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沒必要嘗試的。”朱福來說着，放下筷子示意蟲草雪雞，“咱先瞧這道菜的模樣，和我之前做的如出一轍。”

他低頭去嗅，便說：“聞聞這味，肯定也……”

“為何有股甜味？”

朱福來眉目遽然緊縮，猛地抓起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口中，細嚼慢噎。

伴随着朱福來臉上愈發濃郁的震撼，慕淺淺笑意漸濃：

“朱掌櫃，我說的沒錯吧，食物只有吃了才知道本味。”

“這、這……”朱福來難以置信，“你往裏面加了什麽？我苦心多年都未能将蟲草雪雞做出這種味道。”

他一股腦地把自己做的蟲草雪雞形容了一番。

慕淺淺聽後笑道：“朱掌櫃，我猜測，你莫不是聽着藥膳叫做蟲草雪雞，于是只用了蟲草和雪□□。”

“……”朱福來僵硬地移開目光。

慕淺淺告訴他：“這藥膳裏之所以會有甜味，是因為除了蟲草，我還加了一種中藥，叫黃芪。”

“黃芪？”朱福來倏地擡頭。

慕淺淺點點頭，接着道：“黃芪口感苦甜，好的黃芪有淡淡的豆腥味，作為溫性藥材，具有滋補、益氣、固表、抗疲勞等功效。搭配上冬蟲草，恰好能把雪雞的口味提上一臺階。”

慕淺淺盯着朱福來茅塞頓開的表情，聳聳肩：“所以，單純地把雪雞和冬蟲草一起熬，當然會味同嚼蠟。”

“原來如此啊！蟲草雪雞裏要加黃芪……”朱福來把最後一句話默念好幾遍，生怕自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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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淺淺凝視着他，忽然明白了這“醉食樓”無人踏入的原因。

掌櫃壓根不熟悉中藥，也根本不懂藥膳！

其實這也并不能怪他。

據慕淺淺觀察，藥膳在此世不受重視，更鮮少有人繼承。

朱福來這人為人直爽誠信，他應下了慕淺淺的話，将“醉食樓”轉交給了慕淺淺。

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合着做着轉交商鋪的手續，關系很快熟絡起來。朱福來就請求慕淺淺讓他留在醉食樓，他想學習藥膳。

白撿一個勞動力，慕淺淺欣然同意了。

那日慕淺淺和桑絮，帶着朱福來和小二丁嘉，把醉食樓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尤其是後廚，慕淺淺命三人把中藥和藥材分開擺放，中藥也按味分隔開。

最後清點完廚具，慕淺淺踏着夜色走回張府。接近張府，慕淺淺詫異大門竟是敞開的，她快步走過去，恍然瞥見門邊有道身影。

他身形高挑，若非這身白衣，他将徹底隐沒在門檐灑下的陰影裏。

慕淺淺步伐一剎，定眼看去，那人眉目清澈，眼神難以琢磨。

慕淺淺呼出一口氣：“是你啊。”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多日未見的丈夫——張清序。

慕淺淺上下掃視他：“站這幹嘛？怪瘆人的。”

“等馬車，去看病。”張清序同樣端詳着慕淺淺，語氣平平。

“哦！”慕淺淺說完，提起裙擺準備走，猛地想起什麽，她側目補充一句：“那箱子首飾多謝你了！”

漫不經心地一瞥，慕淺淺發覺張清序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挑，單眼皮涼薄，黑眸燦若星辰，他就這樣靜靜地盯着，有種道不出的風味。

慕淺淺收回目光，走出幾步，張清序在身後喊她：“為何這麽晚回來？”

“私事！”慕淺淺半回首答道。

張清序也沒問什麽，目送慕淺淺身影消失，他的眸子暗了暗。

半晌，他開口：“玄參！”

下一秒，平地無風葉起，一道身影一閃，剎那間，張清序身邊單膝跪着一人。

此人穿着張家小厮的衣裳，正是婚宴上監視告密的提燈奴，玄參看上去人畜無害，眼神卻嚴肅得駭人。

“盯好她，倘若發現和慕家勾結作亂。”張清序周遭的氣壓低了幾分，他一字一頓道：

“立殺之。”

“是！”

**

慕淺淺最近總感覺自己被人盯着，然而醉食樓翻新重開，她也無瑕顧忌了，把全部的心思投入攬客上。

申時，圓日懸空，春風送爽，街上熙熙攘攘。

朱福來推着小車來到醉食樓前，小車兩邊放着兩大鍋藥膳湯，他把湯分別盛入小碗中，接着拿出一塊木牌，立在車前，上面寫着：

【免費品嘗！】

随後，丁嘉立起兩塊小木牌與兩鍋湯前：

【龍骨湯：強筋健骨、鎮靜安神】

【沙棗湯：健脾開胃、補中益氣】

“醉食樓新開！瞧一瞧！看一看！”朱福來挺着脖子吆喝，捧起一彎沙棗湯遞給老妪。

“別急！都有！”丁嘉笑呵呵地支開環繞起哄的孩童。

……

這波動靜一時間吸引了一大群人，衆人紛紛圍了上來，擠在醉食樓前争搶湯。

“這味道不錯啊！”

“為何有股藥味？”

