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戀她

戀她

這一晚舒吟意外地睡得不錯, 一夜無夢，都不知道外面雷雨是何時結束的，等醒來時天已經放晴了。

窗簾忘了關, 晨曦的薄光照進來，她的手還被少年攥在手裏, 兩人就這麽牽着手睡了一晚。

昨晚對電閃雷鳴的害怕沒了，羞意一點點湧上心頭, 她臉頰止不住有些發燙。

沈別先她好久醒來, 見床上的小姑娘睜開了眼, 才将手慢慢松開。

舒吟把手縮了回去，掌心和手背都留着他的溫度, 還有他指腹間粗粝的，帶着薄繭的觸感。

她坐起來, 試着去按臺燈的開關。

總算能亮了。

“電來了啊。”舒吟慶幸地松了口氣，想起什麽看向沈別, 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昨天我還沒洗澡, 我想去洗一個。”

沈別也坐了起來, 被子還蓋在腿上, 他看着她抱了衣服走進衛生間，關門，很快響起嘩嘩的水聲。

耳膜像被什麽不斷刮蹭着, 癢到了心尖, 晨起的那點反應根本消不下去。

舒吟就沖了澡, 十多分鐘就出來了，她身上一件淺粉的薄毛衣和牛仔褲, 穿戴得整齊，沒什麽不妥的地方。

然而露在外的肌膚, 從雪白纖細的脖頸到巴掌大的小臉，都暈着層淡淡的粉，長睫也濕漉漉的，杏子裏水霧彌漫。

沈別看得喉嚨不可抑制地發幹，垂下眼，映入視線的又是她還趿着塑料拖鞋的腳。

沒了鞋襪，更直觀感受到有多小，白嫩嫩的，趾頭透出粉色，圓潤可愛。

那處更加蓬勃，沈別擰了擰眉，這很不應該，可身體的本能并不受理智控制，他有些惱自己。

“我也，去洗個澡。”

聲音像被什麽灼燒，聽上去比平時更沙啞。

舒吟沒察覺到他這點異樣，點點頭：“好啊，我去先去外面買早點，你想吃什麽？”

“都行。”

她于是把外套一穿，拿了錢換鞋出門，小賓館對面就是一排早餐店，但因為過節，只開了兩三家，她去買了兩份灌湯包和蒸餃還有豆漿。

她這一去一回差不多二十分鐘，等到賓館時，沈別剛好也才衛生間出來，身上一件高領毛衣，黑發微微濕潤。

舒吟有些訝異，之前在班上聽說過男生洗澡都超級快，幾分鐘洗完一個戰鬥澡。

“你洗澡時間還挺長的啊。”

沈別喉結有幾分不自在地動了動，好在小姑娘也就是順口一說，轉而就低頭拿吸管戳開豆漿。

吃完了早餐，兩人準備出去玩。

臨出門前，舒吟看見他在高領毛衣外又套了件外套，軟聲提醒道：“這邊天氣比申市暖和，你可以穿件薄一點的毛衣，不然會熱的。”

沈別穿衣服的動作一僵，漆黑眸子劃過一抹晦暗：“我沒帶，薄的。”

頓了頓，道：“我也不熱。”

舒吟只以為他是不了解這邊的天氣，也沒多想，他們去了附近商場的電影院，挑了部賀歲喜劇片看。

中途她伸手去拿可樂，無意碰到他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手背有些汗，溫度高得像是發燒了。

想想也是，商場暖氣充足，她棉衣裏就一件薄針織，都有些熱了，何況他那件厚毛衣還是高領的。

電影看完了，走出放映廳，沈別問她：“中午，想吃什麽？”

“我還不餓，我們先去一樓吧，我想買件衣服。”

一樓全是衣服的店，雖還在二月初，春裝都已經上了，沈別略微不解地看着小姑娘走到男裝的區域，在一排挂着衛衣的架子前挑選起來

她回頭問：“你應該是穿XXL號是t吧？”

沈別不知她怎麽問起他的尺碼，還是“嗯”了聲。

舒吟取下一件深藍色的男款衛衣，遞給他，笑盈盈道：“吶，給你的新年禮物，你去試試合不合身。”

