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返校園

重返校園

教學樓修了有些年頭，從走廊的陽臺往對面望去，外牆的瓷磚經歷過風吹日曬，已經很髒了。

能聽見左邊經過的教室裏傳出來的喧嚣聲。

“英語卷子寫了嗎？借我抄抄！”

“程風！你不會一整個暑假作業都沒寫吧！”

“噓，我看見老劉來了……他後面跟着一個新同學！”

“什麽！我們班要來轉學生了嗎……”

何辰久違地背着雙肩書包，低頭看着身上的藍色校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畢業有多少年了？五年？還是六年？

前面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帶領着她，在一個教室門口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着何辰，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何辰……是吧，不用緊張，班上的同學都很好，之後有什麽問題也都可以來找我……”

——

何辰壓根沒認真聽他在說什麽。

她還在想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篇推送。

那個時候她在實驗室裏等待取樣，正無聊地玩着手機打發時間，只聽見“叮”的一聲，她也不知道點到了哪裏，一篇推送就這麽彈了出來。

她順勢就看了，大概是講有百分之九十的情侶都不是真正地了解對方，又扯到幾點原因，她現在是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第一條，也是推送裏說的最重要的一條——不了解他的過去。

Advertisement

她為什麽對着一條記得如此深刻，是因為她讀到最後，略過一個标題為《你是否認為你完全了解你的對象》的投票，在正文結尾與評論區之間有一個很突兀的選擇題：

拯救扶光之旅，是否開啓？

扶光，是她的男朋友。

拯救扶光之旅，是什麽意思？

一篇普普通通的推送中，為什麽會夾雜着這麽一個選擇題？還非常精準無誤地用到了她男朋友的名字？

何辰只覺得後背在冒冷汗，不知是不是實驗室冷氣開得太足的緣故。

正好手機的鬧鈴響起，她立刻放下手機，準備取樣。

——

“叮鈴鈴鈴……”上課的鈴聲響起，劉大海立刻收斂臉上的笑容，整了整衣服領子，推開教室的門。

剛剛還在吵鬧的教室迅速安靜下來，何辰低眉順眼地跟着劉大海一起走上講臺，擺出一副乖乖的好學生模樣。

劉大海剛強撐起來的嚴肅又散了下去，他不自覺地咧嘴一笑，展示着自己的一口大白牙：“同學們，好久不見啊！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何辰，你來做一下自我介紹。”

劉大海退出“舞臺”，站在一邊，把全部講臺讓給何辰。

何辰往前走一步，先是禮貌性地笑笑，接着做一個最俗套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何辰，人可何，辰是時辰的辰。”

她的視線在全班人身上掃視，看見一個戴着眼鏡的女生在看了她一眼之後在本子上畫着什麽，女生的同桌坐得很筆直，是那種讓人感覺她聽得很認真的姿勢，此時正朝何辰微微笑着。

一個男生非常冷漠地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自顧自地看書去了。他旁邊的女生倒是很可愛，臉肉嘟嘟的，齊劉海，紮着兩個低低的小丸子，一雙手托着臉，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她。

“很高心能夠來到這個班級，與大家成為朋友，一起度過最美好的青春。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一個鍋蓋頭的男生在臺下嬉皮笑臉地說道：“同學，你的自我介紹好短啊，再說一點呗！”

劉大海瞪他一眼：“程風，廢話怎麽這麽多。”

“不是啊，老劉，”程風語氣裏有點委屈，“我這是想幫助新同學，讓大家更了解一下她嘛！比如什麽興趣愛好啊，喜歡的食物啊，擅長的科目之類的，她不全沒說嘛！”

“你小子……”劉大海應該是有些嘴笨的人，急得說不出話，只是用手指在空中點了點，指着程風。

何辰看着臺下鬧騰的男生，也不覺得生氣，竟有些懷念。

她畢業太久，讀完大學又去讀研，在實驗室裏重複着枯燥的生活，算是徹底與高中生的青春活力絕緣。

“既然如此，”何辰笑盈盈地說，“那我再做一個自我介紹吧。我叫何辰，16歲，特長嘛——”

“四肢健全，從小獨立呼吸，還會玩智能手機，未來可期。”

雖然那幾個什麽興趣愛好的問題一個也沒回答，但臺下的學生紛紛笑了起來。何辰想，這個班級的氛圍還不錯。

只是，她在一張張笑臉裏面，并沒有看見熟悉的那個……

難道扶光不在這個班級裏嗎？

——

取完樣品，把後續的實驗結束後，何辰發現，手機還停留在有選擇題的那個頁面。

她嘗試退出這篇推送，但手機竟然瘋狂地往外彈出了十幾個小頁面，頁面上均是那道選擇題。

拯救扶光之旅，是否開啓？

她坐在凳子上，冷靜了一會兒，确定自己必須做出個選擇，這件怪異的事情才可能會恢複正常。

何辰選擇了“是”，難道她還能選擇“否”嗎？

拯救，怎麽拯救？難不成帶着她穿越時空？再說了，扶光需要她去拯救嗎？

在她的印象裏，扶光一直是一副做什麽事都很游刃有餘的模樣。倒不如說她需要他幫助的時候多一些。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會被用上拯救一個詞呢？

