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姐姐

第48章 姐姐

程音未答, 趁着接聽電話,她成功從季辭的掌控中脫逃,站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陳嘉棋在她離開後, 對陳珊好一番洗腦, 勉強獲得了這位堂姐的支持——陳珊同意充當他的說客,在他父母抵京之後, 盡量多說程音的好話。

拿下了關鍵一票,陳嘉棋立刻發信息給程音,然而她一直沒回,于是他打了個電話。

“你爸媽?周末要過來?”程音很是吃驚,這事他并沒有提前與她知會。

“那肯定的呀,結婚這麽大的事, 他們總得來看一眼未來的兒媳婦。”

“我需要做什麽準備?”程音倒也冷靜。

“不急,我和我姐商量,叫幾個同事來家裏吃飯,到時候你也一起,多去廚房裏幫幫忙, 讨一讨他們的歡心。”

“我不太會做飯。”

程音據實以告,程敏華就不會做飯,她從小到大都吃的食堂。

“臨時學兩個菜,沒事, 你就裝裝樣子,看起來賢惠、會照顧人就好了。”

“明白,我盡力。”

程音挂了電話, 莫名覺得自己像是在聊工作項目, 一擡眼,看到季辭抱胸站在她對面。

“陳嘉棋, 是誰?”警犬豎着無形的耳朵,虎視眈眈地審問。

果然季總當下神志不清。

程音都無奈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季辭在錯亂中,會覺得她是他的女朋友,剛才那一場混亂糾纏,讓她到現在心跳都沒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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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需一個擋箭牌。

“陳嘉棋是我未婚夫,我們快要結婚了。”

程音這句話說完,季辭神色陡變,其過程之複雜微妙,簡直應該錄下來作為戲劇表演專業的學習材料。

震驚——惱怒——壓抑——平複——委屈——

她完全沒想到,最後留在他臉上的情緒,居然會是委屈。

“什麽時候的事?”季辭轉身在沙發上坐下,一副打算長談的模樣。

“陳嘉棋是我大學同學,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所以你一直背着我……”他深吸了口氣,很受傷的表情,看得程音幾乎産生了內疚。

不是,什麽叫背着你……我又為什麽要內疚……程音抓了抓頭發。

“我……”她百口莫辯了。

不要說得好像她在外面搞了個小三行不行?

“知知,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找了你好多年。”季辭愣了會兒神,神情忽然又轉為了迷惑。

“這些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問。

“對……”

“你們……”他皺眉,似乎在思索和回憶,“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是。”

程音根本不知道季辭腦子在走什麽劇情,只能順着他滿口胡謅,跟一個說胡話的人較什麽真。

她開始擔心,剛才那一場高熱,到底還是影響了他的腦子。

該不會從此以後一直這樣糊裏糊塗的吧?

不過季辭沒再接着問話,他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坐那兒一動不動,神情時而委屈,時而茫然,眼中浮蕩着破碎的波光。

程音從未在他臉上見過諸如此類的表情,這讓他看起來仿佛一只被人抛棄在街邊的大型犬。

程音:……

好的,她真的開始內疚了。

大型犬沮喪了片刻,緩緩擡頭看她,目光憂郁,漂亮的臉上寫滿不甘:“你以前說,非我不嫁,還記得麽?”

記得。但不想記得。

“忘了。”程音力争讓自己聽起來足夠冷酷,她已經不敢與季辭對視。

還是逃跑吧。

這種背着自己男人出軌的感覺,算怎麽個事兒,搞得他倆好像談過!

她低頭假裝刷手機,轉身往門口走:“那什麽,沒事我先回了,待會兒我給梁冰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陪你……哦對,梁冰是你的助理。”

程音猜測,他大概會問梁冰是誰。

季辭沒問,他有更重要的問題。

“知知,”他的聲音從後面追來,“我能抱你嗎?”

程音停下腳步,沒等她開口回答,已經被人從背後抱住。

這是一個她異常熟悉的姿勢——那一年在太平間,上個月在孤兒院,每逢人生天寒地凍的時刻,她都會得到這樣一個及時而溫暖的擁抱。

來自同一個人。

然而這一次,一切截然不同,雖然人還是那個人,高高大大,能将她整個圈在懷中,可他傳遞而來的情緒,不再是一貫的妥帖、沉穩,充滿安慰。

而是激烈、悲傷、難以割舍。

“你有你的自由,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他的聲音破碎低回,“只要你喜歡就好,我不應該強求。”

“可是知知,沒有你,我要怎麽辦呢?”

