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戀她

戀她

九月初, 舒吟到京大報道。

她一在新生報到處露面，帳篷底下那些被曬蔫了的學長都來了精神，這個熱情地要幫她拎行李箱, 那個積極地要帶她回宿舍。

舒吟都禮貌拒絕了。

她拿着剛發的學校地圖找到宿舍，放下行李之後去樓底下的教超買住宿要用到的一些生活用品。

她高中有一年的住宿經歷, 獨自生活能力算挺強的，室友陸續來了, 有個挂不好蚊帳, 有個不太會套被子, 她都主動上前去幫忙。

關系就這麽慢慢熟了起來，晚上熄燈了之後大家還在聊, 天南地北的四個人，聊的話題也多, 當然大家最感興趣的還是各自的感情狀态。

王曼是東北那邊的姑娘，性格最開朗, 第一個自爆自己有個交往中的男朋友, 在隔壁清大, 顧箐和許萌都沒談。

目光又望向舒吟。

王曼賭她看起來這麽乖, 一定沒有早戀，顧箐和許萌倆覺得她談了，畢竟她長得那麽漂亮性格又好, 追她的優秀男生不要太多噢。

“有過一個男朋友。”舒吟說, 頓了下道：“不久前分手了。”

大家聞言也沒多意外, 高中生分分合合的太正常不過了。

她想了想問：“男生一般多久能走出失戀的陰影啊？”

許萌道：“那要看兩人具體是個什麽情況了。”

“就是兩人認識不到一年，男生喜歡了那女生差t不多大半年。”

“這時間聽着也不長啊, 應該很快就能走出來吧。”顧箐幫着分析，“就拿我表哥來說吧, 他和他女朋友在大學談了三年多，前幾個月因為畢業各奔東西，我表哥消沉得成天借酒消愁，一直窩在家打游戲，現在都好了，還要和游戲裏認識的女生奔現呢。”

“但那男生真的，”舒吟抱着小熊的手緊了緊，聲音也低下去：“很喜歡那個女生。”

喜歡到不顧一切，為了她差點連命都不要。

王曼很有經驗地侃侃而談：“喜歡的時候都容易上頭啊，當時愛得死去活來，甚至分手還要跳樓割腕，等過個幾個月冷靜下來，發現對方不過如此。”

舒吟垂下眼睫，看着懷裏抱着的那只小熊。

她希望沈別也是這樣，冷靜之後發現她也不過如此，沒什麽特別的。

他會遇上比她更好，也更合适他的姑娘。

軍訓了半個月，等正式上課後舒吟就徹底忙起來，并不是到了大學就輕松起來。要想不落在別人後面，依然要付出很多的時間和精力。

她學習之外的時間都花在兼職上了，不僅是周末，周中她也有幾天晚上要去給人上門做家教。

每天她都是寝室最晚回來的，王曼都忍不住勸道：“吟吟你也太拼了，再這樣身體要累垮的。”

舒吟抱着衣服準備去洗澡：“還好，我覺得這樣挺充實的。”

忙得只剩下睡覺的時間，就不會有空亂七八糟的想。

她先前找學姐要過一份本校所有新生的名單，也拜托人要過隔壁清大的，上萬個名字，表格長長的一列，她在手機上一個個看過去。

反複看了幾遍，直到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酸澀流淚，也沒有找到沈別的名字。

所以他應該就是按照沈老爺子規劃的那樣，去了國外念書了吧。

她懸着的心松下來，卻也在下一秒漫開細密的疼痛。

11月21號這天晚上，舒吟本來也要去做家教的兼職，室友非要給她過生日，于是她和家長溝通之後把課往後推了一天。

還上着近代史的課，她們就商量着等會兒去哪兒吃，去哪兒玩。

王曼突然驚喜道：“我剛刷朋友圈，咱們校門口有家蛋糕店今天開業，本校學生有誰今天過生日，可以拿着身份證和校園卡去免費領一個蛋糕。”

許萌也湊過腦袋去看她手機：“唯一？我還沒聽過這牌子的蛋糕诶，不過看店裏裝潢還不錯，而且免費呢，吟吟你去領一個呗。”

下了課之後她們本來也是打算要出去吃飯的，正好路過校門口那家蛋糕店，舒吟和室友一塊兒進去，她把身份證和校園卡拿給店員看。

也确實如王曼在朋友圈刷到的一樣，店員核實了她的信息之後就拎出一個八寸的草莓蛋糕。

被用透明的盒子裝着，綁了根粉色絲帶，裏面的蛋糕有很厚的奶油塗層，最上面鋪滿了顆顆飽滿鮮豔的大紅草莓。

“這家店做活動還挺有誠意。”顧箐看着道：“這蛋糕看着就很好吃的樣子呀。”

