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挑釁

挑釁

姜語棠心底的直覺十分強烈, 但她也非常明白,這麽久了,若真是厭秋, 那他不直接跟自己相認, 自然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于是她搖了搖頭, 想把這個事扔在腦後。

畢竟, 目前對姜語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讓新店順利開張, 然後想辦法賺錢, 宴秋坦不坦白身份,相不相認又有什麽關系呢?若他真是厭秋,既然他人住在這裏,相認便是遲早的事情。就是退一萬步來講,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麽?新店人手欠缺, 最重要的當然是物盡其用, 與其在這糾結為什麽這樣?為什麽那樣?倒不如盡情讓他在店裏當苦力。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 姜語棠自己也是一愣,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她在舅舅家裏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謹小慎微和藏拙, 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以至于這些年, 她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小時候活的多麽自在和有棱有角。

風吹起了後門的簾子,姜語棠往前走了幾步, 陽光透過後院裏那棵巨大的槐花樹灑下來, 她束發的帶子随風飄蕩, 地上映着她長長的身影,影子像極了幼時那個偷偷綁着兩根布條在額頭上假裝女俠的她, 姜語棠低頭踩着自己晃動的影子,片刻之後,回神笑了笑,低聲對着自己的影子說道:“久違了,這樣也好。”

說實話,她喜歡小時候的生活,不僅僅是因為父母健在、阖家歡樂,更是因為喜歡那時候自己的性格。

“掌櫃的,您看看這些茶盞要不要換新的?”賴明軒收拾着屋裏的器具:“這是當年我們東家買的,還沒用過......”

賴明軒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一個新茶盞上的蘭花,似是往事勾起了憂愁,不過片刻之後,他似乎是覺得在新掌櫃跟前懷念老東家不太合适,于是又立刻恢複了正常:“用不上也沒關系的,新店新模樣......”

姜語棠笑着進屋,打斷了他找補的狼狽樣子:“沒關系,不用也是浪費了,不過這套茶具的花色與大堂裏的普通白瓷盞有些不同,這個要不就放樓上雅間去吧。”

“好!”賴明軒喜笑顏開,小跑着上了樓。

姜語棠在大堂裏四處走走轉轉,長指摸過一張張整齊的桌椅,臉上滿是笑意。

“別樂了。”宴秋站在櫃臺後面,放下手中的毛筆,幽幽地說道:“我拟了一些菜品和你之前常做的糖水、果子,你看看要不要加些什麽。”

“好。”

姜語棠接過那張紙一一查探過之後,發現基本都是一些日常菜式,她做起來都不在話下。

“可以。”她定眼看着宴秋說道:“就先這些吧。”語畢,剛要轉身去別處之際,突然又想到什麽,于是又開口道:“對了,宴公......”

說話間,正巧宴秋擡眼,兩人眼神相觸碰的一瞬間,姜語棠突然想到了飯桌上宴秋那句不耐煩的話語,愣是生生把公子二字咽了下去,改口道:“宴,宴秋,你寫菜品的時候,再留兩個空白的牌子,一個寫上“關撲”,一個空着挂在最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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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宴秋還沒有開口,從二樓上下來的賴明軒先瞪大了雙眼:“什麽?!‘關撲’?!掌櫃的,你可是在說胡話?這府衙對‘關撲’可是有嚴格的限制,與您打交道這幾日,我知您膽大心細,有生意頭腦,可是再想賺錢也不能這樣弄呀,搞不好那可是要蹲大獄的!”

看着賴明軒急頭白臉一頓說教,姜語棠“噗嗤”一聲樂了,掩唇笑道:“明軒,你先別急,我說的‘關撲’并非你所想的。”

“那是什麽?”賴明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疑惑:“這中原地區,還有兩種‘關撲’嗎?”

“且聽我說完。”姜語棠故作神秘,慢條斯理地問道:“明日你想吃什麽?”

“我,我想,我想吃......”他瞧這挂在牆上的牌子,明知道姜語棠有極好的手藝,卻愣是一時間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自己想吃什麽,頗有一種山珍海味擺在眼前,卻不知何從下手的無奈感。

“那,吃梅花湯餅可好?”姜語棠把寫有“關撲”二字的牌子推到了賴明軒跟前說道。

“好好好,可以!”賴明軒聽後連連點頭,見姜語棠一臉:這下明白了吧的意思,他依舊撓着頭道:“我還是不懂,這跟關撲有什麽關系啊?”

