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陳詞

第62章 陳詞

鹿雪激動地沖進房間去收拾小書包, 她确定季辭剛才說的是:“爸爸媽媽要去結婚。”

“爸爸,我也可以去嗎?”她再三确認。

不是她抱怨,自從搬到一起, 這兩個人就變得過于黏糊, 走到哪都仿佛自帶結界,說話或者對視的時候, 其他人既插不進嘴,也沒有存在感,全世界被他倆隔絕在外。

鹿雪覺得自己十分多餘。

甚至擔心自己很快要被嫌棄。

“當然,程女士是我們最重要的特別嘉賓。”季辭捏了下鹿雪的鼻尖。

“最重要”“特別”,很好,程女士很滿意。

等下到地庫, 程女士又猛然懊惱,爸媽結婚這麽重要的事,她怎麽能只穿一套運動服出席?

“媽媽,我想回去換條好看的裙子。”鹿雪提出請求。

她最近得到了很多漂亮裙子,季辭給她買衣服根本不眨眼, 只要她敢說喜歡,他就敢同一個款式每樣顏色各來一件。

“不用,爸爸給你買條新的。”看,就是這麽* 豪爽。

去買裙子的路程音倒是很熟, 之前她曾在這裏挑過一套婚紗。

接待他們的還是先前那位設計師助理,移動衣架推來一整排華麗小禮服,一一向程鹿雪展示。

“程女士, 你在這裏慢慢挑, 挑完會有人來幫你化妝做造型。”季辭說。

“嘩!還有造型!”鹿雪驚嘆。

“待會還有攝影師跟拍,請她們務必給你畫得漂亮一點。”

程音比鹿雪還要驚訝, 造型師?攝影師?

“不是要去領證嗎?”她悄聲問季辭。

“我去小紅薯做了點攻略。”他說了一句絕無可能從他嘴裏說出的話。

程音:?

“通州的婚姻登記處是北京民政局的天花板,宣誓廳光線很贊,沒有魔鬼頂光,臉照出來很漂亮,還有超絕外景,不能浪費。”他說了一串絕無可能存在于他詞彙表的詞語。

程音:??

“網紅登記處,好容易才約上的,每一對新人都會認真打扮,”他說得理所當然,“知知不想漂漂亮亮的嗎?正好我們有現成的婚紗,不穿也浪費。”

程音:……為一張九塊錢的證書照穿一條三十多萬的裙子才浪費吧!

有一種浪費叫季總不覺得浪費。

既然婚紗已經是頂配,化妝和造型當然也要匹配,他直接從電影節抓來了女明星禦用團隊,還給人家提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要求。

不要誇張舞臺妝,不要前衛雜志妝,不要俗氣新娘妝,務必真實自然,不能用脂粉遮蓋了新娘原本的美貌。

化妝師乍聽之下只覺得有錢人真癫,就算真女明星也不敢這麽吹素顏。

但給錢的就是甲方,而且這次甲方實在給得很大方。

等見到程音,見多識廣的化妝師也不得不承認,确實有圈外素人天生麗質,用不着過度的修飾。

最後她只給新娘略微修整下眉形,五官照原本的線條做了精細勾勒,僅十幾分鐘就結束了戰鬥。

完工時,化妝師有點不好意思,感覺沒有值回票價,未體現自己化腐朽為神奇的精湛技藝。

好在甲方甚是滿意。

對于程音,季辭從來沒有任何不滿意。

何況是她為他披着婚紗的樣子。

他做夢都不會夢到這樣的場景,因為超出了想象的邊界。野地裏長大的孩子總是非常富有想象力,他經常能盯着狼群一整天,編造它們整個家族的愛恨情仇。

唯獨眼前這一幕,他連想也不敢想。

他覺得自己不配。

他的知知值得最盛大的婚禮,與一個深愛着她,能陪她共度此生的男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将真心寄托于假意,沒有儀式,沒有祝福,沒有親友見證。

甚至不知道她的新郎有多愛她。

愛到可以為她放棄生命,卻連一個愛字都無法說出口。

“知知今天好漂亮。”

最終,面對他夢寐以求的新娘,他只能說出如此蒼白的一句。

他們在無人的試衣間裏接吻。

這次說不準到底是誰主動,一切發生得過于順理成章。

或許只是為了應景——他們是新郎與新娘,在今天這樣的日子,他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親吻彼此。

程音謹記之前的教訓,不敢再蓄意撩撥,可她只需輕輕動作,他就會予以回應。

溫柔而纏綿,熱切而強悍,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出于愛還是欲望,只能覺察到一種仿佛暗含絕望的渴求。