店員把蛋糕交到舒吟手裏，笑容滿面道：“祝您生日快樂，不止這次，以後每年生日也歡迎您來我們店領取一個草莓蛋糕。”

“對啦，今天店還有抽獎活動，你們都可以參加噢。”

“哇，我最喜歡抽獎了，我運氣超好的。”王曼第一上，抽中了一張一百的代金卷。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就說運氣女神偏愛我吧。”

顧箐和許萌看得好羨慕，她們倆分別也抽中一張五十的和一張三十的，也還不錯。

舒吟不抱什麽希望，她從小到大連再來一瓶都沒有中過，她随意按了兩下鼠标。

電腦上的轉盤停止，指針落在特等獎的區域。

店員笑着道：“恭喜您中了咱們店價值五千的充值卡，可以給您綁定在手機上，以後随時來店裏消費。”

說着就把那張卡朝她遞來。

舒吟完全愣住了，周圍好多學生朝她投來羨慕的目光，王曼一臉震驚：“合着吟吟你才是深藏不露的歐皇啊。”

顧箐一把抓住她的手，神神叨叨道：“吟吟，快把你好運分給我點，讓我明天刑法總論的課堂測一定穩過。”

舒吟非常不可思議，但中了這麽大的獎心情還是很好，她唇角彎了彎，拎着免費送的蛋糕和室友去吃了海底撈，又去唱歌。

很久沒這麽放松過了，她還喝了點果酒，晚上十點半，她們四個從最後一班公交車下來，有些微醺，也都很開心，挽着手一路哼着歌往學校走。

十一月的夜晚，空氣中帶着股蕭瑟的涼意，舒吟忽然心裏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她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去。

茫茫夜色裏，身後下過雨的地面黏着幾片銀杏葉子，路邊停靠着幾輛等客的出租。

沒有人影。

“怎麽啦吟吟？”

“沒什麽。”舒吟搖了搖頭，唇邊溢出一絲苦笑，覺得自己方才那想法太蠢了。

他和她隔着一個大洋呢，她還和他說了那樣過分的話，把他的真心踩在腳下踐踏。

她剛才怎麽會感覺他來找她了呢。

街邊，一輛普通的白色出租車裏。

陳升一直等着前面那小姑娘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又觑了觑一旁的少年，昏暗光線下的那張臉上的表情說不上開心，但起碼沒先前那麽冷沉。

“小沈少爺。”他出聲，小心翼翼地勸道：“這是您這個月第二次偷偷回國了，要被老爺子和我爸知道，我都不好交代啊。”

陳升是陳叔的兒子，他爸跟着沈泰恒做事，他如今跟着沈別一起去了國外，說是照顧，實際和監視也沒兩樣。

沈別從煙盒倒扣出一支煙，拇指按着打火機，“噠”一聲，橙紅的一點火光在他指尖亮起，絲絲霧白的煙霧中他偏頭，睨他一眼。

“你比你爸做事還要小心謹慎，只要你不說，他們怎麽會知道。”

他接連做了幾場聲帶修複手術，聲音已和正常人無異，甚至說話也不會再磕絆了，稍稍慢些，反倒更給人威嚴感。

“我爸知道怕是要打死我。”陳升有些心虛。

“老爺子對你爸有恩，所以他對老爺子效忠了一輩子，你不一樣。你還這麽年輕，難道甘心一輩子跟在我身後，做沈家一條指哪打哪兒的狗？”

這話說到了陳升的心坎上，又聽少年冷感十足的聲音道：“你幫我，也是幫你自己，當一條狗，哪有今後自己管一家公司好呢。”

“監獄裏那三個人，好好盯着，別讓他們待得太舒服了。”

