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旡心夊飯店·罰
旡心夊飯店·罰
“記住了,不過您只有四個人,會不會點太多了?”應恣生微笑着問。
男人嗤笑:“多?我點的算少了,你不會是沒記住所以裝的吧?”
中年男人露出一口黃牙,應該是個老煙槍,他将一只腳架在旁邊椅子上,眼睛上上下下掃視着應恣生,最後落在他胸口處,舔了舔唇。
“先生,您誤會了。”應恣生禮貌地說,“您如果确定的話,我立刻就去給您下單。”
“等等。”男人叫住他,“把我們的菜重新報一遍,我确實想删掉一個菜,但不記得是哪個了。”
應恣生捏着菜單的手收緊,他聽不懂這裏的方言,男人說話的語速很快,他确實沒有記住後面幾道菜,只記了個諧音。
飯店裏有些菜的名字取得花哨,他猜不出是什麽。
很明顯,男人也意識到了,是在有意為難他。
目的是什麽呢?
讓他受罰?
還是他能得到什麽好處?
應恣生看向他的眼睛,男人還看着他的胸口。
難不成是要他的心髒吃?
“喂,聽到沒?”男人不耐煩地催促,“再報一遍!”
應恣生:“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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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角冒出汗來,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犯錯的服務員所受到的懲罰是剖出心髒給客人吃,那他豈不是要在這裏就結束。
不行,絕對不行!
心口的鈴铛溫度越來越高,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處境。
男人見他遲遲不說話,一揮手就要叫朱經理來,就被應恣生一下子撞進椅子裏,手被青年死死扣住。
“喂!你神經病啊?做什麽?!”男人想甩開他。
朱經理聽見騷動快步過來,将應恣生從椅子上一把拉起來,“怎麽了?”
“誰知道這新來的服務員發什麽病,他撞我!他還……”
下一秒,應恣生擡起頭,一張無辜漂亮的臉上已經掉下淚來。
青年楚楚可憐地對着朱經理道:“他、他非禮我!嗚嗚!”
朱經理:“……”
中年男人:“……”
整個大堂內突然安靜了,所有人的視線彙集過來。
點菜的服務員們都愣住了,沒想到孔多憐問的那一句,竟然能有這種作用。
孔多憐勾着唇角,倒是不意外。
中年男人沒料到他會用這種說辭,回過神後暴跳如雷,“你放屁!老子什麽時候非禮你了?”
“你剛才故意刁難我,還一直看我……看我胸口,然後借着點菜拉我,不是非禮是什麽?”應恣生委屈地說。
“朱經理!”男人大罵,“這就是你新來的員工?!就這素質?!”
朱經理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應恣生心中收緊,面上不敢顯露分毫,垂着頭裝可憐。
“請您出去吧。”朱經理還是相信了應恣生,“如果再有下次,旡心夊飯店不再接待您。”
男人跳起來,想指着朱經理大罵,可看見滿屋子的眼睛,最後還是忍了下來,甩了甩手出去了。
“1號。”
朱經理到等待區請來了下一桌,是一家三口,态度比剛才好太多,話裏話外都是剛才那男人不幹人事,應恣生做得好。
應恣生擦了擦眼角,說了聲謝謝後,繼續為他們點菜。
一家三口點了三菜一湯和兩份點心,份量不大但也不少,不過應恣生沒有再多話。
直到點菜的女人将菜單遞回去時,眼睛也落在應恣生心口,他頭皮再次發緊。
與其說這些食客喜歡這裏的食物,不如說他們更在意店裏的服務員。
阿牛所說的離開的員工們,究竟是離職了,還是……消失了。
應恣生來不及多想,這些客人吞咽的速度極快,不過十來分鐘,就将桌子上的菜吃得一幹二淨,連那個看着才四五歲的小姑娘,都能飛快地撕咬着乳鴿,骨架都被嚼得粉碎。
“小哥哥。”吃得滿嘴油花的女孩笑着對應恣生說,“你真好聞。”
應恣生沉默一瞬,揚了揚唇角,禮貌回應,“謝謝,你也是。”
小女孩怔了下,撇了下嘴撲進她媽媽懷裏了。
離開的時候,女人還給了應恣生五十塊小費,說是感謝他讓他們這麽快吃上飯。
應恣生理所當然地收起錢,微笑着送他們到門口,等着曾寶璃把桌面收拾幹淨讓下一桌客人用餐。
他總算是有時間喘口氣,這才發現他這桌竟然是全場最早翻桌的。
可明明其他幾桌的用餐速度也不慢,甚至點的菜還更少。
應恣生總覺得處處詭異,可想不通。
他得時刻注意着這些客人的情況,以免通不過一周的試用期。
客人和客人之間,似乎也不對付,孔多憐那桌的小男孩差點和隔壁桌的小男孩打起來,硬是被她一手一個塞回了椅子上。