見此情景,姜語棠輕嘆一口氣,才準備直截了當的說明,随即便聽見在一旁久不作聲的宴秋先開了口。

“很簡單,方才你明明知道店裏的菜單有什麽,可你就是做不出選擇,而梅花湯餅就相當于今日‘關撲’的謎底,你在選不出吃什麽的情況下,選擇‘關撲’,那日的謎底是什麽,你就吃什麽。相當于只是套用了傳統關撲的形式,并非完全與其一樣。”

“原來如此!”賴明軒恍然大悟:“那若是關撲每日都更換謎底,豈不是每天的餐食對于客人來說都是随機的,感覺又有意思又刺激。”

“對,就是這樣。”姜語棠補充道:“我準備把關撲的價格定三個不同的價位,分別囊括:全素、葷素以及葷素加湯。”

“那空白的牌子是什麽意思?”賴明軒聽得兩眼放光,一臉虔誠的問道。

“我們牆上挂牌子的位置有限,且上面只有一些飯館酒樓裏常見的菜品,空白牌子可以看作是我們店裏菜式的留白,意思就是若是菜單上沒有客人想吃的,那便可以在空白牌子上點自己想吃的,只要我能做,咱們店裏便有求必應,來者不拒。”

聽完姜語棠的闡述,賴明軒的佩服之意簡直要刻在臉上了:“掌櫃的,這麽新穎又有趣的點子,您是怎麽想出來的,您簡直就是天生的生意人。這要是換做我,就只會按部就班,再給我三個腦子我都想不出來這些。”

“得了,別這麽貶低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不要自輕自賤。”姜語棠安慰完賴明軒後,三人又對店裏剩下的事情進行了分工,一直忙到天黑,東西也基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過兩日,等木匠把牌匾做好,咱們食百味就能正式開張了。”

三人t站在店門外,姜語棠仰頭看着自己的小店,心滿意足地點頭應着賴明軒的話:“好。”

*

夜裏,姜語棠又一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過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憂愁,這一回,是開心的睡不着。

她的腦子裏将店裏需要做的準備過了一遍又一遍,基本沒有什麽遺漏。下午的時候,她也同宴秋二人商量過了,新店開業提前招攬顧客也是少不了的。

雖然前有周掌櫃的娘子趙氏想出了免費試吃的法子,可眼下姜語棠這邊,雖說宴秋把錢全部讓她自己留着了,但是在她看來,這錢始終是借來的,再說了到時候當鋪贖回玉佩還有利息,因此眼下能省一點就是一點了。

于是,免費吃飯的法子在她這兒是行不通的,姜語棠只能另辟蹊徑。

好巧不巧,下午她正坐在大堂裏為這事抓耳撓腮,突然二樓的樓梯上滾下來一個果核。姜語棠順着果核來的方向看了上去,煦兒手裏正攥着一把她做的蜜餞,嘴裏也塞得鼓鼓的。

霎時間,姜語棠的腦中靈光一現,這街頭巷尾每日坐在門前聊東家長西家短的,除了一些無所事事的婦人之外,還有很多嬉戲玩耍的孩童。而小孩子大多都喜歡吃甜食,若是把這蜜餞分給孩子們,再想一個新店開張的童謠,讓他們在玩耍時唱,那一傳十,十傳百,招攬客人豈不是事半功倍。

而且,這蜜餞果子比起飯菜可是便宜很多,于是晚上一到家,姜語棠就迅速翻出家裏剩下的果幹,做了一大堆蜜餞,想着明日天亮之後,去給孩子們分發。

她這麽翻來覆去的想着,夜已至三更天,她終于迷迷糊糊的有了困乏之意。恰逢睡意朦胧,半夢半醒之際,她聽到了隔壁廂房的門輕輕合攏的聲響。

翌日一大早,她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下意識默認昨晚的聲響是自己太困了産生的幻聽,直到低頭看清了廊下、小院、甚至連元寶的窩棚跟前都明顯被人打掃過後,這才反應過來,昨晚宴秋應該确實是出去了。

“這是在?清理痕跡嗎?”她低聲脫口而出。

“什麽?”宴秋拿着東西從廚房出來。

“啊?我是說你怎麽起來這麽早。”姜語棠眼神落在宴秋的手上,連忙轉了個話頭說道:“這些是?”

“哦,我把你昨夜做的蜜餞分成了小包,今日我們拿出去給那些孩子分一分。”說着,宴秋遞上那些蜜餞,順便從袖中甩出一張紙道:“我随意寫的,你看看能用嗎?”

“城北口,往裏走,小小店鋪百味有。食百味,品人間,花樣多多你來選。”

姜語棠念着這朗朗上口的童謠,臉上淨是贊許的笑,一時間什麽半夜出門,她全都不再想了。

一連兩日,姜語棠和宴秋二人東奔西走在各個街頭巷口給孩子分蜜餞、教童謠。

很快,城北口要開新店的事情,基本婦孺皆知了。

*

在一陣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裏,鮮紅的布從高處拉下,食百味三個大字高高地挂在店鋪的門上。

“各位街坊鄰裏,食百味新店今日正式開張,歡迎各位賞臉進店品嘗!”賴明軒站在前頭喜笑顏開地高聲吆喝介紹:“這位我們食百味的當家——姜老板!”

圍觀人群的歡呼熱鬧,在聽到當家的是姜語棠之後,突然戛然而止。

“老板怎麽是個女人?”

“就是,這些天我看她忙前跑後的,還當是店裏的丫鬟呢,還說這老板真有眼光,竟找來了這種姿色的丫鬟。怎麽成老板了?這一個女人家家的,能成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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