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萬壽花園·神殿

萬壽花園·神殿

應恣生回家的時候，方翠已經不見了，門虛掩着，院子裏的樹張開了葉片，似乎吃飽了。

“跑哪兒去了。”

房子裏也找了一圈，沒見到她的蹤影。

應恣生心底有種不妙的預感，便鎖了門，走到隔壁門前，大門緊鎖。

他敲了門，無人響應，又按了門鈴，漫長的音樂結束後，依舊無人來開門。

門是古早的鐵門，容易撬開，但不易修複，應恣生想了想，還是選擇從自己家圍牆翻過去，就像之前方翠翻過來一樣。

情況遠比應恣生想得糟糕。

他剛從圍牆上探出頭，就看見了隔壁院子裏的滿地狼藉。

那棵假樹被連根拔起，倒在地上，永遠翠綠的葉子竟然也變成了黑色，葉片接觸的那片泥土像是被燒焦一般，成了焦黑色。

“變黑了？”應恣生蹙眉察看地上樹的情況，“假樹也會變黑嗎？”

方翠都已經成熟脫離樹了，這棵假樹竟然也會像被污染的樹一樣成熟嗎？

“方翠！”應恣生對着屋子裏喊。

除了風沙聲，什麽都聽不到，屋檐下的蜘蛛網随着風搖動，就好像這裏……從未有人住過。

應恣生顧不上那麽多，直接進了房子，屋子裏的擺設很溫馨，看得出主人花過心思，牆上挂着照片，是方家一家三口，從嬰兒到七八歲的女孩，點點滴滴都被記錄。

只是這些照片上都蒙着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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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有的沙發床鋪都鋪着白色的罩子，這裏真的有人來過嗎？

方翠這個樹靈是真實存在的嗎？

應恣生站在屋子裏有些恍惚，他和方翠的對話又有幾分可信度呢？又或者，方翠本身就是系統用來蒙騙他，讓他陷入謊言的npc？

他想坐下梳理自己的情緒，只是四周都遍布灰塵。

應恣生猛地站起來，沖到圍牆邊，趴在圍牆上細細察看。

他過來的時候圖方便，是從離大門最近的位置翻過來的，而方翠因為個子矮，每次都要借助圍牆邊的一塊大石頭跳上去。

應恣生站在石頭上，貼在圍牆上，總算舒了口氣。

石頭上方的這片圍牆上的灰塵果然和其他地方的厚度不一樣，這裏風沙重，灰塵堆積很正常，但是方翠最近翻牆很勤快，所以這個位置的灰塵很薄。

方翠是真實存在的。

那這院子又是怎麽回事？

應恣生蹙眉站着，他總覺得方翠的消失沒那麽簡單，如果她知道，就不會結果自己的鑰匙了，雖然她是個樹靈，但心智就和年輕女孩一樣，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他突然想起方翠提過的一個地方：

樹神殿。

那不僅僅是所有種樹人都要去拜見的神殿，更是方翠說的，最虔誠的信徒都要被召喚過去選出信使的地方。

像方翠這樣的樹靈對他說那些話，是否早已違背了自己的信仰，才因此遭受了懲罰。

天色将暗，按理他不該出門。

按什麽理？

應恣生倏地愣了一下，他為何會認為天黑不能出門，是方翠告訴他的嗎？

不是，在方翠說之前，他就好像知道這件事，從心底默認并遵守了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規矩。

應恣生不再去看天色，他打了車，沖到市中心的商店。

“你好，我要種一棵樹。”他要為去樹神殿找個理由。

店員似乎很意外這個時間還有人過來，但依舊禮貌地将他帶到了玻璃櫃臺前，“您想種什麽樣的樹呢？您可以通過種類、顏色、地區等多種方式選擇，或者可以輸入對應的需求，由軟件為您推薦，另外請您告訴我一下您的id號碼，我們需要确認您是否有購樹資格。”

應恣生從口袋裏摸出錢包，那是他進來時自帶的，相當于他的身份卡。

id上的名字寫着：袁冬。

店員将下面一串數字輸進電腦，立刻道：“很抱歉袁先生，您不符合購樹的條件，電腦顯示，您已經供養了一棵樹，這棵樹還未成熟，不可以購買第二棵呢。”

“如果我非要買呢？”應恣生平靜但強硬地說。

店員似乎習以為常，溫和道：“那您可以先去樹神殿拜見樹神，如果樹神允許，您可以再回來。”

他在機器上按了一通，下方吐出一張票來。

“這是您的入殿券，您可以明日憑這個進入樹神殿。”

應恣生接過那張券，勾了勾唇角，“謝謝，但我等不到明天了。”

