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離別

離別

“我打算轉文了。”

說這話的王鐵一臉平靜。

何辰問他：“真想好了？這次決定了的話，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王鐵臉上是難得的輕松：“想好了。已經和老劉聊過了，他說沒有什麽問題，考完期中就直接搬桌椅過去。雖然文科班那邊的課也快上完了，不過我可以趕上一輪複習。”

程風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他難得地變得正經了一些：“有說搬到哪個文科班嗎？”

“應該是十一班。”

“挺好的啊，十一班的男生也喜歡踢足球。”程風說完這句話，安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以後有機會，就繼續一起踢足球啊。”

“好。”王鐵應下。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機會在以後或許就沒有了。

定義規定的高三是指高中的第三年級，是指高二結束，再往上升一級的那一年。

可對于所有的高二生來說，真正的高三從來都不是從高二暑假結束開始的。

真正的高三，是從上一級高考結束的那一天，正式開始的。

而此時，距離王鐵他們成為高三生，只剩下不過四五十天。

今年的高考一結束，他們就會迅速進入高三複習階段，等待他們的，是數不清的習題和考試。

因為在轉專業之前還要最後考一次理科試卷，雖說這次的考試結果對于王鐵作用不大，但語數外是他還需要繼續學習、繼續努力的學科。

Advertisement

和程風他們聊了一會兒之後，王鐵又開始繼續刷數學練習題。

程風很悵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他先是看着埋頭苦幹的王鐵，又環顧了一圈教室，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認真學習。

像常令、丁潇、許知未這樣的大學霸自然不用多說，就算沒有考試，他們學習也會很自覺、專注。

像何辰、秦雙溪這種平日裏對學習似乎沒有那麽上心，總是聊着課外話題的人，也一只手撐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筆，皺着眉，盯着眼前的物理題。

而那些同他一起踢足球的小夥伴們，也都不再像平日裏那般鬧騰，而是一個個都變得安靜沉默，每個人桌上都放着一本書。

程風想起有時候問起關于未來的話題，他們似乎都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以後想學什麽專業，做什麽工作。

但他每次想到關于未來的事情，大腦裏都只是一片空白。

程風忍不住重重地嘆息。

這聲音傳到喬欣歆耳朵裏，她正在解一道很難的物理題，正找不到思路，冷不丁聽見程風的嘆息，自己突然也覺得很是疲憊，筆下的演草都變得雜亂無章起來，是怎麽也做不下去了。

她擡頭看見正悲傷着、發着呆的程風，第一次見他這麽安靜，都有些不像他這個人了。

喬欣歆忍不住問他：“風哥，你怎麽了啊？”

程風搖頭嘆氣：“你看大家都在好好學習，但我卻一點都不想學，像個異類。”

喬欣歆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遞給他：“別傷心了，我也不想學習，只是感覺不得不學，才在做題而已。”

程風看了兩眼她手心的糖，沒接：“你還是留着丁潇吧。”

喬欣歆臉又紅了：“你要不要！”

“要要要。”程風從她手心拿過一顆，另一顆喬欣歆自己剝開糖紙放進嘴裏，他們兩人嘴裏吃着糖，都從彼此的眼神裏讀出了一種無奈。

程風：“喬啊，你知道你以後想做什麽嗎？”

喬欣歆兩眼無神，只知道搖頭：“不知道啊。”

她指了指自己桌上的試卷：“我只知道大家都在做這個，我就跟着做；大家都因為期中考試在複習，我就跟着複習。”

程風感慨：“那我們就是一樣的了。不過，你的成績比我好，之後也能上一所不錯的一本。我就不好說啦。”

喬欣歆苦笑了一下：“我的成績還是很不夠啊。”

程風看着她，知道她大概是有着和王鐵一樣的煩惱。

就算他們也不知道在更遙遠的未來自己想要做些什麽，不過，至少在當下，他們都想着要為某個人去努力，而不是停滞不前。這樣就夠了。

但喬欣歆又說：“風哥，我們一起努力吧。現在也還沒有到高三，我們還有很多可以努力的時間呢。這樣等到高考結束，我們都能考上更好的大學。”

僅僅是為了自己努力是嗎……

所有人都說着，要考更好的大學，這樣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有一段更好的人生。

而他，由于不知道怎麽做，于是被人群裹挾着一直向前，卻追求那些更好的。

“從力所能及之事着手，腳踏實地做事。”

