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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第 8 章
“你對她倒是上心,都自身難保了。”元木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年近七十的人,扛把黑金長刀卻半點不費力氣。
他另手剛剛放下鷹頭拐,拐底隐約見到幾條裂縫,方才的銀針正是從中射出的。
“一般般吧。”
少年很謙虛地應道。
被他推着往外頭走,神情優哉游哉,背着手,完全不像被挾持之人。
路過正廳時,那兩個木箱已經被完整地擺回去。胡三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呼吸平穩,就是鼻青臉腫的。
祁酩舟看了眼就恹恹收回目光。
元木押着他走出石屋。
過了正午,陽光依舊明豔,毫無遮擋地落在滿目廢墟上。沙塵和碎石都熠熠生輝,有種橫跨亘古的錯亂感。
又看見那只狗,一瘸一拐地藏在某個柱子後頭,毛發灰蒙,轉溜着眼珠望着望。
“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麽?”
八月初一。
北疏勒慘敗的第十年。
想都不用想就得到了答案,祁酩舟卻道:“不記得了。”
脖頸那把長刀立刻就貼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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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
元木嗓音冰冷刺骨,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來:“你娘害死所有人的第十年。我兒都走了十年,你怎麽還有顏面活着?”
他們正對着鬼城以前的城門。中間塌陷,兩側依稀能辨別出城門的輪廓,雕出的城名早就看不太清了,留下零星的筆畫。
元木死都不會忘記。
他五個兒子的頭顱就被懸在這。
等他聽聞噩耗回來時,日曬雨淋,他們已經被曬得焦黑幹癟,眼眶空洞,聽說是生前被當衆剜了雙眼,然後淩遲處死。
城裏堆滿了死屍,有些在被禿鹫啃噬,有些只剩下骨架,他翻遍全城,甚至都認不出哪具是他兒子的。
“好好看着,你得好好看着他們葬身的地方!記到你死為止!”元木滿含恨意地道。
卻聽見他問:
“元世忠,對嗎?”
少年仰起臉,迎着豔陽往城門望去,不曉得是不是和他一樣想起了那日的景象。
“忠義良誠勇,你的五個兒子。”
元木愣了下,眸中滿溢的怒氣也輕微一頓:“你怎麽……”
“我娘當初很信賴他們。時常說,他們是北疏勒最出衆的男兒。”
少年抿着唇,神情平淡得看不清喜怒哀樂。
他記得名冊上所有的人。
在南北之戰中慘死于此的人。
每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長什麽樣,叫什麽名,以前過什麽生活他都記得。
頭頂豔陽不知疲倦地照着,祁酩舟被陽光一晃,不自覺眯了下眼。
十年前,他七歲那年,單于庭也是這樣的好天氣,等來的消息卻和這天氣毫無半點關系。
當時誰都以為北疏勒會贏。
他爹娘出征前,還和他說不夜城很快就會和之前一樣、甚至遠勝之前的繁華。
結果……
結果那樣的景象再看不到了。
“對,”元木聞言冷笑一聲,“你娘當初挑親衛兵,第一眼就挑中了他們五兄弟。多長臉的事啊,結果呢?”
“戰敗後南疏勒将領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們當衆淩遲,以立!我兒到死都不曉得戰敗全歸咎你娘,至死未哼一聲,未求饒一次,連跪都沒跪,被那群南疏勒蠻子剜掉膝蓋!”
“你娘對得起誰?對得起誰!”
“我兒為她征戰四方,奪回多少被占領的領土城池,安定多少部族,立下汗馬功勞,最後只留下五個風幹的、甚至不能算完整的人頭!”
元木憤怒到極點,将黑金長刀和鷹頭拐都丢到一旁,用顫抖枯槁的手揪住他的衣領,聲嘶力竭怒喊:
“你們全家都是北疏勒的罪人,都要為這一城的冤魂負責!”
罅隙裏看熱鬧的黃狗被吓一跳,瘸瘸拐拐地跑走,尾巴都夾起來了。
“我倒恨不得我像之前那樣瘋了,渾渾噩噩,以為我兒是戰死的不是被淩遲的,以為我媳婦是做了高門妻不是在離城的途中被南疏勒人強占自刎,以為我阿囡病治好了順利出嫁而不是醫師被南疏勒人殺了,她穿着喜服赴死!”