“我不用。”沈別搖頭。

“你去試試嘛，正好把你身上那件高領毛衣換下，商場暖氣高，你手都出汗了，一會兒吃飯就更熱了。”

沈別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在少女溫軟又堅持的眸光注視下還是接了，他走去試衣間。

脫下那件高領毛衣後，脖子上那一大塊醜陋猙獰的疤痕又露了出來。

他無比厭惡地看着鏡子的自己，如果可以，他想把這道疤生生撕扯下來，哪怕撕得鮮血淋漓。

這樣的他，和小姑娘站在一塊兒，都仿佛一種亵渎，不用想都知道一會兒有多少道異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舒吟坐在軟皮沙發上等了半天，沈別才出來，她連忙走過去。

他個子高，身材又挺拔瘦削，跟個衣服架子似的，那張臉冷是冷了點，但棱角利落分明，五官生得英挺，穿什麽其實都有型看好。

“我覺得不錯呀。”她仰臉望向他，雙眸亮晶晶的，神色期待問：“你覺得合适嗎？”

沈別想要否認的聲音堵在嗓子眼。

他不可能一年四季一直穿高領的毛衣，總歸是要脫下來，也總歸要将他的殘缺醜陋展露在人前。

“合适。”

舒吟眼彎了彎，高興地要去買單，要從錢包拿錢時沈別先一步遞出兩張一百，收銀的小姐姐收了他的。

“诶，說好是我要送你的新年禮物呀。”舒吟用手去捏了捏他手掌，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樂意。

掌心傳來軟綿綿的力道，讓沈別晦澀壓抑的情緒消減幾分，他看向她，唇角微彎了一下：“你選的，在我心裏，就是你送我的。”

舒吟：“……”

中午兩人去了家西餐廳，裝的是星光吊燈，偏黑的環境讓沈別稍微自在了些，等吃完了，舒吟邊走出去邊和他商量着下午去哪兒玩。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不斷傳出嘈雜音效，但同樣光線昏暗不清的電玩城。

“去那兒玩，可以嗎？”

“好呀。”她笑着點點頭。

沈別走到買幣的窗口，遞去一百，嘩啦啦，塑料籃落進一百枚幣，他拿着，問舒吟想玩什麽項目。

“打地鼠吧。”

找到打地鼠的機器錢，舒吟彎腰投進去兩枚幣，拿起上面的一個布錘子，前奏的歡快音效響起，屏幕顯出倒計時的數字。

瞧見沈別還站在一邊沒動，她趕緊把另一個小錘子交到他手裏：“你也要一起打啊，我負責上面兩排，你負責下面兩排。”

話音剛落，就有地鼠從洞裏冒出頭，舒吟馬上握着錘子哐哐往下砸，沈別第一次玩這個，但反應速度超快，一個沒落全部擊中。

咔咔出了好些小票。

舒吟把那些紙票整理好拿着，又去玩了卡丁車，架子鼓，射擊這些，沈別陪着她，把她感興趣的項目都玩了個遍。

最後舒吟抱着厚厚一大沓的小票去櫃臺換積分卡，因為每個游戲沈別都玩得好，她第一次贏了這麽票，兌了三千分。

一整面牆的玻璃櫥窗都是能兌換的禮物，舒吟看中一只白色的卡通熊，下面的标簽沒有了，于是手指了指，問工作人員：“這個要多少積分換啊？”

“一萬分。”工作人員說完，重新塞了張寫着10000的标簽進去。

這差得太多了，舒吟失望歸失望，但也不強求，正打算換一個禮品兌換時，沈別重新走到買票的窗口。

他拿兩枚硬幣又買了兩枚游戲幣。

舒吟不解地望向他：“你還有什麽想玩嗎？”

“投籃機。”

兩人又走到一排投籃機前，沈別把手裏那兩枚幣扔進去，音樂聲響起，籃球一個個滾落，他身子微弓，骨骼分明的手指抓起一個，穩穩地投入籃筐。

籃筐上左右各一小塊顯示屏，左邊是最高記錄：327分，右邊則是沈別剛投中一個的記錄：1分。

投籃不算難，難的是要一直投中，只要一個球沒進筐，游戲就會終止，而且越到後面，籃筐左右移動的速度越快。

起先沈別旁邊就站着舒吟，随着分數越來越高，不斷有人圍過來看。

“哇，310分了，這是要破紀錄的節奏啊。”

