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第 12 章
好在雨不大,兩人的衣服都沒濕得太過分。其實……是她沒濕得太過分,只裙擺和袖口濕了點。
沈知鳶抱歉地看着幾乎濕透的少年。剛才問過了,元木也沒有多的衣物。
她輕輕道:“對不——”
“沒什麽對不起的。”
他卻打斷她,松開再擰不出滴水的衣服,懶散應道:
“是我要去找你,又不是你要我去的。還是說你會降雨了?”
沈知鳶搖搖頭,有心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反駁,只能看向窗外,希冀趁早出大太陽。
那只海東青就立在桌上,擡頭挺胸,目光銳利地環視四周。
“祁酩舟。”
倒想起這件事,沈知鳶喊他:“阿翁有話讓我轉告你。”
“我?”祁酩舟奇怪地看她眼,“說。”
沈知鳶說了。
說完卻沒得到回應。
少年烏睫低垂,眸中神情被一并遮住。很快,卻又是那副懶懶散散的神情。
“可真難為你的腦子,”他連啧幾聲,屈指彈了她的額頭,挂着有明晃笑意道:“能記東西這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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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嘲諷她。
但沈知鳶想了想,歪過腦袋道:
“不客氣。”
祁酩舟輕哼一聲,卻也沒否認。
往她身側瞥了眼,他突然一彎眉眼,帶點捉弄意味地喊:
“沈知鳶,扭頭。”
“嗯?”
沈知鳶不疑有他,扭頭,猝不及防和那對閃着兇狠寒光的鷹目對視。
海東青突然飛到屋頂。
一個俯沖,直直奔向她,然後——
一口咬來!
沈知鳶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後腰卻很快被抵住。
“這麽大反應呢?”
少年意趣盎然地笑着。
海東青的鳥喙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退回去。嘹鳴一聲,用喙整了整自己的羽毛。
他把她托回椅子上,啧啧幾聲,眉眼、唇瓣都是惡劣的笑意:
“沒哭?挺有長進。”
沈知鳶別過臉,悶悶地不要理他。
讨厭的家夥!
很快天放晴了。
少年起身往外走,在地面留下道逶迤的水跡,連烏發都濕漉漉的。
沈知鳶看着,又心軟地想他個別時候讨厭而已。撇撇嘴,決定不計較了,也跟着往外。
祁酩舟卻頓住腳步,好笑看她:“我去晾衣服,你來幹什麽?”
手随意撥着袖口濕漉漉的貂毛。
“我去陪你?”沈知鳶試探地說,“解悶?”
如果不是他,現在晾衣服的就是她了。沈知鳶不好意思把他一個人丢外頭。
少年撥貂毛的動作一頓,應得到是相當爽快:“行,來。”
卻在門口先遇到了元木。
“阿翁您這是?”
沈知鳶看他背個包囊愣了愣,話音剛落,記起早些時候他說的話。
果然,元木笑笑:“我準備今日就動身,去四方多走走,沒必要在這睹物思人徒留傷感了。”
“你們要在這住幾日都随意,”
他笑容比之前都輕松,只在同少年對視時,神情略冷淡,卻還是颔首算打過招呼。
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向來是北疏勒人的作風。
元木看向沈知鳶笑道:“我阿囡的未婚夫婿,是大齊的玉匠。他回大齊前送了我一方小印,可我這人啊,大字不識一個,留着也沒用處。你可以去看看,要喜歡就拿走。”
那她怎麽能要。沈知鳶又怕直接拒絕讓元木下不了臺,禮貌笑道:“我等會去看看。”
反正元木沒說去哪看,她不問就是。
“不用等會了,”元木卻笑,“我本來就想先去找你。”
他不由分說地将東西帶她懷裏,大步往外走:“喜不喜歡都留作紀念罷。”
日照山頭,老人佝偻着腰背徐徐前行,向着青山草原,每步都踩着碎金箔似的。
沈知鳶由衷希望他釋懷了。
手裏的東西冰涼涼的,等元木走遠了,沈知鳶才低頭去看那方小印。
祁酩舟看她眼,隐隐能猜出她的想法:“你想留着是可以留着的。在疏勒,送禮只講眼緣,沒有禮尚往來的說法。”
沈知鳶還是搖搖頭,在荷包裏找着最合适那枚方印的絲帕:“我把它包好就放回去。”
“随你。”祁酩舟道,随意往她手裏的小印瞥了眼,瞳孔突然一縮。
那是枚上半部雕作狼的方印。
正好被沈知鳶翻過來,底面赫然四個字:撐犁孤塗。
這四個字……
沈知鳶也瞳孔一縮。
疏勒是沒有自己文字的。
計數尚能用符號,其他的,卻都是用大齊的文字來記錄。
疏勒語裏,“撐犁”是天,“孤塗”是兒子。單于的全稱應當叫撐犁孤塗單于,意為天之子,只是方便才漸漸簡稱單于。
不、不至于吧。
傳國玉玺一樣的東西不至于在這吧?
她擡眸,觑着身側少年略顯陰鸷的神情,手裏捧着的方印變得愈發沉重。
在大齊,私藏玉玺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給我一下?”他問。
他是北疏勒人,總比她認識狼印。
沈知鳶忙不疊就給過去了,小心翼翼道:“這是……”
少年将那玉印掂了掂,神情卻陡然輕松不少:
“什麽也不是。”
他指着印的左下角,懶洋洋問,“這字,你認識嗎?”
在角落裏,很小的一個字,沈知鳶得眯起眼得眯起眼才能看清。
“斖。”她應得很快。
祁酩舟遲疑地眨眼。
唔,其實不怪他不認識的。在大齊這個字也不太用了。
想了想,沈知鳶又補充:“有個詞叫清流斖斖,就是這個字,可能是印主人的落款吧?”
“不是印主人的。”
他卻相當肯定。
沈知鳶“咦”了一聲:“那可能是玉匠的?可玉匠一般都不會在給人的方印落款。不過送岳父的,好像也行?”
說着她也不太确定。
給玉印落款,大齊是有玉匠在給權貴制印時這麽幹了,但交印當日就掉了腦袋。
之前應當是她多想了,就說大名鼎鼎的單于狼印不可能巧巧地落在這兒。她觑着少年淡然的神情,稍稍定心。
“你要把它包起來嗎?”
祁酩舟指着她手裏的絲帕問。
沈知鳶點點頭。
沒來得及解釋,手裏的絲帕就已經給抽走。
少年垂着睫,認真真地将那枚方印包好,水滴順着烏發、烏睫墜落。
光線渺茫,駐足于他身側幾寸之地。他被籠罩在晦深陰影裏,眉眼被寥寥幾點微光襯得愈發昳麗。
神情偏又涼淡至極,有種奇怪的、不似活人的詭谲感。
……他好像有點難過。
沈知鳶不曉得那枚印特殊在哪。
也不曉得該怎麽做。
猶豫片刻,猶豫到他都把印包好還回來時,她突然輕聲喊他:“祁酩舟。”
在少年轉過來時,她伸出手,小心地、帶着安撫意圖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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