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插曲

插曲

何辰想把扶光抓回來打一頓。

他真就這麽走了？

真就這麽走了？

何辰在心裏敲木魚：不生氣不生氣，沒什麽好生氣，這樣是正常的……

有人從她身後經過往教室外面走，何辰一把抓住她。

常令被何辰抓住，看見她眼睛裏燃氣的熊熊烈火，遲疑道：“你……是要我帶你去食堂嗎？”

何辰覺得自己要感動地哭出來了。

多麽鮮明的對比啊！

她撲上去環住常令的脖子：“令姐！我愛你！”

食堂旁邊有一個小超市，她們吃完飯，何辰想起常令那個被她用完的便利貼，有些不好意思，要去小超市給常令重新買一個。

她還拿了三瓶酸奶，一起結算了，給了常令一瓶：“令姐，請你喝酸奶。”

常令沒接，何辰硬塞到她手裏：“我喝不完的，令姐，你行行好幫幫我吧。”

于是她們兩個人就喝着酸奶，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何辰心裏有了一個對常令的大致判斷：她不是很愛說話，或者說是主動開啓一個話題；但如果是別人問她什麽，她也會好好回答。人雖然從外在看冷冰冰的，但其實是一個善良的人。

回到教室，扶光已經在座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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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辰在酸奶盒子上貼了一個寫着“請你喝”的便利貼，放在扶光的桌子上。

他果然看也沒看便利貼的內容，就把酸奶推了回來。

何辰推回去，跟他說：“我剛來這裏，以後可能還有許多需要你幫助的，說不定一瓶酸奶還不夠呢。”

他固執地放回她的桌子，很小聲地說：“我沒有可以幫助你的。”

“未來的事說不準的，而且我們是同桌呀，你不用不好意思的。”

但扶光就是不肯要，他這個說話的語氣、态度，和何辰記憶裏的那個扶光完全不一樣。

王鐵嬉皮笑臉地轉過來：“你倆都不要，那就給我呗，我正好口渴了。”

扶光怔愣了一下，真的把酸奶往王鐵那邊遞。

“你……！”何辰血壓高了起來，又急又氣。

王鐵見狀把酸奶又還給她：“你要拿回去嗎？”

“喝你的吧！”何辰完全不想去管王鐵了，她只是失望地看着扶光，“你怎麽……你為什麽會變成……”

她說到一半猛地閉上嘴。

她本來想說什麽？

你怎麽、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她似乎弄錯了一件事。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扶光未來會變成的樣子。這是過去的他。

誰能保證自己在成長的過程中是不會改變的呢，十五六歲的她，和現在的她是完全一樣的嗎？

扶光，他只是改變得多了一些，這不是他的錯，只是她太着急了。

何辰意識到，她不是簡簡單單地穿越了過來，她還變回了十六歲的自己。

她太急功近利了。

這個拯救的任務，沒有那麽容易。

而她，從來到這個學校、這個班級的時候，從未有過真正地去理解、或者說是接受這樣的扶光。

如果不能先接受這樣的扶光，自己又怎麽好意思說什麽大話，說我是來幫助你、拯救你的，我是來和你做朋友的。

以前的扶光，是什麽樣子的呢？

時間過去了太久，久到她雖然沒忘，但也不會特意去翻起這段回憶。

——

“哈哈哈哈哈辰辰你輸了，說吧，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那就大冒險吧。”

“什麽大冒險呢，讓我想想……”室友思考了一會兒，“這樣吧，明天上課的時候，你就主動坐到扶光旁邊的那個位置，跟他搭話。”

何辰：“啊？也行吧……不過為什麽是他？”

室友很小聲地說：“我聽說他喜歡你。競選年級委那時他不是一直看着你嗎？”

“可是我跟他都沒接觸過……你都是從哪裏聽到的？”

“這個你就別管啦。你明天照做就行。對了，還有一句詩呢，扶光歲首當何辰，你知道嗎……”

在聽說這個人喜歡自己之後還要去找他搭話，這種感覺相當奇妙。

但當何辰說出那句話時，扶光卻只是很冷淡地問她知不知道這句詩的意思，似乎是在內涵她——

意思都不清楚就來搭讪？不覺得有點草率嗎？

何辰想，是誰傳出的謠言？

如果真的喜歡她的話，那他的喜歡也太冷淡了一些吧？

後來她就坐在座位上，也不去管這個人了。反正她的任務已經完成。

何辰上課很喜歡走神，那是一節專業選修，她直接神游到外太空。就是這個時候，扶光突然問她：“你在想什麽？”

何辰下意識答了：“我在想中午吃什麽。”

她好像聽見旁邊的人笑了一下，她疑惑地看過去，扶光問她：“一起去吃嗎？我知道有家好吃的店。”

她稀裏糊塗地答應了，下課後跟着他去吃，還在感慨這家店做的菜很對她的口味。

現在想來，那時的扶光早在一兩年前，就已經認識她了。

可是，正是這樣的扶光，明明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認識她的扶光，發現她完全不認識自己這個人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呢？