一直到14:00,停止排隊,店內還有十幾桌的客人在等着。
他們像餓急了的猛獸,撲在桌面上狼吞虎咽,仿佛是什麽靈丹妙藥,吃下去就能長生不老。
沒有人上樓。
應恣生不知道二樓有火鍋的桌子究竟是給誰準備的。
既然孔多憐去了,他也應該找時間去看一圈。
一直到将近16:00,最後一桌客人才散去。
應恣生随意坐在一張椅子上,一點力氣都沒了,這還只是中午。
沒想到做服務員也這麽累,他只覺得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其他幾人也都零零散散坐在椅子上,等着三個保潔将桌子收拾了。
方可學這才從樓上下來,他膚色蒼白,像是蒙了張白紙,直愣愣地走到其中一張桌子邊,動作飛快地收拾起碗筷。
“方可學,你還好吧?”曾寶璃小心翼翼地問。
眼前的男人全然沒有上午那般嚣張,他手上動作未停,“我很好,謝謝關心,我們快點收拾吧,不要耽誤晚上的營業。”
無人回應。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方可學不對勁。
這些話都不是他的性格能說出的話,所謂的懲罰恐怕比抽血更可怕。
周香寶默默挪到應恣生身邊,小聲問:“應哥,咱們這小費有什麽用啊?店裏又不要咱們自己買吃的,難道去外面用嗎?”
旡心夊飯店是街道入口的第一家,他們還沒來得及往裏走,就被朱經理叫進來了,根本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
“錢還怕沒地方話嗎?”孔多憐說,“更何況還是真的。”
應恣生這才反應過來,這裏給的小費是陽間的錢,而非冥幣!
所以站內……并不在陰間。
應恣生突然想起自己在黃泉中轉站的不适感,他問過周香寶晚上冷不冷,周香寶毫無反應,而豐濯對于他接連進站,也毫不阻攔,說明進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難道真的是他有問題?
應恣生将手放到心口,那裏妥帖地放着小小金鈴铛,連帶着手心都變得滾燙,克制不住地想去搖響鈴铛,問問豐濯,到底怎麽回事?
他會坦白嗎?還是又勾唇笑着說一句,不準作弊?
應恣生覺得嗓子有些癢,輕輕咳了聲。
哐當——
馮素沒有拿穩,一只白色盤子從桌面上掉落,砸得粉碎。
“我、我不是故意的!”馮素倉皇失措,像周圍所有人解釋。
她從小過慣了公主日子,從來沒做過這種活,拿不過來很正常,可在這裏屬不屬于失職,不是由正常與否來決定的。
馮素看着朱經理一步步走過來,腦子裏突然想起她父親常說的那句話,我們素素生來就是享福的,哪裏用做這些粗活?
早知道,早知道這些福是踩着普通人的屍骨走上來的,馮素也不願意接受。
她被養在象牙塔裏,錦衣玉食供着,不谙世事,生活裏連個窮人都接觸不到。
要不是那個小職員吊死在她父親公司門口,恐怕這輩子她都不知道窮人是什麽樣子。
她被塞進豪車裏,即便隔着不透光的玻璃,也能清楚地看見那人的舌頭長長的垂落在外面,吊死鬼原來這麽可怕。
她全家都被追着罵,被人潑紅油漆,母親抱着她躲在家裏,不敢被任何人知道去向。
馮素知道他們有罪,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她不是故意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不是故意享用這些不正當的財富,更不是故意要踐踏他人的脊骨,她只是不知道,正确的路是什麽樣子,真實的世界有多麽殘忍。
這不能怪她呀。
她不是故意的……馮素說不出話來,她的嗓子被衣領扼住,這讓她想起了那個吊死鬼,拼命地掙紮起來,可是怎麽也掙脫不開朱經理的控制。
她被朱經理抓着衣領丢到了樓梯下,又被紅線勾着走上樓梯。
她的眼珠僵硬,只能往前看,腦子裏一片空白。
二樓、三樓……一直到五樓,才停住腳步。
她看見走廊兩側是密密麻麻的房間,其中一間打開後,紅線将她帶了進去。
房間裏什麽都沒有,空白狹窄,只有一面牆上,凸起一段尖刺。
馮素想逃,可是手腳都不受控制。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裏那段尖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看清,那不是尖刺。
而是一截針管狀的口器,翕動着等待她的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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