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當鋪

當鋪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看, 這本是個極好的臺階,可賴明軒不知道的是姜語棠早已嫁人了,她說叫嬸嬸其實也沒錯。

賴明軒一邊把雞蛋羹拌進白飯裏, 一邊哄着煦兒吃飯, 遲遲不見姜語棠接話, 他才意識到氛圍有些不對了。

“怎麽了?”他試探着問了一句。

姜語棠不知該如何解釋, 一來別人又沒問, 自己直接說已經嫁人, 本身就有些尴尬, 二來她也怕賴明軒知道她如今已是個寡婦,會覺得晦氣,不願意把t店鋪租給她。

正在她思索着該如何巧妙地避過這個話題的時候,宴秋拿着筷子夾了一個豆腐包到碗裏,漫不經心地說道:“沒什麽, 你說得對, 叫嬸嬸的确有些老氣, 不如叫姑姑吧,還顯得親切,正合适。”

“好,好, 這個好。”賴明軒連連點頭回着話。

姜語棠輕輕一笑, 看了一眼宴秋,以表謝意。

飯桌上, 賴明軒對着姜語棠做的菜贊不絕口, 一個勁兒的邊吃邊誇, 煦兒似乎也十分滿意姜語棠的手藝,短短一頓飯的功夫, 已經不排斥姜語棠給她夾菜了。

“姜老板,您這手藝确實不錯,這鋪子,我也誠心租給您。”賴明軒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說道:“門口這攤位也是個好位置,您要用得上,我不額外收您的錢,連着鋪子一并租給您了,之後不管是租是自用,都可以。”

“那太好了,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事情。”姜語棠面上的喜色不言而喻:“這門口的攤位,我正有個合适的買賣。”

賴明軒一臉吃驚:“您要一次兼顧兩個買賣?這能忙得過來嗎?”

“呵呵,你太高看我了。”姜語棠看着賴明軒驚訝的樣子,噗嗤一下樂了:“我家附近有個賣蔥餅的婆婆,之前跟我搭伴兒在集市上擺攤,我這不是要挪地方了,她也幫了我不少,我想着把門口的攤子給她,讓她繼續賣蔥餅,一來可以互相有個照應,二來這邊人流量大,她也能繼續賺點體己錢。”

“您真是菩薩心腸。”賴明軒聽完,不禁感嘆了一句,随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尴尬一笑:“那個,姜老板,我有個不情之請。”

“什麽?”

“您讓我和煦兒住在店裏,我們十分感激,只是再怎麽說,這店都是您花錢租了。”賴明軒不緊不慢地說着:“我們也不能白住,您看,要是您不介意的話,我在你店裏幹幹打雜的活兒,成不?我不要工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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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偷偷朝宴秋方向瞄了一眼,見他神色沒什麽變化,才稍微放下心來。

“好呀,我求之不得,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

飯桌上,兩人相談甚歡,算着時間收拾完,賴明軒恭恭敬敬地目送姜語棠二人離開。

他們兩人并排而行,似乎連天公都在作美,陽光穿過雲層照下來,姜語棠心情格外明朗。

若不是礙于要時刻顧及着的體面,若不是此刻在大街上,若是放在父母還健在的時候,姜語棠此刻怕不是真的會開心地跳起來轉圈,

如今雖然不能這麽做了,但腳下歡快的步伐,也算是她內心活動的外化。

宴秋瞧着她開心的樣子,嘴角也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他背過手,腳下跟姜語棠保持着同頻步伐,仿佛跨越時空觸碰着幼年時的美好回憶。

“打算什麽時候正式開張?”宴秋問道。

姜語棠稍稍穩了穩腳步,思索了片刻道:“就這幾天吧,得先列個菜單什麽的,再和婆婆商量一下,看看還有什麽要準備的,最後再挑個黃道吉日。”

“對了,我覺得店名也要換一下,重新開始嘛。”

“嗯......還有賬房是不是也得再找個人?”

“哎,這麽一看好像要準備的東西還挺多的,要花錢的地方也不少......”

姜語棠就這麽一路想着說着,一會兒臉上浮現笑意,一會兒又眉頭微蹙,略顯擔憂。宴秋跟在她身旁,瞧在眼裏,只輕輕補充道:“錢的事不用多慮,足夠了。”

兩人就這麽一路走回了家,遠遠地,姜語棠便看到自家門口有個微微佝偻的身影在徘徊。

“婆婆!”她小跑着上前。

“怎麽去了這麽久?”婆婆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可又是遇到麻煩事了?”

“沒有,沒有,這事兒說來話長,我們進屋講。”姜語棠安撫着蔥餅婆婆進門,宴秋熟練地從屋裏拿出茶具倒水。

聽着她把今日所遇到的事情一一講完,蔥餅婆婆微微嘆了口氣道:“物是人非啊,哎,就是可憐了那孩子了。”

“我瞧着那賴明軒也是實打實的愛護周掌櫃夫婦的孩子,所以那店我準備盤下來,讓他們在店裏住下,到時候呀,咱們就一起去那邊做生意,門口的攤位正好可以留給您繼續賣蔥餅。”姜語棠拍着蔥餅婆婆的手說道。

誰知話音剛落,蔥餅婆婆的臉色更為驚訝了:“什麽?!你要盤下店?不是說那攤位的租金都太過高昂嗎?那店面的租金豈不是......”婆婆說着又準備把兜裏提前準備好的錢掏給姜語棠。