那樣沉溺,那樣深切,仿佛再也沒有明天一般。

她現在完全讀不懂他了。

唯一能确定的一點:三哥并非如她所認知,是個清心寡欲的禁欲派。

吻到情濃,他慣拿試管的手指,會沿着她的脊梁上的那排紐扣,一顆一顆往下輕撫。明明它們還好端端扣着,但他看她的目光,會讓她覺得它們正逐一崩開,讓她慢慢敞露。

她再怎麽厚臉皮,也實在承受不住,不得不再次閉上眼。

于是引來了更深入的吻,胸前的蕾絲精美卻不柔軟,漂亮裙子都是這樣折磨人,卻也沒有他折磨人。

不過正如她所預料,在一切走向不可控之前,他會負責踩住剎車。

程音當然沒打算在更衣室做什麽,這畢竟不是私人場合,但如果他真的想做什麽,她也許真的無力阻止。

可三哥還是那個極妥當的三哥。

他又一次率先停下,待她喘勻了氣,将她抱回輪椅坐好,用濕巾幫她清理花掉的唇妝,再請化妝師進來替新娘補妝。

程音臉上紅潮未褪,他居然已經好整以暇,跟化妝師讨論應該用哪個色號。

果然他是更理智的那一個。

鹿雪在休息室吃完了兩碟藍莓,終于等到了她盛裝而來的父母。

季辭也簡單做了造型,梳油頭,系領結,三十年代黃金時期風格。

設計師助理見到季辭欲言又止——新娘的哥哥過于英俊,穿得又太有派頭,新郎到底得弄成啥樣,才能不被搶盡風頭?

待到那個比手辦還精致漂亮的小女孩一蹦而起,說“爸爸媽媽我們走吧。”

助理徹底精神炸裂。

她就說那倆看着很可疑,終是讓她抓住了證據,父女倆長得實在太像了!

同時經手了一家三口妝造的化妝師,也給出了同樣的評價。

此話一出,季辭和鹿雪好奇地跑去照了半天鏡子,互相對着啧啧稱奇。

“媽媽,爸爸有沒有可能真的是我親爸?”回到車上,鹿雪小聲地與程音耳語。

說是耳語,季辭其實也聽得見,程音幹脆揚聲回應:“不是,你親爸在非洲。”

這是她第一次當着季辭的面,正式提及鹿雪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

親爸這個措辭有些紮心,程音留心觀察季辭的臉,絲毫不見波瀾,他貌似并不在意。

鹿雪卻如推理偵探上身,繼續提出一個合乎邏輯的見解:“那他和爸爸是不是長得很像,就像雙胞胎一樣?”

“比爸爸長得帥多了。”程音故意道。

這次總算引起季辭的注意,他轉頭瞥她,笑意淡淡,似乎看穿了她的用意。

程音有種被戳穿的尴尬,閉了閉眼繼續胡扯:“真的,剃光頭,戴墨鏡,肌肉發達,好像駭客帝國裏的尼奧。”

鹿雪猛點頭:“那是好帥的,但爸爸也還可以呀。”

季辭牢固的自尊心,終于被這句“還可以”刺痛,“爸爸也曾剃過光頭的,”他插言道。

“哇,”鹿雪驚喜,“有沒有照片?”

“我不喜歡拍照。”

鹿雪失望,程音滿意,總算激出了他一句嘴硬。

民政局。

儀式是一種很玄妙的存在,像一座無形的界碑,将事物的存在狀态劃分為完全不同的兩個階段。

程音承認她低估了結婚儀式的力量,她原想民政局也就是個政府機構,打印宣誓詞的粉紅紙看起來也很土,他們不過是一同走個流程而已。

卻沒料到,她和季辭一起讀那段話,居然有點手抖。

“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相濡以沫,鐘愛一生。”