他從來沒和自己說過，在他高二的這一年，他們會相遇這件事。

他會不會覺得疑惑，覺得無法接受這樣的何辰呢？

但是在何辰的記憶裏，他從未展現出對她不耐煩、或者失望的一面。

他表現得那麽自然，自然到讓何辰根本沒想過他在很久以前就認識自己。

何辰啊，你雖然徹底變回了十六歲的自己，但你還有記憶，你還沒有完全喪失未來更加成熟的思考方式、和未來的那種耐心呀。

何辰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

你要更加冷靜，你要接受和記憶力不一樣的扶光，包括他的過去，包括他所有不成熟的缺點。

你要慢慢來。

——

“聽說我們班來了新同學？這道題就讓我們的新同學來講一講吧。新同學叫什麽來着……”

同學們異口同聲：“何辰——”

教生物的老師笑了笑：“何辰？何辰？”

生物老師和物理老師都姓陳，叫陳曉陽，是個小老頭，教書時間很長，但實際上教得很一般，這個評價來自于常令。

而常令懷疑他自身學術水平也不怎麽高，具體體現在有時候問他題目，他也答不上來，就掏出手機現搜，搜到答案後，照着答案講題。

陳曉陽完全沒講試卷，答案他已經在假期就發在班級群裏讓他們自己去批改思考了。他總覺得自己的課上不完，所以上課也很趕時間。

但他也堅持在自己的課件上穿插着題目來抽查同學們的學習情況，這次他選擇抽何辰。

何辰才從自己的回憶中緩過神來，只聽見陳曉陽親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她立刻站了起來：“到！”

“不用這麽緊張，你說說，PPT上的題選什麽？”

何辰脫離高中生活有好多年了，很多知識在她高考完、走出考場的那個瞬間就被她徹底放進了大腦的回收站裏，早就被系統自動清除掉了。

“內環境的主要組成是？”

何辰眨着自己充滿迷茫的眼睛，同時感受到了生物老師滿是希冀的目光。

“選C？”

C選項，血漿、組織液、淋巴。

陳曉陽點點頭：“對啦，同學們一定要記住，內環境是由細胞外液構成的液體環境，主要的組成呢就是……”

何辰如釋重負地坐下。

幸好這是一道選擇題，而不是填空題。

她還能對照着幾個選項找到最接近的那一個。

如果這是填空題，她可真就一個也說不出來了。

何辰坐下以後，才發現自己的同桌有在暗戳戳地提示她。

因為何辰偷偷去看扶光，瞥到他的演草本上有一個大大的C。

只是當時何辰壓根沒有去看他那邊，所以錯失了他難得的好意。

何辰想，無論如何她都要再一次，和扶光好好地談一次。

不是單純地寫在紙上的那種，她要和他面對面認真地交流，不會對他失望，無論他聲音再怎麽小，無論他表現得再怎麽膽小或抗拒……

她都要好好地跟他說，我想要跟你成為朋友。我希望我們的關系可以再近一些。

先從朋友做起。

——

而扶光，在經歷了中午的那件事，看見無精打采的何辰，雖然有些愧疚，但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和他走得近了以後，一定會對他這個人失望的。

她好像已經對他失望了，她似乎是想問自己為什麽總是不願意接受她，為什麽不願意收下她的酸奶，收下他的好意。

其實都是他的錯，扶光想。

他不想讓何辰在更加了解自己之後覺得失望，覺得他這個朋友拿不出手。

就像家裏的那些親戚，總是會對他說的一句話——

“你媽媽會離開你，都是因為你不乖，你不聽話，你不夠優秀……”

就像爸爸也會失望地看着他，有時候又會無緣無故大發雷霆。

他們總是說：“都是你的錯。”

在小的時候，扶光還會去想，到底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

現在，他明白，他無論哪裏，都不夠好。

他不适合和別人做朋友，他是一個只會讓別人失望的人。

現在保持距離，保持自己的孤獨，是對的。

何辰很開朗，樂觀，不過第一天，就已經和常令非常熟悉了。

就像剛剛生物課上的小插曲，即使她完全沒怎麽聽課，也不需要他的幫助，就能完美地說出答案。

他只是一個、不被任何的需要的人。

可是，哪怕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也好……

如果有人需要他……

扶光想，那個時候。

他又會怎麽做呢。

——

因為決心抛棄便利貼這種工具，何辰一直在尋找和扶光交談的機會。

晚飯期間是最好的選擇，但那個時間段實在是太短，加之後面教室裏的人也多，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說要去跟誰談心裏話。

直到晚自習結束，放學的時候，何辰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拉住扶光……

常令叫住她：“今晚你要打掃教室的衛生。”

何辰：“你們居然讓新來的同學第一天就打掃衛生嗎？”

“是輪着的，同桌為一組，上學期期末是我和王鐵，所以今天是你和扶光。”

輪着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何辰只好認命，去衛生角拿掃帚，又停在原地。

等等，常令剛剛說，同桌為一組？

何辰立刻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果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拿着掃帚的背影。

找到了！是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