元木雙目赤紅,渾濁的淚滴從眼眶流出,用盡渾身的氣力一拳往他臉上揮去。
少年躲都沒躲。
受了這一拳連頭都沒動。
那封臭名昭著的信他見過,仿得相當好。如非他熟知他娘親落筆的習慣,當真辨不出來。
尤其那枚單于狼印,更是鐵證如山。
可那枚狼印……
祁酩舟已經很久不解釋這些了。
最開始會解釋,但卻沒人信。
他們一家都是北疏勒的罪人。
沒人記得他娘親為了将南疏勒人趕走,付出多少心血;為了不讓六十年前南疏勒屠城的悲劇再次上演,籌備了多久。
祁酩舟無端想起不久前,少女坐在樹梢,認認真真挂那枚紅綢的模樣。
紅綢随風飄揚,她的衣擺也是,像在樹梢開了朵豔花。
可紅綢的祈願連神祇都無法子。
“當年,”祁酩舟抿抿唇,頓了一下才罕有地開口解釋,“那封信不是我娘寫的。狼印在開戰前兩月被人竊走了,到現在都不知所蹤。”
除他外,見過真狼印者都死了。
他這些年也在不停找真狼印的下落。只要與那枚信箋對比,一切都真相大白。
可找來找去卻都是贗品。
“你以為我會信?”
元木連連冷笑。
“随你。”
日光太盛,他已經被曬得有些膩煩。
少年不費力氣地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神情恹恹的:
“要殺就來,憑你還殺不了我。”
“我當然知道。”元木拾起自己的拐杖,冷冷一笑,“不滅不死的怪物。”
他和大齊人接觸得不少。
自然也曉得左日逐王在那邊是個什麽稱呼,小狼王?可笑至極。北疏勒信仰白狼,光是他的名字和白狼出現在一處都像極大的侮辱。
在北疏勒,都相傳他被白狼神詛咒過。身有異征,親近之人皆不得好死。
“過獎,百毒不侵而已。”
少年随意擺擺手。
卻沒有回去,找了個地方坐着。
風聲呼呼,能隐約聽見遠處那片樹林搖曳的沙沙聲。往前些,是北疏勒的單于庭;往後些,是大齊的邊塞。
他父母在不夜城相遇。
也死在了不夜城,屍骨無存。
海東青落在他肩上,歪過腦袋,可能也不曉得他在看什麽。狼的話……
祁酩舟不自覺彎了下眉眼。
估計在看着沈知鳶,省得她亂跑遇到麻煩事。
從日光晴朗坐到月上枝頭。
祁酩舟一動不動地坐得有些僵硬了,才擡起手,懶懶地要伸個懶腰。
瞥見角落裏那堆理好的骷髅,還有被丢棄的弓弩,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之前也來過。
……她在幹嘛?
突然好奇。
“算了,回去。”
祁酩舟打個哈欠,從城牆一躍而下。海東青盤旋頭頂,很快也落回他的肩上。
這處離窗比離門近。
他當然沒多猶豫地就走了窗的方向。
暮色四合,寒月當窗。
可屋裏卻風燈搖曳,和白狼泛着光的琥珀瞳對視時祁酩舟還愣了下。
白狼擡了擡尾巴,又不動,腦袋閑适地搭在姑娘家腿上,由她拿把梳子樣的東西替它弄着毛。
她像在哼着什麽,曲調悠揚,隐隐約約傳入他耳朵裏。
燈火明媚,姑娘家半張臉都映着亮堂堂的光,還有半張臉被陰影藏着看不太清。有點像清晨時分的泡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戳破。
祁酩舟腳步不自覺一頓。
她卻已經察覺到那點動靜,徐徐扭頭,和他對視個正着,眸中映着窗外的朗月和室內的火光,明亮得不像話。
“怎麽還沒睡?”
他輕輕開口。
“等你啊。”
聽到她理所當然的應聲。
沈知鳶很少這個點沒睡,困得厲害。
眼皮子上下打架,她連打幾個哈欠,視線都變得有些霧蒙蒙,卻還是記着要向他彎彎眉眼:
“你回來得好晚哦。”
他讓她待着,肯定是待到他回來的意思,所以她就一直好好待着啦。
四目相對。
少年抿了下唇,一言不發。
白狼看看他又看她,慢慢起身。
沈知鳶也起了身,拍拍裙子,在想他是不是需要她去迎接時,他卻已經利索翻窗進來,披着身料峭寒意站在她面前。
陰影落下,和她的疊在一處。
“你怎麽,”敏銳察覺到他心情可能不太好,沈知鳶想問他怎麽回事,卻驀地注意到他右臉腫了小塊,吓了一跳,“發生什麽了?你、你的臉怎麽——”
話音未落,手腕突然被揪住往前一拽。
暖洋洋的氣息盈袖入懷,肩膀一重,灼熱的吐息和冰涼的銀飾一道貼上她的脖頸。
“困就去睡,”
少年的腦袋伏在她頸窩處,像方才她梳毛時那只白狼一樣輕輕蹭了蹭,嗓音黏黏糊糊的:
“誰要你等我了?”
這樣說着,
攥緊她手腕的力度卻半分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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