“這個您不用擔心,婆婆,盤店的錢已經有了。”姜語棠的目光瞥向了宴秋,她不知該如何給婆婆解釋那玉佩的事情。

若是直接了當的說有玉佩抵押,那之前改良生意的時候,拿了婆婆的錢就說不過去了,若是再被旁人知道了,還會覺得倆年輕人明明有東西抵押,卻還拿老人家的錢試水。若是解釋之前是因為和宴秋不熟悉,那這樣一來,不僅坐實了她捏謊,而且和宴秋的關系也更加說不清了。

就在她正思考該如何簡單快速的解釋這件事的時候,就聽宴秋淡淡開口道:“今日我和姐姐出門,正巧在北門口遇到了從前許久不見的同窗,他知我如今的處境以後,便随手救濟了我們一些,因此眼下的錢足夠盤店了。”

“阿彌陀佛,那可真是太好了。”蔥餅婆婆聽後臉上的愁容終于舒展,一邊雙手合十閉眼拜謝,一邊說道:“那等哪日有空了,再遇到,可一定得好好感謝人家。”

蔥餅婆婆雖然年老,但人活了大半輩子,瞧見姜語棠剛才那不自然的神情時,早已經猜到了這其中有難言之隐,再一聽宴秋的解釋,這随手的救濟就能盤下一個店鋪,必然是非富即貴之人,可若宴秋真的認識什麽大富大貴的人,當初也斷然不會淪落到來投奔家徒四壁的表姐姜語棠了。

人與人打交道就是這樣,總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能得過且過。有些事別人不願意講,自己就不必深究,這樣關系維系方能長久。

*

翌日一早,姜語棠收拾好後,簡單做了早飯,喂飽了元寶,就在院子中坐着遐想,順便等着宴秋起來吃。

也許是因為王家人作惡全家被火燒死,對許多人起了震懾作用吧,也許是因為大家知道姜語棠的表弟來了,家裏有男人,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近些日子,沒用夜半的驚擾,姜語棠總歸是睡的很踏實。

只是今日與往日不同,她坐在院中回頭朝着廂房看了好幾次,也不見宴秋起床,之前明明都是宴秋比她起來的還早。

這眼瞧着就要日上三竿了,姜語棠難免有些心急,她在院中徘徊了一會兒後,最後還是朝着廂房去了。

“咚咚咚”三聲。

“宴公子?”姜語棠輕聲喚道,無人應答,她又稍微提了提音量:“宴公子?”

就在她剛要擡手再扣門時,就聽到門裏突然傳來一聲淩厲又警覺的應聲:“誰?!”

這聲音一下将她拉回了宴秋剛醒來的那天,隔着門,姜語棠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她略有些尴尬地佯裝清了清嗓子,結結巴巴低聲道:“我......我,那個看你還沒......”

“哦。”門內的聲音明顯松弛了不少,再回話時,甚至還能聽出些許朦胧的睡意:“我睡過時辰了,這就起床。”

“好。”姜語棠回道,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之際,卻低頭瞧見廂房門口,莫名多了幾塊混着暗紅色不明物的青泥。

這院落她基本日日都會打掃一遍,進入卧房的這條廊下,基本是沒有落葉泥土的。況且近日裏,他們二人來往的地方都是在城內,城內的青磚石路基本上也不會有這種青泥。

他,出去過?昨天夜裏出去的嗎?所以今早才沒有早起?

姜語棠內心不禁生疑,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恰逢此時,門裏傳出了衣物摩擦的動靜,她搖了搖頭,回到了院中,不再多想。

“今日我們要準備什麽?”廂房門開了,宴秋已經換了身衣裳梳整完畢,很自然地朝院子裏的石桌走來坐下。

“哦,我打算先去當鋪把玉佩做個抵押。”姜語棠正了正身子:“昨日我瞧着店裏應該是停業太久,有些東西需要重新添置,今t日要不你先去店裏,和賴掌櫃商量一下,看看還要什麽要換新或者添置的?我們分頭行動。”

“行。”宴秋夾起一個素包子塞進嘴裏,答應的幹脆利落。

兩人就這麽一南一北的出了門,姜語棠一路上都在想着店鋪開張之後的各種事情,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從前,她一直計劃着慢慢攢錢開個小店,如今夢想這麽快就要成真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呦,這位娘子,是要買東西還是當東西呢?”一進當鋪,店裏的夥計便熱情地上前招呼。

“當個玉佩。”姜語棠小心翼翼地把那塊羊脂白玉放在檔口的托盤上:“您看看,這個能值多少錢?”

“哎呦喂,您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吧?西州那邊才産的。”夥計看到這塊玉佩簡直兩眼放光,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對着亮光處邊看邊說:“啧啧啧,這個材質的東西,前些年在中原地區簡直少有,像這麽溫潤如脂的貨,我曾在泾河府的張員外手裏見過,可惜呀......”說着,夥計面露遺憾地搖了搖頭。

“可惜什麽?”姜語棠頓感不妙,蹙着眉問道。

“您還不知道呢?昨夜泾河府大雨,張員外家裏遭了災,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全都被......”夥計做了個滅口的手勢:“院中血流成河,大雨沖了一夜,今晨血水淌到家門口,才被人發現。”

霎時間,姜語棠眉間的不安更重了,昨夜,大雨,血水,青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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