他腦海裏不知為何浮現起王鐵告訴他的這句話。

從力所能及之事……開始嗎？

“風哥？”喬欣歆看他半天沒反應，遲疑地叫他一聲。

程風回過神來，笑道：“好啊，那我們就是戰友了。一起好好學習吧。”

時間還有一年多一點。

不算長，但也不算短。

關于一年後的他到底會變成怎樣……程風想，他很期待。

或許，成績會比現在的要好看一些呢？

——

期中考試結束。

考完的那天晚上，王鐵就搬到十一班去了。

他離開得可以說是很“風光”，四五個男生幫他搬桌子和椅子，還有拿書。

所以他只需要跑一趟，便可以徹底把所有的東西都移到十一班，不用往返好幾次。

“鐵子，”王鐵走的時候，何辰叫住他，“在那邊也要記得背單詞、多刷題。不能為了學習之前的文科知識，就把語數外落下了，知道嗎？”

王鐵看着她，下意識擺出平日裏的笑臉：“知道了，辰姐。我不會忘記的。”

何辰：“你之前說過你想選文科，現在轉文也不算太晚，可能前期學習進度落後，效果不是很好，也不要太難過，這是正常的，後面慢慢追上去就好。如果你覺得難過了，也可以會三班來找我們，我們會聽你講的。”

王鐵怔愣了一下，還是笑着，眼睛有點紅：“嗯，謝謝你。”

何辰看向常令，常令的視線沒從書上移開，但她的筆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令姐，你不說些什麽嗎？”何辰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問道。

常令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去了那邊，也要好好學習。”

王鐵立刻應了：“好。那我先走了。”

扶光和程風都有幫他搬東西，他們在走廊上安靜地走着，沒有一個人說話。

王鐵想打破這尴尬的安靜，笑道：“我走了，你們不要太想我。”

沒人回他的話，他又說道：“你們怎麽這麽安靜，不是吧，我要轉文科，你們都這麽舍不得我嗎？”

“鐵子，”程風打斷他，“我會好好學習的，跟你一起，雖然我們沒有在一個班，但我會跟你一起努力的。”

王鐵看見他表情嚴肅，知道他是在很認真地和自己說這件事，點了點頭：“我也會努力學習的，我們一起加油。”

扶光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東西都放下了，王鐵又把他們送到了教室門口，他才下定決心，對王鐵說道：“我以前沒有朋友，你願意和我一起踢足球，我很感謝你。”

王鐵打趣他：“那你最該感謝的應該是辰姐吧。”

“我很感謝她，但我也很感謝你。”扶光說道，“我還以為像我這種人的高中生活會像我高一那樣，不聲不響地結束，沒有朋友，也不會參加比賽，或者去踢足球。你們都有參與我的成長，幫助我變成更自信的人，你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哪怕你轉了班，我們不在一起學習，我們也依舊是朋友，以後有機會，就會一起出來玩，一起踢足球。”

王鐵笑着、安靜地看着他。良久，他才聲音沙啞地說道：“好。”

他們在十一班的門口，就此分別。

王鐵看着扶光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直到他坐下了，他才發現自己臉上竟還挂着笑。

他一直保持着這個笑容，這個和平時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的笑容，笑着和曾經的同學揮手道別，笑着和曾經的生活、和過去的王鐵道別。

王鐵收起臉上的笑容。

他想，有句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

但是。

但是，等他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房間。

當他翻開英語聽力的練習冊，當他想要打開手機裏的聽力音頻，卻總是按不準那個播放鍵。

他眼裏的手機屏幕變得模糊，有一兩滴液體滴在屏幕正中央。

他握住手機的手止不住顫抖。

“謝謝……謝謝你們……”他聽見自己說道。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

他終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小聲地抽泣。

再見了，高二三班。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他腦海裏浮現出他們的臉，平日裏總愛叫他踢足球的程風，從中途加入他們但踢得很好的扶光，一直坐在他身邊的面冷心熱的常令，突然轉學過來但是和他玩得很好的何辰……

對不起了，辰姐。

他在心裏默默地道歉。

你要我每晚都聽的英語聽力，今晚，我可能聽不了了。

因為我想要花些時間，來回憶那些和三班同學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而明天，他将變成一個新的他。

他在心裏已經下定決心。

絕對不會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