太美好了,讓人不由心生貪念,希望它是真的。

真假暫且不論,季辭倒是做了相當完整的準備。

捧花、對戒、鑽戒、喜字,別人有的他們也都有,樣樣都不缺。

喜糖甚至還是定制,亞力克盒子裏一對翻糖小人,精致得人見人愛,登記處的工作人員見者有份。

他是如此用心,幾乎讓她心生幻覺,他們确實是一對真心相愛的新人,這确實是她人生中極重要的一天。

輪椅出入登記處并不方便,季辭一路抱着她上下臺階,足不沾地走完了全程。

工作人員說她真的幸運,嫁了個好男人。他卻笑答,幸運的人是他,娶了個好太太。

說得真心誠意。

從登記處出來,不遠處就是西海子公園,初夏綠意盎然,正适合婚紗外景。

随車的攝影師讓他倆貼近些,親密些,他也全無心理障礙,表現得比她更加自然。

演得也真心誠意。

結婚的婚大概是昏字旁,否則程音為何漸漸有些昏頭。

然而當他們路過燃燈塔,在塔下看到一棵纏滿許願牌的樹,忽有涼風吹開了她的額發,重新讓她恢複了清醒。

額頭被降了溫,眼睛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随風翻飛的許願牌上,每一張都寫滿了新人的心願,無外乎是一些“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之類的陳詞濫調。

他大概不知道,她特別喜歡陳詞濫調。

渴望在生日的時候,有人對她說生日快樂。

過年的時候,有人對她說萬事如意。

結婚的時候,有人對她說百年好合。

旁人唾手可得的愛與祝福,與她而言都是奢求。幸好她生了鹿雪——她的寶寶,是全世界唯一會對她說這些陳詞濫調的人。

“媽媽,這棵樹好漂亮,這座塔據說存在了一千多年,來許個願吧,肯定會很靈的!”鹿雪不負期待,連蹦帶跳取來了一張空白的許願牌。

季辭聞言也看了過來。

“爸爸的字更好看,”鹿雪笑嘻嘻将筆遞給了季辭,“就寫白頭偕老,好不好?你會寫偕字嗎?”

“還真不會,”季辭一副被考到的樣子,“還是換一個吧,我們一起祝媽媽一生平安,健康幸福。”

季辭當真寫下了這八個字。

他用拇指沾了一旁的紅色印泥,在落款處留下半個手印。再拿起鹿雪的小手,印下另半個,正好組成了一個心形的落款。

程音看着他将許願牌系到了最高處。

“你已經得到了很多,不應該再奢望更多。”她吹着涼風,輕輕閉上眼睛,臉上是笑着的。

回去的車上,鹿雪和季辭熱烈讨論婚禮的相關事宜。

“我在電視上看到過,要有香槟堆成的塔,比人還高的蛋糕,鮮花紮成的拱門。”鹿雪積極建言獻策。

“知知想要嗎?”季辭不置可否,卻來問程音。

“什麽?”程音正對着窗外發呆,于是鹿雪又重複了一遍。

程音搖頭。

“我不喝酒,不吃甜,也不喜歡花。”

見女兒面露失望,程音解釋:“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婚禮最重要的部分。”

“那最重要的部分是什麽?”

“親朋好友齊聚一堂,見證新郎新娘的人生大事,為他們感到高興。可是媽媽沒有別的親朋好友,只有鹿雪一個大寶貝,”她親了親女兒的鼻子,“你今天高興嗎?”

鹿雪也親了親她,她的小腳快樂地晃動,陽光将她白皮鞋上的水晶照出七色火彩,“高興。”

程音拉了拉她的小手,“那就足夠了。”

“那爸爸呢?”鹿雪轉頭又去問季辭。

季辭拉住她的另一只小手,“爸爸也很高興。”

“爸爸……”他頓住,“也沒有親朋好友。”

後面的話題完全走偏,鹿雪悉心傳授這兩個“孤僻”大人,如何打開心扉廣交好友。

季辭學得認真,一路和小姑娘有問有答,程音含笑聽着,忽然想到,她雖然沒有親朋好友,但有一個安全樹洞。

她将自己(假)結婚的消息,彙報給了許久沒聊的熊醫生。

熊女士最近離開了心理醫生的崗位,說話比之前聽起來更直接,聽起來有了損友的味道。

雪莉玫:很狗血,像小說劇情。

Yin:其實只是各取所需,有現實客觀的原因。

雪莉玫:你要注意,小說裏喜歡寫先婚後愛,其實都是針對女人的陷阱,男人可以将性與愛分得很清,女人卻很容易走心。

Yin:不會。我沒有心。

雪莉玫:最近您的八卦又傳得到處都是,我倒希望傳言非虛,你若真是個壞女人就好了,睡他,利用他,花他的錢,然後潇灑離開。

Yin:我很壞。也不愛他。

雪莉玫:你最好是。

Yin:今晚就睡他。有證駕駛。

雪莉玫:對對,來都來了。也許你暗戀多年的男神是個短平快,馬上祛魅。

程音開懷大笑。

季辭停下與鹿雪的交談,側過臉來看她:“跟誰聊得這麽開心?”

程音轉身擋住他的視線:“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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