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逃

逃

“我是何辰，扶光歲首當何辰的何辰，我倆的名字在同一句詩句裏，你不覺得我倆很有緣嗎？”

大學時，何辰就是用這一句話，去跟扶光搭話的。

而現在，她眼前的扶光先是愣了一下，說出了和那時一模一樣的話：“你知道這句詩是什麽意思嗎？”

詩句是她室友告訴她的，出自哪首詩，具體是什麽意思，她一概不知。

但扶光，是真真切切的，她所認識的那個在更早之前的扶光。

于是她下意識地笑了一下，這個笑只讓扶光覺得莫名其妙。

他往過道挪了挪板凳，又不說話了。

何辰很想跟他說說話，可惜現在是上課期間，而且扶光對她完全不理睬。

這個時候的扶光性格怎麽這麽奇怪啊？

何辰只好看着桌子發呆。

——

劉大海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了教室。

他先講了些有的沒的，譬如新學期要好好學習啦，高二就是最重要的一年啦之類的，然後讓同學們拿出暑假的卷子，準備講一下。

結果還沒等全部人拿出卷子，下課的鈴聲又響起來了。

全班同學又看着他笑了起來，他自己也配合地嘆氣：“算了算了，下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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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忘記何辰沒有課本：“許知未，你帶新同學去辦公室領一套教材。”

許知未就是那個在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坐得很筆直，看着她微微笑的人。

她是高二三班的班長。

許知未的長相不說是特別美的那種，但是在一群女高中生中算出彩的。

她頭發是披着的，個頭有些高，走路很優雅，何辰感覺她非常适合去做主持人一類。

“班長，我們現在去辦公室嗎？”何辰看見美女容易緊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廢話。

許知未沒有在意她的廢話，她看人的時候臉上總是挂着一種很讓人安心的笑：“是的，應該還要幫你找一套暑假的卷子，新學期老師們都會講一下的。”

老師辦公室裏有一個空着的辦公桌，專門用來放發剩下的教材和試卷，以及一些将要被發下去的卷子。

許知未給何辰找教材，何辰想趁機問問她一些關于扶光的事：“班長，就是……你覺得我的同桌是個怎樣的人呀？”

許知未似乎是想了一會兒何辰說的是誰：“你是說扶光嗎？我感覺……他是一個挺沉默的人吧，不怎麽愛說話，好像也不怎麽參加班級活動。”

“那他和班上的誰關系好呀？”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沒有看見他和誰走得特別近過。”

聽上去，是一個很內向、不起眼、存在感很低也沒有什麽朋友的人。

可是，在大學裏面的扶光，明明是一個很耀眼的人。他的成績不錯，運動上也很出色，在運動會上能拿到名次，還是他們學院足球隊的隊長。

他有朋友，會跟他們一起聚餐，一起出去玩。他的話雖然不算多，但也絕不是現在這麽沉默。

扶光很少和她說他的過去。

何辰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比自己更早認識她。

可是扶光，你為什麽從來沒和我說過呢？

——

何辰捧着一摞書放在自己的課桌上，書壘得有些高，上面的兩本掉在地上。

前排的短發女生動作很快，幫她撿了起來放在桌上。

“噢……謝謝你。”何辰對女生燦爛一笑。

女生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不用謝。”又幹脆利落地轉回去了。

何辰的笑還沒收回去呢，她想，這個女生好冷漠。

短發女生旁邊的男生“唰”的一下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啊，常令她就是有點害羞，不太擅長跟人接觸，她對你其實沒有惡意的……”

何辰被女生的名字産生了疑惑：“長令？”

他們現在所在的縣城就叫長令縣，是一個臨海的小城市。

“是經常的常啦，常令其實人蠻好的……”

“王鐵，你閉嘴。”常令瞪他一眼，打斷了他。

恰好第二節課的鈴聲響起，一個中年女教師走進教室。

兩個人立刻轉過去，不再說話了。

何辰偷偷去瞄旁邊的扶光。

就算是下課了，他也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埋着頭，拿着筆。

實際上他什麽也沒做，沒有刷題，沒有看書，眼神也是渙散的。

現在上課了，他也只是把語文書拿出來攤在桌子上，又把試卷攤在書上面。

何辰環顧四周，有人很認真地在聽老師講課，有人在偷偷看雜志，還有人在寫紙條傳來傳去。

語文老師講着講着，開始講故事，從童年趣事講到她大學時期的愛恨情仇，何辰甚至聽見跟她隔着一條過道的同學在小聲地接下一句，一接一個準。

但她卻連語文老師姓什麽都不知道。

何辰第一次在這裏感到了孤獨。

她有點洩了氣，意識到這個拯救的任務并不好完成。

下課了，語文老師似乎還想講點什麽，有音樂聲從外面飄進教室，她只能不情不願地結束課程。

同學們紛紛起身，何辰看見扶光也站了起來，她下意識想拉住他，又忍住了。

她看見前桌的女生從她身邊經過，腦海裏回蕩起王鐵的話——“常令其實人蠻好的”。

何辰大着膽子叫住她：“常……常令！”

常令轉過頭看着她，等她說話。

何辰：“咱們現在是要去哪裏呀？”