……

市民捧着湯碗對着藥膳湯贊嘆連連、評論不斷。

趕着用膳的時間點，三五個客人踏入醉食樓點了幾道菜。慕淺淺在後廚負責做菜，而桑絮則端菜上桌。

四人忙活了一個時辰，街上市民歸家，醉食樓外的食客只剩下零星幾個。招待完最後一位客人，桑絮收拾着餐桌，同時，朱福來把小車拖了進來。

此時，兩鍋湯剛好見底。

“幹得不錯!”慕淺淺走出後廚。

衆人合力把車推到後廚，準備清洗鍋碗。

正當這時，店裏響起一道異響，條凳被人粗魯地踹開，發出“滋啦”一道噪響。

慕淺淺迅速過去一看。

只見一位橙黃錦袍的少年坐在那裏，他臉頰通紅，嘴唇卻烏青，額上滲出細密一層汗。他體型極大，是朱福來的好幾倍，又生得肥胖，是不敢招惹的類型。

慕淺淺瞄向少年的腹部，那塊鼓成一個球，很是不對勁。

月明星稀之時以這種方式造訪，多半不是好事。

慕淺淺仍舊走過去，未等她發話。那少年兇狠地一揚臂，吼道：

“把你們店裏最好吃的菜擺上來！”

慕淺淺瞥了眼他的腹部，壓低聲道：“客官，您确定……”

"別廢話！快點！"

不由慕淺淺開口，桑絮沖來把她拉了下去。

“小姐！你可千萬別答應他！”桑絮道。

“為何？”慕淺淺不解。

桑絮指着外面的少年：“您忘了？他乃夏員外之子，夏光。在京城出了名的好吃懶做，心情不好就瘋狂進食。上次這少爺吃了十家鋪子，最後那家把他吃出病了，夏員外命人把那家店砸了。”

“所以……”桑絮嗫嚅道，“瞧他的肚子，估計吃了一天了，如果在咱們這吃出問題，我只怕……”

慕淺淺聞言，擡手按住桑絮的肩膀：“不用怕，所謂困境下去也是前程萬裏！桑絮，你想我若是助他消食，你覺得夏員外會如何待我們？”

桑絮慢慢瞪大雙眼。

慕淺淺拍拍她：“我們去準備吧。”

慕淺淺先拿出一個柚子，剝去柚子皮切成絲，又把柚子肉切成塊狀。

接着，把柚子肉放入鍋中，丢入幾粒冰糖，生火開始沸煮。

慕淺淺把清洗碗筷的工作交給桑絮和丁嘉，把朱福來喊來耐心教授：

“柚子茶具有相當高的營養元素，可以開胃消食、減肥瘦身。先給夏少爺準備一杯柚子茶，助他開胃。”

見柚子煮得差不多了，慕淺淺把切成絲的柚子皮丢入，道：“把柚子皮丢進去一起煮，這樣可以使營養加倍。”

朱福來用力點點頭。

等待時分，兩人去準備下一道菜的食材。

見柚子被煮成糊狀，原本的橘黃随着水份的流逝被煮成黯淡的稠狀，慕淺淺把柚子茶倒入玻璃罐中，朱福來把它端了上去。

只聽見外面響起一道不滿的暗罵，慕淺淺便着手做下一道藥膳。

她把焯好的苦筍切成條狀清洗幹淨，朱福來則在慕淺淺的指點下清洗豆豉。

“苦筍炒豆豉乃哈尼族藥膳，這道菜具有清熱解毒、消食化積、降血壓等功效。”說完，她把朱福來牽到鍋前，“此藥膳簡單，你來做。”

朱福來誠惶誠恐，卻沒有拒絕。

先是起鍋燒油，丢入切好的姜片和蒜末。朱福來把備好的豆豉放入鍋中，翻炒出香味，随後把筍也投入其中，在慕淺淺指點下，加入一勺醬和油，繼續翻炒。

接着加入适量的水，拿出一個小碗倒扣鍋上，繼續焖煮。

幾分鐘後，慕淺淺倒入混了水的澱粉，翻炒至菜汁變得濃稠後，便出鍋了。

慕淺淺把苦筍堆成小山放在碟子中央，取了一朵茉莉花放在菜邊。精心擺盤一番後，慕淺淺親自把菜端給夏光。

不知何時，夏光已經把柚子茶喝完了，他弓着身子坐着，看着外面飄眼神忽不定。慕淺淺走近他，聽見他肚子一陣“咕嚕咕嚕”響着。

慕淺淺把碟子放在夏光面前，笑道：“客官請品嘗！”

夏光低頭，盯着面前的苦筍炒豆豉，頓時呆住了。

“此藥膳名為‘苦筍炒豆豉’，小女想您此刻應該最需要這道菜……”慕淺淺話未說完，夏光“嘩”地拍桌而起，皮球似的肚子頂到長桌，桌角劃過地板“滋啦”一響。

下一秒，夏光揚手把菜連帶碟往旁一掀。

慕淺淺身形一閃躲過，頃刻間，瓷碟稀裏嘩啦砸碎在地，溫熱的苦筍就這樣被丢在了地上，濃稠的湯汁随着地縫慢慢流淌。

“你們做這種豬食是來羞辱本少爺的嗎？”夏光勃然大怒，額上突突冒出青筋，他歇斯底裏一聲，不停尖叫：

“看不起我！你們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

慕淺淺皺起眉宇，眼神轉瞬間變得相當凜冽。她盯着夏光，大聲道：

“食物不滿意可以重做，浪費糧食又是何意？”

夏光甫一愣住。

慕淺淺嘴角微揚，發話威脅：

“客官如此在乎他人目光，現在在我的地盤撒野，若我把此事傳出去。”

夏光臉色慌了一秒，他再次發怒：“就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