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崖
崖
琬貞神情不大好看, 她指着鈴铛,“這種花紋我在別的地方見過,似乎是一種特殊文字, 如此刻法是記錄了某件事情, 此井定不尋常。”
宋衡殊卻道:“許湍的故鄉有祭井的特殊傳統, 他們拜井為神, 族中打兩口井, 一口水井用以取水,一口旱井用以拜祭。凡祭祀用物,一律投入井中,若有人膽敢擅自打撈井裏的東西, 會遭天譴。”
琬貞忽心念一動, 低聲喃喃, “那地圖……莫不是被他藏到這口井裏了?”
“不錯。”宋衡殊不知那兒抽出一捆繩子,繩子尾部挂了個鈎子,他将繩子展開, 探進井裏。
琬貞啪地一下抓住他的手, “等等,不是說擅自打撈會遭天譴嗎?”
宋衡殊渾不當回事, “無妨, 這是許湍故鄉的風俗,同我們有何幹系?”
琬貞:“……”她緩緩收回了手, 也是,什麽神神鬼鬼的, 不信則無嘛。
她于是也跟着聚精會神盯着下井的鈎子, 井裏居然還有水,鈎子沒入水中, 激起圈圈漣漪,琬貞不免有些好奇,“這鈎子真能鈎住地圖?”
在她印象裏,地圖嘛,不過薄薄一張紙,卷起來也只細細一捆,拿手抓自是沒問題,可用這種彎鈎,怎麽想也不像是能勾住紙頁的樣子。
“找到了。”
琬貞微怔,好奇地看着他緩緩用力,從井裏一點一點抽出繩子來,随着底下的東西越提越高,脫水而出,她才看清繩末端的鈎子釣住了什麽——那是一只銀色的大魚。
不同于尋常的魚,它有幾塊鱗片的顏色很是異常,令其銀白的身軀上多了幾縷紅。
很漂亮,但琬貞無心欣賞,她指着那條魚,滿臉難以置信:“你不會要說,這就是所謂地圖吧?”
宋衡殊沉吟片刻,問她:“既然要藏,這種方式難道不夠巧妙?”
琬貞繞着魚轉了一圈,忽想到什麽,一臉詫異:“莫非在魚肚子裏?”
不可能,這麽多年,若真在魚肚子裏,什麽材質都該爛了。
難不成,他是在……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自近處一塊石後閃出。
宋衡殊伸手一拽,将琬貞擋在身後,只可惜了他手裏那條魚,被黑影一把奪了過去。
黑影站定,琬貞才看清此人真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張崇。
他一手從腰間抽出長刃,一手拎着那條魚,欣喜若狂,得意忘形:“沒想到我會先你們一步進洞吧?許湍,你再狡猾又如何,千防萬防,還不是被我得手了?”
琬貞死死盯着他手裏的魚,那條魚撲騰得厲害,俨然料到死期将至,正垂死掙紮。
她冷冷道:“你好大膽子,竟敢從本公主處搶東西。”
張崇笑得愈發狂妄:“是啊,還得多謝公主,若非公主問出地圖下落,我還不知得再找多少年。”
他目光炙熱地舉起手中的魚,提刀欲刺,忽手腕發軟似的,握不住手裏刀子,刀刃哐當落了地。
琬貞目光閃了閃,這種事……她好像在李淑身上見過,當時李淑想出手打人,也是擡手到了一半突然吃痛似的縮回了手。
張崇顯然也沒料到這一突發變故,稍一遲滞,臨死反撲的魚趁機翹起尾巴狠狠給了張崇一耳光。
他手忙腳亂,唯一能使上力的右手又控不住大魚掙紮不止、滑不溜秋的身體,反被魚尾左右開弓扇臉,頃刻間紅了大片,大魚“功成身退”,一個縱身,撲通跳回了井裏。
這場面不可謂不滑稽,琬貞毫不客氣笑出了聲。
宋衡殊很是惋惜地看着他:“只差一點,就真的讓你得手了。”
張崇面色陰冷,俯身換那只好手拾刀,調轉刀刃威脅他兩,“把那東西重新弄上來,否則你兩都得死在這兒。”
看着張崇眼中毫不掩飾的兇光,琬貞冷笑:“本公主若少了一根毫毛,你以為你讨得了好?”
