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撿人
撿人
姜語棠吓得險些失聲,驚叫着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見剛才所站之地沒了動靜,姜語棠才彎着腰大膽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板車停的位置邊上,有一道深深的溝渠,而剛在抓着自己腳踝的居然是一只人手!
今日一系列的經歷,讓她一瞬間感覺自己如同做夢一般。片刻之後,見地上那人沒有起身的意思,她凝神靜氣瞧見那手上的傷痕,猜測人可能已經是昏過去了。
于是,她鼓足勇氣撿起腳邊的樹枝朝着板車邊上走去。
“喂!你......你沒事吧?”
姜語棠顫顫巍巍問了一句,地上那只帶傷的手沒有反應,傷手的主t人更是面朝下,趴在溝渠裏一動不動,身上還挂着雜草和幾片落葉,看樣子是傷的不輕。
此刻,她已經挪到了板車邊上,看清了溝渠裏躺着的是一男子。
她四下凝望了一下,林子裏沒有其他人,思考片刻之後,姜語棠用樹枝戳了戳地上的男子,見其依舊沒有動靜,才下到溝渠将其翻了個面。
看到正臉的那一刻,姜語棠懵了,怎麽是早上那個人?
她擡頭看着那溝渠裏淺淺痕跡,做出了大概的判斷,猜測這人應該是從墳上醒來以後,獨自離開,奈何體力不支,又倒在了這林子的溝渠。
瞅着剛才的樣子,大約是在這林子裏醒醒昏昏多次,直到剛才醒來聽到有人拾柴的動靜,才伸手抓住一線生機。
姜語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眼看着天色将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畢竟已經是第二次遇見這人了,清晨那次自己尚且有理由離開,這次人又倒在了自己跟前,外加又有傳言那個什麽殺手流竄,要說扔下人就走,萬一這人死了呢......她一時還真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
“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猶豫再三之後,姜語棠還是堅信父母從小給她講的人生信條。
她迅速卸下了板車上的柴火,然後将溝裏的人拽着雙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拉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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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男子身形實在高大,上半身躺在車上,兩條長腿卻還在外面晃蕩。
這要拉回去,一進城必定會被圍觀問話,她一寡婦在荒郊野外撿個男人回家,這街坊鄰裏的閑話可就把人淹死了。
她盯着板車上半死不活人,左看右看,最終目光落在了捆柴火的麻繩上。
姜語棠三下兩下拆了兩條繩子,随後将男子翻了個身,讓他側躺在車上,再将其雙腿并攏向上彎曲,最後拿出一條麻繩将他的雙腿捆住。為了避免在回家途中男子再次醒來的尴尬局面,她索性又将其雙手也綁住,順便扯下男子的一片衣擺,把他的嘴也堵上。
“啧。”她看着板車上被五花大綁的人,自言自語道:“雖說樣子看着有些......但是以防萬一,你還是先忍忍吧。”
說罷,姜語棠将剛才撿的柴火塞上了板車,順便還撿了些落葉蓋在了男子的身上,再三确定看不出來柴火堆裏藏了個人之後,才拉着車子往回趕了。
*
車子進城的時候,天剛好擦黑,街上的行人不多,各個都悶着頭往回趕。
“姜娘子,撿柴去了。”
“嗯。”
“趕緊回家吧,天黑了不太平。”
“嗯。”
她低頭應付着互相寒暄的幾個人,腳下一刻也不敢歇息,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直到進了自家小院,拴上了門,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門板上長長舒了口氣。也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滿頭大汗了。
“明明是救人,怎麽搞得跟偷人似的。”她不禁自嘲了一句。
歇夠了之後,她才起身去處理板車上的柴火,本以為已經處理完了所有隐患,可就在板車上的男子露出來時,安靜等候的元寶發現了陌生的身影,突然發出了幾聲低吼,似有攻擊之意,吓了姜語棠一個激靈。
不過好在她眼疾手快,立刻蹲下身去,一邊輕輕捏着狗嘴一邊抱着狗身子,長話短話大道理在元寶耳邊講了一大堆,不一會兒,狗便安靜了。
姜語棠繼續手裏的動作,她先是瞧了一眼車上的男子還在昏睡,莫名松了一口氣,随後迅速撤掉了他嘴裏的布條和手腳上捆着的麻繩。
亡夫留下的這方院子雖然不大,但也五髒俱全,除了主屋之外,廚房邊上還有一間小小的廂房。
“元寶,去開門。”她一邊将男子從板車上扯下來,一邊示意元寶去開廂房的門。
等費勁巴拉把這男人拖到床上擺好的時候,夜色已經朦胧。