舒吟有了那張蛋糕店的儲值卡，有時晚上做完家教回學校，正好路過就進去買個小蛋糕，帶回去當宵夜。

每每等她一走，店員就拿起手機，給一個沒有備注的手機號發去一條信息：【她剛才來買了一塊草莓小蛋糕，看着像有點累的樣子，結賬的時候打了幾個哈欠】

京市的冬天比宣城和申市都冷得多，到了期末複習周，有天舒吟洗着澡，突然寝室斷電，熱水器的水也一下出的都是冷水。

是電費完了導致的停電，室友幾人接來熱水讓她沖洗頭發上的泡沫，這麽一來二去的折騰，她當晚就感冒了，還發起了燒。

第二天學校已經沒課了，但還有家教要去上，她戴上口罩，咬牙堅持去上完了。

這晚她回來，在學校門口那家蛋糕店多買了些面包。

店員都認識她了，也記得她之前都只買一小塊草莓蛋糕，結賬時像是順口問了句：“今天怎麽買這麽多啊？”

“我有點生病，明天在宿舍複習就吃這個，不去食堂了。”她沙啞的聲音從口罩裏傳來。

等她走了之後，店員依然拿出手機，編輯信息：【她剛買完走了，今天不止買了草莓蛋糕，還買了三明治，椰蓉面包和吐司，她生病了，說是買這麽多面包明天在寝室吃】

翌日早上七點不到，舒吟三個室友艱難地爬起來收拾了書包去圖書館，複習周，稍微晚一點就沒座了。

知道舒吟還要睡覺，她們動作都弄得很輕，沒吵醒她。

舒吟睡到九點才起，喝下藥，又吃了兩片吐司當早餐，腦袋還昏沉着，她又爬到床上，t抱着熱水袋複習法律邏輯這門課。

十一點半，寝室外響起敲門聲。

她踩着梯子下去，外面站着個不認識的女生，對方将拎起的塑料袋遞給她：“許萌托我給你帶回的午飯。”

她以為這女生是許萌哪個社團認識的，不疑有他，從寝室裏拿了塊昨晚買的小面包給她：“謝謝，麻煩你了。”

舒吟坐在桌前打開塑料袋，裏面是一盅山藥排骨湯和一屜蝦餃。

她給許萌發消息：【謝謝你讓朋友送來的排骨湯和蝦餃】

蝦餃皮薄餡多，湯還是熱的，山藥熬得軟糯，排骨也嫩而不柴，她吃完後額頭出了一層汗，感覺要好了些。

等收拾桌子時，許萌的消息才回複過來：【我沒有讓朋友送來吃的呀，我和曼曼她們才學習完去食堂，正打算問你要吃什麽給你帶呢】

舒吟就把剛才的事說了。

【許萌】：是不是哪個想追你的男生做好事不留名啊

【許萌】：那他還挺有心的啊，蝦餃和排骨湯一個南苑一個北苑，又是食堂人最多的窗口，沒排個十幾分鐘的隊買不到

舒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疏忽大意，該提前先問了許萌再收下的，但又有點奇怪，哪個男生還知道她中午就在寝室沒出去啊？

女生走進女寝樓下停着的一輛普通轎車裏。

“我把您買的東西給她了，她應該是相信了，還給了我一塊面包作感謝。”女生對後座的人說道。

她就是一個跑龍套的小演員，扮演這麽個簡單的角色完全不在話下，而且兩句話的事就有五千塊，可比待橫店一天扮各種路人甲劃算多了。

“她怎麽樣？還好嗎？”一夜的飛機坐回來，少年眉眼疲色很重，聲音裏裹着濃重的沙啞。

“她看着還好，就是有點兒沒精神，她桌上擺着吃過的藥，應該也沒什麽大事吧。”女生回想着，事無巨細地交代道。

“那……我下午還用給她送湯嗎？”她滿懷期待地問，這麽個輕松又賺錢的事到哪兒去找啊！

“不用了。”沈別淡聲道，等會兒小姑娘和室友一問就穿幫了，再來一次她肯定要起疑心。

晚上五點多，他看見她那個叫王曼的室友拎了飯回來，應該就是給她帶的。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天還不大亮，霧蒙蒙的。

隔着車窗，他看見她背着書包和室友們一起從宿舍樓裏出來。

小姑娘穿着件白色羽絨服，看着像塊軟蓬蓬的棉花糖，臉上戴着口罩，瞧不出氣色怎麽樣，但能這麽早起來去自習，應該沒什麽大礙了吧。

她讓他不要糾纏她。

那他就遠遠偷看她一眼，不讓她知道他的存在。

大二那年，舒吟要搬到東區的宿舍去，搬之前大家各種不樂意，都知道那邊宿舍老舊，牆都脫漆了，還沒安空調，住宿條件賊差。

等開學了過來一看，大家都驚喜地發現每間宿舍不僅安了新空調，還重新裝修了遍，完全煥然一新。

“聽說是有人給學校捐了好多錢，學校這才大方了一回。”王曼坐在新空調下吹得爽歪歪。

“是哪位成功校友捐的啊？”顧菁問。

“不知道啊，對方匿名捐贈，反正我們這一屆真是錦鯉附身。”