張崇渾不在意,反笑得更狂妄,“你是公主又如何?死在這兒可沒人知道。”
“你!”琬貞正要斥他無法無天,宋衡殊忽暗中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我來同他協商。”
她一愣,“可……”
“快點!”張崇舉着刀,朝他們比劃了一下寒亮的刃尖,幾乎要捅到宋衡殊臉上,琬貞看得着急,這人難道不是嘴上說說,真敢動手傷人不成!
宋衡殊露出許湍慣用的微笑,擡手将刀刃推開幾寸,“有話好說,我可以幫你把魚釣上來。”
張崇卻把刀尖又往前送了幾分,“休想耍花招。”
宋衡殊神色不變,往井裏重新投放繩勾,“不過魚受了驚吓,恐怕暫時不敢再咬鈎,你要是着急,可以自己跳下去撈,否則就得耐心等。”
張崇語塞片刻,重又激動揮舞刀子,“我不管,一炷香的時間拿不到圖,你們好自為之!”
宋衡殊笑笑,沒搭話,卻飛快看了琬貞一眼。
琬貞目光一閃,忽心有靈犀似的理解他的用意,這是在故意拖時間,好讓她套話?
是,現在的張崇情緒激動,不如第一回見他時那樣冷靜,若是找準切入點,困擾他們的那些疑團指不定就能迎刃而解。
那該找什麽切入點呢……琬貞大腦飛速運轉,不動聲色打量張崇。
張崇相貌平平無奇,臉卻挺富态威風,因而比起陳鐘習,才更有官相,即便現在他的情緒焦躁,同時又混雜着興奮與緊張,不經意間的一些習慣性動作也和尋常人不一樣。
他的年紀在三四十歲之間,男子在這個年紀,一般都會蓄須,即使沒有蓄須習慣,會定期修面,臉上也會有小胡茬,不該像張崇這般面上無須甚至臉“光可鑒人”。
男子有這種情況,要麽先天有缺,要麽後天斷絕……前者少之又少,後者在宮裏則一抓一大把——太監。
又是個太監?且不是普通太監,看他那養尊處優的手,得是做到一定位置了,有權利使喚小太監才能養得出來的。
她思緒沿此發散,張崇大概率不是真正的主謀,能有那個野心把手伸到私礦地圖上的,斷不可能屈居小小縣令身邊當個師爺;也不可能親自蹲在這地兒吹半天冷風等他們上來。
結合他多半是個太監的推斷,他幕後之人……極大可能是宮裏人,說不準,正好是他在宮裏的主子。
琬貞腦中誇擦劃過一道閃電,渠縣王家,宮裏太監,能和這兩者同時産生交集的,一個人影呼之欲出——肅太妃。
她靜靜看着張崇,漫不經心地撥弄井邊紅布,似乎只是随意和張崇交談:“聽說肅太妃祖上也是渠縣人,想來渠縣應沒少受她恩澤吧?”