他們所站之處,恰好在臺燈光照範圍之外,身處黑暗中的程音,五感總是超乎尋常地敏銳。

但再怎麽敏銳,她也無法準确地判斷,背後這個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情緒有顏色,季辭應該是清冷的深灰,像森林最深處無風的湖面,無法輕易被外界窺探。

但此刻,他是五彩斑斓的亂色調,濃烈如一團火燒雲。

火燒雲依戀地将她緊貼,臉頰摩挲着她的脖子。忽然間,有什麽東西從雲中滴落,熱燙而輕盈,劃過了她的頸窩。

像盛夏突來的雨。

程音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慌張轉身,意欲去看季辭的臉。與此同時,他也恰巧松開了雙臂,轉而抱住自己的頭。

他的面孔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绛色。

呼吸急促,雙眼赤紅,沒等程音問出一句話,季辭已徑直倒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又來?連續發作?程音徹底慌了。

以前就算犯了頭疾,他也都極盡克制,很少像這樣直白地表達痛苦。

怎麽如此劇烈?剛吃完藥就又扛不住?這要怎麽處理?冰敷還有用嗎?藥還能再吃嗎?還是立刻送急救?

程音狠狠咬了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

最終她決定先做常規處理,如果有進一步惡化,再求助外部醫療。

好在常規處理手段依然有效,又一顆藥服下,季辭的狀況逐漸趨于穩定——也不能說穩定,他的生命體征是正常了,精神狀況卻更加混亂。

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就這麽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睜着微紅的眼睛發呆。

程音伸手,想試一下他的額溫,被他偏着腦袋躲開。

她蹲下,不料卻對上了一雙淚汪汪的眼,季辭委屈巴巴,問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我媽媽呢?”

程音:……

季辭是一個孤兒。

他的父母早亡 ,由外公外婆撫養長大,程音認識他這麽多年,從未聽他聊過任何一句家事。

此刻忽然問她要媽媽,如何叫人不詫異。

“你媽媽……是誰?”她試探着詢問。

“在大城市,在北京。她工作很忙,很久沒給我打電話了,我很想她。”

季辭抱着膝,聲音有些迷茫,說着話居然還吸了下鼻子。程音沒有看得太真切,似乎黑暗中星光閃過,有淚珠從眼角滑落。

這一幕還挺美。

漂亮男人坐在暗夜的客廳哀傷垂淚,落地窗外懸浮着萬家燈火,又是一張CG名畫。

可一想到這是季辭,程音就徹底淩亂了。

他病中的這些呓語,究竟關乎真實,還是他的想象?

難道在他的想象中人生之中,他有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女朋友,而且女朋友是她?

程音困惑,自不必言,她扯了張紙巾遞給季辭。

這次他沒有躲開,伸手接過紙,胡亂地擦了擦臉。程音順便試了他的額溫,還好,和他平常差不太多。

但平常的那個他,絕對不會趁勢抓住她的手。

“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找媽媽?”他問得真誠而禮貌。

姐……姐……?

這稱呼直接把程音叫懵了,從女友到姐姐,從限制級到動畫片,季辭這一晚在坐什麽過山車。

她定了定神,嘗試獲取更多信息:“可以,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季辭。”

“你家在哪兒?”

“我家,還是我媽媽家?我們不住一起。我坐了三十個小時火車,才來到了北京。”

季辭擡頭觀察四周,目光掃過美輪美奂的套房陳設:“這是你家嗎?北京的房子好漂亮。”

季總,這是您眼都不眨随便刷卡入住的酒店……

程音撫額,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姐姐,我九歲了。”

嗯……跟她猜得差不太多,比鹿雪大不了多少。什麽姐姐,他應該叫她阿姨。

這到底什麽精神疾病,怎麽還能記憶跳躍呢?

程音揉了揉太陽穴,忽然想到梁冰之前曾跟她說過——

如果季總頭疾發作,情況有什麽不妥當,一定要吃了藥讓他盡快入睡,一睡解千毒,等他睡醒,什麽毛病都能不治而愈。

“季辭同學,你晚上都幾點睡覺?”程音問,“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我想出去。”季辭回答。

“太晚了,出門不安全,我們明天再去找媽媽好嗎?”程音循循善誘,“像你這麽大的小朋友,晚上九點就該睡覺了。”

她跟鹿雪說話時,完全不是這副甜言蜜語的哄騙嘴臉,經常面無表情,甚至有時候還跟小孩耍耍無賴。

但現在她急着要哄季辭入睡,只能照着《好媽媽不吼不叫教育男孩100招》的路子來。

可是九歲男孩怎麽可能聽你的。

季辭充耳不聞,爬起來就往外走,那一雙長腿飛舞起來,程音哪追得上。

一眨眼,人家已經拉開房門進入走廊。

走廊無人,孟少轶早已離開,不過季辭剛一現身,套房專屬的貼身管家便如影随形,從走廊的另一端出現。

“季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管家訓練有素,對住店客人鬧出什麽古怪均已見怪不怪。因此,即使季辭未着上衣,西褲濕透,一路走來帶着淋漓的水,他也面不改色。

但客人一開口,還是讓他失去了表情管理。

“叔叔好,我想出去找個人,請問北京公交車開到幾點?”寬肩長腿的男人,用小學生般幼稚的口吻,彬彬有禮地詢問。

管家将求助的目光轉向了程音。

還好,這位看起來應該沒磕,她的神情有些尴尬,沖過來拉住了男人:“我帶你去!”