“人家這麽厲害，你怎麽連人家一半分都投不中啊，破了紀錄才有一萬張票，我還想要那個熊呢。”

324，325，326，327，籃筐移動快得讓人眼花缭亂，放的音效也越發急劇緊張。

圍觀的人忍不住屏息，卻見少年神色漠然如常，連氣息都是均勻的，微凸着青筋的手腕向前一扔。

右邊屏幕又多了一分。

328分，破紀錄了。

圍觀衆人翹首以盼，都想看他最終能得一個多高的分，沈別又抓起一個滾來的籃球，朝着籃板扔去。

音效戛然而止，游戲也結束了。

明眼人都看出他是故意的，有點失望地散開。

機器開始吐票，長長的票繞了一圈又一圈，沈別蹲着，把票都撿起來。

“你怎麽不繼續投了呢？”舒吟也看出他最後一下是瞎扔的，“要不然還能破個更高的記錄呢。”

“破記錄不重要，沒必要，讓你多等。”沈別無所謂道。

他擡起頭，黑眸望向眼前的少女，各種游戲音效交織，他對她道：“重要的是，你想要的，不管什麽，我會盡全力，拿到，給你。”

舒吟換到了那只小熊，毛絨絨的，抱着手感特別軟和，她欣喜地翹起唇角：“我以後可以天天抱着睡了。”

沈別向小姑娘懷裏緊緊抱着的那只熊看去，對它突然多了絲讨厭。

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舒吟拿出來接，是唐景浩打來的，喊她出來吃飯聚一下。

“我和我朋友在外面玩呢。”

“那你把你朋友也一起帶來呗，那家烤肉店真特別好吃。”

他說了好多，舒吟吟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下來，挂斷後她和沈別說了：“我們一起去吧。”

沈別默了片刻：“我不去了，你把位置，發我。吃完之後，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為什麽不去啊，你是怕不認識的人吃飯尴尬嗎，不會的呀，景浩哥是很健談的性格，而且我也想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啊。”

沈別低眸，少女烏眸望着她，隐含着幾分期待和羞澀。

心髒像被什麽重重一擊，鈍痛蔓延，他艱澀開口：“我過去，會讓你丢臉。”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抿了抿唇：“我說話的方式，還有，我喉嚨上的疤。”

現在他說話不會磕巴了，但只能幾個字幾個字地說，和正常人還是不太一樣，還有那一大塊不容忽視的疤痕。

舒吟突然想起他從不知哪天起，就一直穿着的高領毛衣，明明他不是怕冷的體質。

她心裏酸漲難受，牽起他的手，走出電玩城，順着頭頂的綠色标志往前，來到安全樓梯門口。

推門進去，又重新關上門。

兩人站在狹窄昏暗的樓梯裏，隔着外面熱鬧的新年音樂聲和人聲，她又朝着他往前一步，幾乎要到了他懷裏。

沈別的手還被她緊緊牽，少女掌心軟軟的，他低着頭，在這兒半暗不明的光線中和她對視着。

她柔軟的聲音一字字清晰落入耳中。

“你那麽聰明，成績又好，還有修手機這個技能，打籃球也厲害，在我眼裏，你還是全校長得最帥的。”

“和你在一起不會讓我丢臉，只會讓我驕傲。”

她松開了牽着他的手，改為抓住他衣服的衣角，踮起腳，在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聲中，吻上他喉嚨的疤痕。

沈別胸口像被什麽猛地一撞，心髒在短暫停止之後又迅猛地跳動起來，黑眸滿是不可置信。

呼吸變得遲緩，整個人仿佛石化，喪失一切感官。

唯有喉嚨上，那塊猙獰的，醜陋的，被他深深厭惡的疤痕上，此刻還停留着那一瞬少女唇瓣親上去的觸感。

溫熱的，柔軟的，讓他一瞬脊骨酥麻，心髒一片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