張崇一怔,眼裏閃過一絲狐疑,似乎在盤算她為何突然提起肅太妃,嘴上卻道:“少廢話。”
琬貞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肅太妃近來身子不爽利,去行宮養病,不料病情惡化,怕是回不了宮了。”
她邊說,邊用餘光瞄着張崇,果然,聽說肅太妃“回不了宮”,他手上的刀明顯抖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肅太妃的疑點她來此之前已與宋衡殊讨論過,一個身居高位的後妃,即便只是後妃,也不可能對外祖家的事情毫無插手之力,甚至毫不知情,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對琬t貞隐瞞了許多東西,只是想诓她來這一趟。
為什麽要這麽做?答案就在張崇身上。
他想要的東西,就是他幕後之人想要的東西——那張地圖。
難怪這麽多年,肅太妃一直在調查,甚至把極有可能是她心腹的張崇派來渠縣;因為地圖只有許湍知道,而許湍一走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留下來的線索只有一個荒廢的礦洞和一問三不知的原長風門人,她當然什麽都找不到。
琬貞眯了眯眼睛,那……為什麽覺得把自己騙來就能找見地圖了呢
她繼續刺激張崇,“肅太妃若去了,你拿着這張地圖該怎麽用呢?京城裏沒有靠山,憑你這點兒本事,擁有這麽一張地圖,那不是懷璧其罪嗎”
張崇哪聽得了這話:“太妃娘娘身子好着呢!”
琬貞意味深長地彎起唇角,“是麽?”
張崇面色登時難看不已,他竟中了這麽簡單的言語陷阱,不打自招。
但他的确是慌了,他在渠縣待了三年,一直在找那張地圖,若他一輩子都找不到,那就一輩子都回不了京城,要在渠縣做一個小小師爺,蹉跎一世,此生再難得榮華富貴。
太妃娘娘給他的許諾如此遙遠,若真如此人所說,她病入膏肓,那她離世後世上便再無人知道有他的身份,即便是找到地圖,卻也成了燙手山芋,他該找誰脫手,找誰兌換承諾?
不,還來得及,娘娘前些日子才與他通了信,即使狀态不好,應還能撐着的,他得加快,得趕在來不及之前将事情了結!
琬貞本想再問,卻見他神色逐漸狠厲,二話不說提刀刺了過來。
然而宋衡殊早有提防,他飛快抽出繩勾,甩向張崇雙眼處。
張崇始料未及,被尖利的勾尖劃了一道,他捂着眼睛慘叫,漆黑的視野令他沒了方向感,七彎八拐地連連後退,恰巧來了一口大風,竟是把他刮得跌跌撞撞往懸崖邊上去了。
琬貞冷眼旁觀,“多行不義必自斃!摔死也是活該。”
可她沒想到,身旁的宋衡殊見狀卻飛身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一腳踩空,即将跌落懸崖的張崇。
他,他什麽毛病啊!琬貞大喊:“救那家夥做什麽,這麽大風,趕緊回來!”
宋衡殊回頭說了什麽,可風實在太大,琬貞眯眼睛避沙石的功夫,懸崖邊的兩人竟沒了蹤影。
琬貞腦中嗡了一下,人呢?
她不敢細想,忙頂着大風快走幾步,邊環顧四周,希冀看到他的身影,可整個山頂空蕩蕩的,就她一個人。
她愣愣地站在山頂正中的大石旁,心驀地沉到谷底。
難不成……她腦中浮現一個可怕的猜測,難不成兩人一起掉下去了?
不,不會的,她身體不受使喚地去向他最後停留的那處崖邊,那兒有一塊明顯的崩裂坍落的痕跡,她心裏再無僥幸。
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還能活嗎?
她霎時跟失了魂一樣。
仿佛是看透了她亂成一團的心,風不敢再在她耳畔鬼哭狼嚎,卷走一層砂礫後揚長遠去,現下,是真的只有她了,連風的呼嘯都消失了,山頂靜得駭人。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她一向反應敏捷的思緒嚴重遲滞,毫無實感。
當恍惚中回過神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跌坐在地,茫然無措地望着懸崖。
呆滞過後,便是反複确認是不是在做噩夢,她掐得手臂生疼,卻仍噙着眼淚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哆嗦着嘴唇想哭喊些什麽,懸崖邊忽探出一只手,接着是他那熟悉的人影。
琬貞:“……”咦?
她愣愣看着從懸崖邊翻身而上的青年,又掐了自己一把。
生疼。
宋衡殊剛上來,就遙遙對上一對紅透了的,噙滿淚水的眼,他有些詫異,忙快步上前,卻不想她忽躍身而起,直直沖進他懷裏,緊緊摟住他。
琬貞抱着他嗚嗚直哭,“你是不是傻,救他做什麽,我還以為你掉下去摔死了!”