男人回過頭微笑:“好呀,謝謝姐姐。”

程音:“……外面冷,我們先回去把衣服穿好,好嗎?”

“哦好。”

季辭的襯衣濕了大半,穿在身上幾乎貼膚,程音用電吹風吹了半天,才将他全身上下折騰清爽。

順帶手還幫他吹幹了頭發。

暖風熏人,男人雙目微阖,模樣安靜。程音不動聲色,手指在他烏黑的發間輕柔滑動,企圖營造出一種催眠的氛圍。

誰知吹風一停,這位祖宗就立刻睜開眼:“快點走吧,姐姐,我還有東西要買。”

“……什麽東西?”

“酥油、葡萄幹、核桃仁。”他認認真真數。

“你餓了?”

“我不餓,我媽喜歡吃酥酪糕,我會做。”

言之鑿鑿的……好像他真有個媽在北京……

程音完全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

但門他是一定要出的,怎麽都攔不住,季總雖心智有所倒退,行動力卻絲毫未受到影響。

程音一路小跑跟在季辭身後,到了電梯跟前,他卻剎住了腳步。

電梯的門開着。

那是酒店的景觀電梯,除了觀景的那一側,其餘都做了水瀑造景,仿佛一個黑色的大型浴缸。

随着水流汩汩,季辭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難看。

他從小不游泳、不盆浴,見到水塘退避三舍,連沐浴都比一般人迅速,厭水厭得像一只貓。

程音本以為,這是他生長在高原的緣故。

此刻看他模樣,已經不只是厭惡,幾乎稱得上恐懼。

季辭一瞬不瞬盯着電梯內側,仿佛那裏蹲着一頭看不見的恐怖怪獸,他緊抿住雙唇,忽然轉身牽住了程音的手,将臉埋在了她的肩頭。

“姐姐,我們能不能走樓梯下去,我害怕。”

程音:……

柳世集團殺伐果斷、不怒自威的季總,可憐弱小而無助地縮成一團,甚至意圖将自己紮進下屬懷中。

程音僵硬片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再朝着身後目瞪口呆的管家露出一個粉飾太平的笑。

“這層有貨梯嗎?”她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我老板怕水。”

你老板剛剛就是坐這個電梯上來的……管家雖腹诽,但仍露出了專業稱職的微笑:“有,請随我來。”

直到出了貨梯,季辭也沒松開程音的手。

起初她還有些臉熱,後來幹脆放棄了掙紮——只要她試圖把手抽走,他就會立刻回頭看她,目光清澈得令人羞愧。

他現在只有九歲,九歲小孩走夜路,想找個人牽手手怎麽了?程鹿雪不也這樣?不要多想。程音告誡自己。

但問題是他不只牽手,看見迎面開來的車,還會一把抱住程音,像看恐怖片時緊張地抱住沙發抱枕。

“這裏好多車,”他撲在她背上,在她耳邊小聲嘀咕,“還有好高的樓。姐姐,你知道哪裏有商店嗎?”

商店有,他要找的那種沒有,這二半夜的,上哪兒給他去找酥油。

初夏之夜本該涼爽,程音緊挨着超強熱力源,熱得滿臉紅粉緋緋:“給你買塊蛋糕行嗎?草莓的。”

季辭堅持己見:“我媽很久沒吃過酥酪糕了,我特意學的。”

“明天買行嗎,再說了,都這麽晚了,阿姨應該已經睡了。”

季辭站在十字路口,英俊的面容忽然黯淡:“姐姐,你說,她會願意見我嗎?”

她說什麽……她不會說……她只能順着往下瞎聊:“當然會,為什麽不願意?”

“她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回過家。”

“那麽,她在北京做什麽呢?”

“嫁人了,現在自己當大老板,她很厲害,也很漂亮,”季辭笑了下,笑容很快消失,“但鎮上人都說,她不要我了。”

“不會的,她是你媽媽,媽媽怎麽會丢下自己的孩子?”

說完這句,程音也沉默了,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貌似沒什麽說服力。

她強打了精神:“總之呢,先回去睡覺,等天亮了再去找你媽媽。”

“那,明天你有時間嗎?我不認識路。”季辭請求。

“可以啊,”程音随口應付,“你給我地址,明天我帶你去。”

“具體的地址我也不清楚,”季辭搖頭,“但我知道她在哪裏工作,柳世,公司的名字。”

程音停下腳步,驚訝地望向他:“柳世?”

“對呀,姐姐聽過說嗎?是個很大的公司。”

“你媽媽……叫什麽名字?”

程音驚疑不定,看着季辭的眼睛,男人的目光溫柔又傷感:“她叫傅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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