“大課間，現在要去操場集合。”常令簡潔地解釋了，又準備走。

何辰抓住她的胳膊：“常令，你可以帶我去操場嗎？”

她以為常令很快就會把手臂抽出來，以為常令會讓她去找班長……

常令卻只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何辰呆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随後她回過神來，跟上常令，聽見自己心裏有個小人在跳舞。

“常令，那我一會兒可以跟你站在一起嗎？”

“随你。”

“常令，剛剛那個語文老師，她姓什麽啊？”

“姓張。”

“那其他的老師呢？”

常令竟然真的一個一個的跟她說了：“教英語的老師姓曾，物理老師姓陳……”

她看見何辰笑盈盈地看着她，嘴角快翹到天上去，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麽？”

“啊，不是，我只是在想，”何辰很誠實地說道，“我覺得那個王鐵說得對。”

“他說什麽了？”

“他說你是個好人。我也覺得。”

“我才不是……”常令別過臉去，加快腳步。

被甩在後面的何辰看見她的耳朵紅透了，感覺自己發現了常令的可愛之處。

她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還叫道：“常令！你等等我呀！”

大課間時所有的班級都是站成兩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何辰和常令站在女生隊伍裏中間的位置，站好後，何辰開始在男生的隊伍裏尋找扶光。

往前看，沒找到；往後看，找到了，離她不遠，大概隔着三四個人。

扶光垂着眼，看着綠色的草坪，不知道他又在思考什麽。

他不經意地擡起眼睛，正好跟何辰對視上。

即使隔着劉海，何辰還是立刻找到了他的眼睛。

她一看見他，把之前兩節課扶光對她的抗拒與愛答不理忘了個幹幹淨淨，沖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可能之前從未發現過，自己是一個很愛笑的人。

扶光瞬間把頭給埋下去了。

倒是站在他後面的王鐵，看見何辰，以為是在和自己打招呼，還揮了揮手。

何辰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把頭調回來。

她想，雖然扶光沒對她展現出的友好有所表示，但她絕不會就這麽放棄。

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幫助他成為大學時的那個扶光呢！

——

回到教室後很快就要進行第三節課，何辰向常令借了便利貼。

既然扶光不愛說話，那她就用文字和他交流。

“扶光，你之前一直沒有同桌嗎？”

不行不行，何辰把這張便簽揉成一團，這麽問就好像在問他為什麽不受歡迎，沒有人願意坐在他旁邊一樣。

她斟酌了一下文字：“扶光，我現在是你的新同桌，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這個也不行，這麽問也太奇怪了吧？一上來就從陌生人變同桌跨度是不是太大？難道她還在幻想扶光會回她一個“好的”嗎？

何辰糾結了很久，便利貼用了好幾張，桌上的紙團也越來越多。

她動作不算遮遮掩掩，所以其實扶光早就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他瞥見她眉頭緊鎖，突然想到了什麽，把自己逗笑，眉頭舒展開來。

扶光想到了升旗儀式時何辰那個燦爛的笑容，他不是很懂這個新同桌對自己的善意，因為他對她的态度一直不算好。

正這樣想着，他收到了何辰遞過來的紙條。

“扶光，中午食堂有什麽好吃的？有推薦嗎？”

扶光：？

他在便利貼上寫下“不知道”三個字，便還了回去。

何辰似乎自認為找到了一個可以突破的點，便利貼很快又被傳了回來：“那你最喜歡吃的菜是哪一道呀？”

扶光：“沒有。”

何辰锲而不舍：“一會兒可以跟你一起去食堂嗎？我不認識路。”

何辰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會很尴尬或者是丢臉，死皮賴臉一點也不算什麽。

她可是帶着拯救這個巨大的任務來的呀！死皮賴臉怎麽了，纏着扶光怎麽了？

扶光卻一直沒回她的紙條了。

英語老師很愛拖堂，而且三四節課都是英語課。

于是她索性把中間十分鐘的課間也占為己有，勢必要在這兩節課把暑假的五張英語卷子講完。

何辰覺得曾老師就是個“急急國王”。

她一進教室就在黑板上寫答案，寫完一張，等同學們對完答案了，就擦掉黑板，寫下一張試卷的答案。

等五張卷子的答案都對完了，她開始從第一套卷子問同學們哪一道有問題，很節約時間，不會在簡單的題上浪費時間。

用這個方法，曾老師真的在兩節課內講完了五張試卷。

她講完最後一道題，放學的鈴聲響起，樓上有拉板凳的聲音，樓道傳來嘈雜的交流聲和走路的聲音，光聽聲音就會感到很擁擠。

曾老師講完試卷心滿意足，毫不拖泥帶水地下課了。

何辰聽見扶光從座位上站起來的聲音，她立刻扭頭去看他。

“扶光，你等……”

但扶光只是看了她一眼，何辰感覺到他已經很努力地在“裝兇”了。

他“兇巴巴”地對何辰說：“你、還是不要和我說話了……”

聲音越來越小。

何辰沒被他兇到。

她只覺得好笑，還覺得扶光有點可愛。

未來的扶光想起這件事，想到他會對自己的女朋友說出這種話，他會不會覺得很羞恥？

但何辰再一看。

扶光早就跑不見了，根本沒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