宋衡殊聽完她抽抽噎噎的控訴才悟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強壓翹起的唇角,溫聲解釋道:“我不是同公主說了麽,我有幾句話要問他,恰巧下面有個石臺。”
“石臺?”琬貞擡起婆娑淚眼,他什麽時候說了?她怎麽沒……哦……她想起來了,是風最大那會兒,什麽聲音都被風吹走了。
宋衡殊給她抹了抹眼淚,琬貞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別亂摸,臉都被你弄花了。”
是麽?分明是她自己哭花的。
但他知道她好面,便沒有揭穿,若無其事地說起方才在下方平臺上的事。
他的确是想在張崇死前問幾個問題,否則大老遠爬到這山頂着實白費了功夫,但有些問題,又挺敏感,若被她聽到,他可能再無在她跟前做戲的機會。
于是他記起懸崖邊有個石臺。
他先是用鈎子弄傷張崇的眼睛,又暗中用石子打瘸其雙腿,原是想暗中再施點手段讓他自己掉下懸崖,沒想到天公作美,送來一陣風,最後這步都省了。
他拉住下墜的張崇,把他丢到石臺上。
出了琬貞的視野,他也就沒必要裝什麽文弱書生,亦或善良多金的“許湍”。
張崇不想死,從不想死的人口中問話可太容易了。
他先是問,當年是王家的哪位向肅太妃洩的密。
他留下那個礦,是欣賞王茗清正派,也清楚王茗清及長風門衆不可能蠢到廣告世人長風門手裏有個私礦。
但這件事還是被人知道了……雖他後來重新找到失蹤的長風門人,王茗清卻已經死了,活着的人只知他匆匆說要走,卻無人知緣由是何。
張崇原還铮铮鐵骨,拒不交代,把他往懸崖邊一挂,馬上整個人都老實了,“是王茗知。”
宋衡殊回憶一陣,沒想起這號人來,于是又把張崇往外提了一點。
張崇馬上鬼哭狼嚎着繼續說道:“王茗知是王茗清的弟弟,一直看不慣長兄做家主,亦不滿王家多年用自家的錢養長風門一群外人,早早跟王茗清分了家。”
“分家後,他本是想看王茗清笑話的,沒想到他也好,長風門也好,日子反越來越好,心覺蹊跷,于是登門灌醉了王茗清,從他屋裏搜出了些票據,這才知道原來他不知何時竟有了座礦。”
“他看不慣長兄發財,于是寫信向官府禀報此事,級級上傳,傳進肅太妃耳裏時,皇上也知道了。但許是王茗清發覺自己的東西被動過,知道秘密暴露,官府派人來查時,整個王家都人去樓空,長風門人也失蹤大半,剩下的人,都是對礦區毫不知情的。”
宋衡殊眯了眯眼睛,“然後呢?地圖又是誰告訴你們的?”
地圖在他手裏的事,連鄯蘭王室都不知道,他做“許湍”時,也從未暴露過地圖的存在,可一晃幾年過去,時至今日,形形色色的人都沖着他和地圖來了。
真讓人頭痛,他只想簡簡單單和喜歡的人安度此生,為何什麽破事都找來了。
張崇這回是真不知道,他只嗚哇嗚哇地求饒,宋衡殊不為所動,加重手下力度。
張崇感覺脖子就要斷了,生死關頭,他忽記起什麽,忙道,“我……我想起來了!”
“哦?”宋衡殊稍稍松開一些。
“我也不知有無關系,”張崇拼命回憶,“肅太妃曾見過一個自稱王家人的幹瘦老人,大概是那之後,便開始讓我尋找地圖了。”
“老人?”宋衡殊若有所思,“什麽模樣?何時見的?”