姜語棠點上了屋裏的蠟燭放在床邊,她看着男子沾着血跡和污垢的臉,猜測着他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什麽會被人追殺。直到湊近的時候,她才看到這床上之人不知何時竟滿臉細汗,臉也紅撲撲的。
猶豫片刻,姜語棠略帶粗糙的手覆上了他的額頭,很燙。
發燒了。
她轉身去院子裏打了盆幹淨的冷水,拿了條幹淨的帕子放在他額頭上降溫,放了沒一會兒,她索性又将帕子在水裏浸了浸,去擦拭他臉上的痕跡。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這人已經昏睡的天黑地暗,只要自己不說應該沒人知道。
片刻之後,一張幹淨清俊的臉龐浮現在姜語棠的面前。
白日裏,她見過這男子的眼神,淩厲而深邃,散發着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氣息。
此刻,他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趴在眼皮上,高挺的鼻梁上除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右側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看上去平和很多。
姜語棠看他的樣貌,瞧着比自己看起來還小點,憐憫之心更是多了一份。
畢竟她自己年紀就不大,而這人小小年紀就出來闖江湖,還被人追殺至如今受傷昏迷,也不知有沒有家,家裏的父母會不會擔憂牽挂。
不知不覺中,姜語棠越想越遠,直到給他換下受傷的手上纏繞的布條時,那虎口上一朵小小的黑色圖騰才将她的思緒拉回。
她盯着那圖案看了很久,像是一朵盛開的小小的龍爪花,可這花卻有葉子,因此她卻不敢确定到底是什麽。
等收拾幹淨之後,她将帕子浸了冷水又搭在男子額頭上,祈禱他明天能醒來。
次日,姜語棠猛地從床上坐起,看着照進屋子裏的亮光,才發現這一晚自己居然睡沉了,昨天夜裏,元寶竟然也沒有叫。
大概是街上的流言和大家都寧可信其有的原因吧,她喂完了元寶之後,輕輕敲了敲廂房的門,半晌無人應答,她這才推門進去了。
遠遠地,她便瞧着床上人的臉色,似乎比昨晚看起來更加難看。
待姜語棠伸手去拿他額上的帕子時,才發現這帕子竟也被捂熱了。
這麽嚴重!再仔細一看,這人的嘴巴已經起了皮,似有開始呓語的樣子。
姜語棠幼時曾見過鄰居家的小孩因為高熱而丢了性命,因此,她轉身就收拾出門打算去請郎中來瞧瞧。
可人到了醫館門口,她卻猶豫了,畢竟這鎮子就這麽大點地兒,街坊鄰裏之間基本都知根知底。
她一個寡婦家裏莫名多了個年輕男人,還專門請郎中去家裏看病,這哪怕是實話實說也不會有人信,并且肯定會傳出別的閑話來。
于是,在醫館門口猶豫再三之後,她最終還是捏了個謊,抓了幾包藥便回家了。
一副湯藥灌下去之後,男子雖依舊沒完全醒過來,但是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在她灌藥的時候,手指也動了幾下。
“還好還好,應該能活。”姜語棠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
這兩日不能擺攤,但是日子得過,因此,姜語棠又找了些漿洗縫補的散活,每日拿回家幹,順帶還能照看一下那床上昏迷的人。
不過說來也怪,她一日三頓湯藥往下灌,男子的高熱雖然退了,但依舊沒有醒來,每日只有在喝藥的時候,身體才會有點反應,或是眉頭微蹙,或是指尖輕動。
男子就這麽昏天黑地的睡到第三天時,姜語棠家的食物差不多都見了底,而這幾日她又往醫館跑得勤了些,漿洗縫補的補貼,如今連勉強度日都夠嗆。
這男子不知何時能醒,照這麽昏睡下去,醒了也不知會不會腦子出問題,她不禁嘆道:好人果然難當。
她有些犯難了,準備再出門想想辦法。
就在這時,“邦!邦!邦!”劇烈的敲門聲響起,伴随着一個大嗓門的婦人聲音:“姜娘子?姜娘子在家嗎?”
“哎!來了來了。”
聽這聲音,姜語棠便知道這是劉嫂來了,這人是出了名的嗓門大,熱心腸,也是街上有名的百事通,今兒誰家嫁女,明兒誰家和離都逃不過她的嘴巴。
“哎呦!姜娘子,快快快!收拾你的糖水攤子,往集上走。”劉嫂交代完,又急着往下一家趕:“快點啊。”
聽到這話,姜語棠眼睛都亮了,連連應聲後,便回了廚房收拾東西。
集市開了,街上又恢複了熱鬧的情景,而那之前流傳的殺手傳言,自然也不攻而破了。
“姜娘子,還有紅豆湯嗎?”
“哎呦,不巧了,今日準備的少了,明日您來,我再送一份蜜餞給您。”姜語棠含笑回應,今日的收入,抵得上在家三天的縫補了。
到家後她舒了一口氣,暫時不用為錢發愁了,她再次輕輕扣了扣廂房的門,還是無人應答。
雖在意料之中,卻又不知道為何她覺得有些空空的,這感覺就像幼時院子裏的海棠樹,她悉心照顧,日日都去瞧,可那樹就是不開花,時間久了,難免挫t敗。
姜語棠轉繞進廚房,将那出門前就坐在鍋裏的湯藥端了出來。可就在她推門進屋後,卻發現那床上早已變得空空蕩蕩。
姜語棠愣了一下,正想着這人為何不告而別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別動。”
與此同時,她的脖頸也架上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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