然而就在何辰選擇完之後，手機屏幕突然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下一秒，她被傳送至一套沒有人住的公寓裏面，這是她暫時的家。

水電氣費不用她操心，每個月會收到一筆不知從誰那裏打來的生活費，就連轉學的手續也已經幫她辦理好了，明天就要去新的學校上學。

去學校的地圖貼在電冰箱上，新學校的校服已經疊好放在床頭櫃上……這一切這麽詭異，卻又讓何辰覺得，去學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已經在廁所的鏡子裏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俨然是她16歲時青澀的模樣。

就連她的思考方式也有些倒退回16歲自己的思考方式。或許是因為腦容量不足，或許是因為防止她展示出與周圍人極度不一樣的一面，或許是怕她過度作弊。

總之，她來到了這裏，要去尋找自己未來的戀人。

以及，拯救他。

——

“何辰，”自我介紹結束後，劉大海開始給何辰安排座位，“你先坐在這一列的最後一排，可以嗎？”

何辰往他說的那個方向看去，驚異地發現那裏還有一個在埋頭幹自己事情的人，剛剛一直沒注意到。

何辰應了一聲，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目光一直鎖定在自己的新同桌身上。

那個男生，他前面的劉海是不是太長了？好像把眼睛都給擋住了，平時能看見東西嗎？

這麽長的劉海，是什麽非主流，還是中二病？可她一開始都沒能發現他，他的存在也太不起眼了吧？

直到她一直走到座位上，都還在觀察着這個人。

他的頭有意識地埋得很低，似乎不是很想讓別人發現自己。

興許是察覺到了何辰太過于熾熱的目光，他擡起頭，往何辰這邊瞥了一眼。

何辰與他對視，終于看清了他的整張臉。

她忽然覺得呼吸變得很困難，連時間的流逝也變得緩慢。

她一下子抓住新同桌的手臂：“你……”

——

大學時。

軍訓結束後，年級進行了級幹部的評選。

何辰和自己的三個室友來得有點晚，從教室後面溜進來找空座位的時候，她突然看見前排有個男生正轉過頭看着她們。

或者說，看的是她。

難道是自己動靜太大了？

何辰不好意思地沖男生笑笑，小聲說道：“不好意思啊。”

那男生沒說話，只是很快速地轉了過去。

那個男生就是扶光。

何辰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的發型是因為軍訓要求而剪短的寸頭。後來他頭發長長了，也從來沒有這麽長過。

劉海會長到把眼睛遮住。

——

何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是扶光？”

男生猛地把手抽了回來：“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何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些唐突，立刻找補：“就、你的卷子上寫着呢，我看見了。”

扶光轉過去，沒在跟她說話了。

何辰見狀，又是在上課，也只好坐正。

劉大海在講臺上講些什麽，她已經完全聽不下去了，心思全飄在了旁邊的扶光身上。

他的頭發為什麽這麽長？

他剛剛說話的聲音很小，語速也很快，是因為在上課嗎？

他好像很高冷，他以前原來是這樣的嗎？

劉大海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掐斷了。

但下一秒，鈴聲又锲而不舍地打斷了他的講話。他只好接了一下：“主任，我上課呢……”

也不知道主任和他說了什麽，只見他的面色越來越凝重，匆匆走出教室之前還不忘囑咐道：“別鬧啊，你們自習一會兒。”

教室只安靜了兩分鐘，同學們便開始小聲講話，教室裏一片嘈雜。

何辰坐不住了：“扶光，你……”

她想問問他頭發怎麽這麽長，想開個玩笑說是不是在走殺馬特路線。但何辰看見扶光看着她，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些不耐煩，雖然他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何辰到嘴邊的話說不出口。她第一次覺得扶光陌生。

是熟悉的，而又有些稚嫩的那張臉。

是扶光。

拯救扶光之旅，是否開啓？

這一行話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她要，拯救扶光。

何辰有一種想要抛棄一切的決絕感，她并不知道這種情感從何而來，只感覺心裏很是堅定，像要走上一條不歸路。

“你剛剛是不是沒聽我的自我介紹？你聽我說，”扶光一定要跟他對上眼，她怕他不聽自己說話。

“我是何辰，扶光歲首當何辰的何辰，我倆的名字在同一句詩句裏，你不覺得我倆很有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