這一年“錦鯉”這個詞突然在微博上火起來，舒吟就經常被她室友，還有班上的同學喊作錦鯉少女，有時考試前還要來摸摸她手蹭好運。

因為她簡直幸運得不可思議，有次她手機屏剛摔碎，還沒來得及去換，在學校裏掃碼幫忙關注什麽賬號之後順手抽了個獎。

然後就中了一款最新的手機，其他的像什麽購物卡，消費券，也總是被她抽到。

大三下學期期末，考完最後一場試，舒吟寝室四個在校門口的燒烤店聚了個餐，很快大家會更忙，為考研考公，出國還是找工作，這些各自的人生選擇而努力拼搏。

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難免迷茫，大家邊喝邊喝着啤酒邊說着各自的糾結。

王曼擱桌上的手機“滴”的彈跳出一條微博推送，她醉眼迷蒙地拿起來看了看：“我去，有錢也太爽了吧，三點二億的藍寶石皇冠說拍就拍。”

“誰啊？！這麽有錢？！”

王曼往下翻完這條推送內容：“拍下的人很低調，但有知情人透露拍的人是沈家長孫，也就是寰盛下一任的繼承人，還有人透露說他是拍下要送給他未婚妻林氏集團的女兒。”

她舉着手機把照片拿給室友們看：“這就是三點二億的皇冠，你們看看。”

許萌哇一聲：“在照片上看着都巨美，不敢想實物得美成什麽樣！”

顧菁化身嘤嘤怪：“好羨慕他未婚妻嘤嘤嘤，簡直是把她寵成公主了吧。”

舒吟也看見了那照片，11顆碩大又閃耀奪目的藍寶石鑲嵌在銀質的冠冕之上，周圍一圈鑽石作點綴。

她也發自內心地覺得很漂亮。

一場聚會結束，寝室長許萌有點發愁了，從前都是王曼和顧箐喝醉，她和舒吟把這兩人架回去，今天可倒好，連舒吟都喝醉了。

而且她瞧着還像是醉得最厲害的，紅透了的臉吃吃傻笑，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麽。

“吟吟你在高興什麽啊？”許萌好奇問。

舒吟手撐着臉，笑得眼彎彎的：“他要結婚了啊。”

“誰呀？”

她閉上嘴不說了，又要拿起啤酒喝，許萌連忙搶了過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再喝了。”

許萌沒法子了，想了想她給邵嘉翊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幫忙，她不可能帶三個醉酒的人回去，其次也想給她表哥一個表現的機會。

邵嘉翊來得很快。

“老老實實把吟吟送回寝室，不許動什麽歪心思，不然我讓我表舅打斷你第三只腿。”許萌提前警告道。

“你一個女孩子，說話文明點。”邵嘉翊往她腦袋彈了個下，過去扶起舒吟。

“我想要吃草莓冰淇淋。”

醉得意識都不清醒的小姑娘走過一家冰淇淋店，突然停住了腳步，還真腳步踉跄地要過去買。

邵嘉翊連忙拉住她：“你本來喝酒胃裏就不舒服，再吃冰的要更難受。”

說完就見她扁起了嘴，那雙圓溜溜的杏眼寫滿不樂意，像是鬧起脾氣的小孩子。

邵嘉翊頭一次見她這樣，覺得好玩有趣，也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你乖，不買草莓冰淇淋，給你買草莓蛋糕行不行？”

那聲“你乖”，落在舒吟耳裏，和很久以前少年每次哄她時說的“咿咿乖”很像，她有點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前面就有家甜品店，名字在邵嘉翊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叫什麽“唯一”，不過他去買過幾次，味道還确實挺好的。

邵嘉翊扶着她進了那家店，怕她摔倒了，手還半摟着她，對店員道：“拿一個草莓蛋糕。”

他又看向舒吟，笑着問：“還要不要吃別的？”

舒吟慢吞吞地搖了搖腦袋。

等他們走後，店員盡職盡責地拿起手機，向那個自己發了幾百條，但至今無一條回複的號碼發過去。

【她剛剛來買了一個草莓蛋糕，和一個男生一起，她有些喝醉了，那男生一直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