他走出商場的時候，只剩最後一絲光線了。

街上空無一人，商場的燈在陸續關閉，這個世界即将陷入沉睡，而應恣生是唯一清醒的人。

沒人出門意味着他打不到車。

應恣生随手掃了輛共享電動車，在手機上輸入樹神殿的位置。

于是，晚上七點半，一輛綠色的共享電動車橫沖直撞地停在了樹神殿的大門正中間。

樹神殿更安靜，甚至連風聲都聽不見，四周都種着少見的樹木，像是被樹林掩映着的一座寺廟。

應恣生試圖尋找入口，但在門口走了兩圈，沒有發現任何可以進去的地方，甚至連保安室都沒有，大門是一張木板，被镂空的木頭鏈接成一圈圍牆，圍牆裏又被樹堵着，除非直接從木板上翻過去。

就在他試圖爬上那塊巨大的木板時，心口被燙了一下。

“豐濯？”應恣生捂着他貼身放着的小鈴铛輕聲道，“在提醒我嗎？”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笑一下：“這不算作弊嗎？”

小鈴铛越來越燙，到最後應恣生放不住，只好把它從心口拿出來，放在外面。

夜色裏，小鈴铛竟然發着微光。

而寂靜的樹林似乎屏不住呼吸，開始喘息。

應恣生脊背陡然僵硬起來，他召喚出金剛杵，防備地盯着四周。

沒有人的蹤跡，但有呼吸聲。

他好像被放進一只籠子裏，被什麽東西俯視着，因為差距太大，只能聽見呼吸聲，卻看不見身影。

這種感覺讓人頭皮發麻。

“這就是天黑不能出來的原因嗎？”應恣生喃喃道。

這個世界以黑白為界，白日是人生存的時間，夜晚是樹生存的時間。

只是城市裏除了家家戶戶種的樹，看不見一點兒樹木綠化的影子，為什麽要植入天黑不能出來的潛意識呢？

若不是樹神殿在樹林中，應恣生也不會發現這些樹竟然像人一樣呼吸，甚至他已經聽見泥土松動的聲音。

他必須盡快進入樹神殿，否則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

終于，應恣生借着小鈴铛微弱的光線，看見了木板上的一處空隙，他将入殿券塞了進去。

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吞咽聲，聽得應恣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幸好，在那些古怪腳步聲靠近的最後一刻，木板從中間裂開，空出了一人的通道，應恣生飛快地擠了進去，木板又在身後合上了。

應恣生回頭看了一眼，只瞧見木板縫隙之間無數雙綠瑩瑩的眼睛。

樹神殿很小，只有一個殿堂，從入口進來不過三四米的距離。

應恣生走進去後，裏面亮起了綠色的燈火，照清了前面的景象。

大殿之上，供奉着一個……空的桌子？

應恣生蹙眉靠近，桌子是玉石做的，周圍攔着一圈木質圍欄，不讓靠近。

他幾乎已經挨在圍欄邊上，将身體探出去，才看見那桌子并不是空的，上面放着一顆小小的種子。

“種子？”應恣生不了解，“樹也有種子嗎？”

他只見過小樹苗，果樹自然有種子，只是像方翠那種不結果的樹也有種子嗎？

“樹當然有種子。”

大殿內驟然響起一個聲音，讓應恣生徹底涼了脊背。

這聲音和他一模一樣。

應恣生壓低聲音：“你是誰？為什麽學我的聲音？”

“學你？”那聲音輕笑，“我不是學你，我就是你。”

“你在哪裏？”應恣生環顧四周，什麽也沒有。

“我在高臺之上，我就是你要找的樹神。”

“樹神？樹神怎麽會是一顆種子？”

“種子是樹的心跳，我可以賦予所有的樹靈魂與生命，自然是樹神，年輕人，你天黑後來樹神殿有何所求呢？天黑是不能出門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為什麽天黑不能出門？”

“自然是因為，天黑後就不屬于你了。”

應恣生冷笑：“天黑之後都沒辦法光合作用了，你還算什麽樹神，一點兒也不為樹們謀求福利。”

“……”樹神頓了下，“你有何所求？”

“方翠在哪裏？”

“方翠是誰？”

“她是方仲和與章穗的孩子，是他們養的樹靈，是被你選中的虔誠信徒，你怎麽會不知道？”

“我的信徒太多，怎麽會記得每一個人呢？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人要供養樹，有無數人有心願要許，我很忙，沒空記住一個小姑娘的名字。”

“我什麽時候說方翠是個小姑娘了？”

“……”樹神再次沉默。

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已經有些氣急敗壞，“方翠是吧，她死了，因為你，她死了！”

應恣生垂首默然，就在樹神以為他傷心的時候，突然擡起頭。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決定她的生死？假裝樹神的狗東西，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