“大概是三年前吧,至于什麽模樣……”驚鴻一瞥,哪能記得……等等,那人的确有點異于常人之處,張崇忙不疊道,“他有個眼珠是壞的,好像是左眼。”
宋衡殊沒說話,面色漸漸陰沉。是他啊,居然沒死。
一直以來,想殺他的是大哥的人;想要地圖的,是這所謂老頭,陰度川,他曾經的師父。
他們通常不聯手,除了七年前對他的那次圍剿,他幾乎花了半條命才殺出重圍,躲進大衍行宮,但陰度川傷得更重,脖子都開了個那樣大的口子,他以為他自此死了,沒想到竟還活得好好的。
張崇見他突然沉默,心頭忐忑更甚,宋衡殊嘆了口氣:“我不殺你。”
他剛喜上眉梢,宋衡殊便松了手,“但也不救你。”
張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一直都在懸崖邊,靠他拉着才沒掉下去,這樣一松手,神仙難救。
琬貞聽完他擇去無關信息的講述,仍蹙着眉頭,看着很不高興:“為了這些,犯得着冒這種險嗎?線索斷了也就t斷了,還能再找,你若是……”
她不說話了。
宋衡殊追問她:“我若是什麽?”
琬貞扭過頭,一言不發往回走,她心頭又是慶幸,又是後怕,若他沒有再上來……她不敢再想。
她有些挫敗地承認,雖可以幾天,甚至大半個月不見他一回,但若是此生不複再見,她是斷然無法接受的。
宋衡殊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漫出笑意:“好歹是關鍵線索,公主不打算說些什麽?”
琬貞沒好氣道:“左右不過是他王家兄弟阋牆弄出來的禍事,害我白白走這一趟。”
他又問:“公主不想看那地圖了嗎?”
“不看。”琬貞當然想,但仍是越走越快,她暫時不敢看着他,怕忍不住撲上去毫無形象地嗚嗚大哭,說你沒事太好了。
但宋衡殊忽然拉住了她,将她轉了過來,“下面風呼呼直吹,很吓人,我是想着公主才有膽量爬上來的,你卻看也不看我嗎?”
琬貞:“……”她哼了一聲,“活該。”說完她卻忍俊不禁,“膽小就別做這種吓人的事。”
他也勾唇笑了起來,“遵命。”
琬貞目光看向別處,小聲且飛快地說了句:“公主府新得了幾株昙花,得空可來賞花。”
宋衡殊一愣,“昙花,不是夜間開的花麽?”
琬貞瞪他,真笨。
他驀地轉過彎來,啊,原是這個意思,實在怨不得他“笨”,她可從來沒有這樣邀他賞過花。
琬貞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又快步走到前頭,邀歸邀,羞歸羞,兩不耽誤。
他卻很快跟了上來,再次去握她的手,“公主走反了,下山得走這邊。”
琬貞哦了一聲,順着他力道轉身,這回沒再抽回手了。
她自然有是有她的理由的——山路陡峭,萬一摔着她怎麽辦,有個人扶着當然更好。
下山的路和上山的不同,是從山體外邊走的,他們走的是南坡,南坡背風,偶來的只有幾口清風,涼絲絲,又絕不像山頂那樣兇猛。
加之修了階梯,又是最緩的一條路,琬貞走起來并不覺得累。
她終于有心思問起那張地圖,“其實一開始就不在所謂潭裏吧?”
“對。”宋衡殊道,“只是為了将張崇引來。”
琬貞抱怨:“你可連我都騙了。”
“但有樁事是真的,地圖的确是泡在水裏。”
琬貞豎起耳朵:“什麽地方?”
“缸裏。”
缸裏?琬貞忽然就記起不久前她生辰時他送過她一個魚缸,魚缸裏有只懶洋洋的烏龜。
生辰送龜賀壽倒也常見,可多是送玉的,金的,少有送活的,她當時想,可能是他手頭拮據,只送得起活的……但,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送來的,其實不是烏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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