒回答。卻準備起身，推開周添，從衣櫃拿出一件黑色衛衣穿上，然後從桌子旁拿起一根煙，打火機的咔嚓一聲響，煙被點燃，直接出門了。

“操。”周添低低的罵了句。

天色漸晚，周添一直跟着梁恩景，“喂？你瞎轉悠什麽呢？”

他們走到一條小胡同裏。

“你外婆一個人在家你就不擔心？”

對方一直沒應聲。

“梁恩景，因為她連前途都不要了？不至于吧？”周添忍無可忍，直接把他抵在牆上，看着他。

梁恩景眼神裏平靜如水，神色從容，緩緩吐出了兩個字“至于。”

“我操！”周添一拳直接打在了梁恩景臉上，俊朗的臉上沾點上，絲毫影響不了。

梁恩景笑了聲，把嘴裏的煙扔掉，和周添扭打在了一起。

周添看着他，少年嘴角出血，渾身發抖，他不是怕，梁恩景也不想和周添打架，周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一瞬間好像回到了高中剛開學。家裏發生變故，母親去世，他被造謠，被所有人唾棄，那時候的他，徹徹底底的被抛棄了。

“她說她不喜歡你了......”他說。

“她沒說分手是不是......”他答。

“我說她不喜歡你了。”他再說。

“但她沒說分手是不是。”他再答。

“哥，她說她不喜歡你了!”他情緒暴漲。

“我問你她沒說分手是不是!”他惱怒至極。

……

許久。兩人之間都沒有出重手，只臉上挂了彩，皮外傷，不打緊，他們倚靠在牆角，“我們很久都沒有像這樣了。”周添說。

“哥，我不阻止你，但你知道她希望的。”

她希望的，是梁恩景擁有一切，所有美好與他相遇。

“而不是現在，你渾渾噩噩，馬上要高考了，我會向楊因打聽一下她的志願，到時候告訴你，你可以和她考同一所大學。”周添說。

和她再一次相見。

此時梁恩景眼裏閃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