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癡心不改

第62章 癡心不改

傅沉歡将黎諾放在床榻上。

眼下正是行軍之時, 一切條件簡陋。雖說這是一張床,但實際上也只是比別人的多兩張暖和褥子。不過,也算得上輕柔舒适。

傅沉歡動作極輕,他将懷中的姑娘放下時, 似放下一個易碎的珍寶——那感覺就像這寶貝并不屬于他, 弄壞了, 他賠不起。

黎諾被傅沉歡溫柔對待慣了,絲毫沒察覺這微妙的變化, 她笑盈盈地向上動了動, 讓出一些地方示意傅沉歡坐下。

傅沉歡順從地坐下來。

他執起黎諾一只小手,放在掌心慢慢摩挲,聲音不高不低, 像是從模糊的遠方傳來,“諾諾, 我明早率軍出發,清掃淩钊餘黨,你在此間等我。”

黎諾心中微微一動,明早……

她點點頭, 認真叮囑道:“沉歡哥哥你不用擔心我, 我在這裏很安全。你自己要小心, 知道麽?”

傅沉歡柔聲:“我知道。”

黎諾有些依賴的樣子, 又問道, “你要去多久呀?”

“多則三四日,最少也要兩日。”

黎諾認真聽着, 将他的大掌握反在掌心中, 拿過來親親, 又擱在下巴上, “我知道我的沉歡哥哥很厲害,那點人根本不在話下,但是也不可以受傷……一點點小血口也不行。”

她清楚傅沉歡骁勇善戰用兵如神,但畢竟自己不屬于這個冷兵器時代,對于上戰場這些事還是本能的擔心。這次又是他們互通心意以來第一次送他上戰場,那是她的能力夠不到的地方,她不能跟去,沒辦法保證他的安危。

傅沉歡任由她施為。

她身軀嬌小,小小一個縮在床頭團成一小團。抱着他的大手,仿佛調皮的小孩子抱住心愛的玩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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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這倒不假,他的确是她的玩物。

看着那雙細白脆弱的小手,傅沉歡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低聲道:“諾諾,你喜歡我什麽?”

黎諾微微睜大眼睛,怔愣後,忍不住抿唇笑了。

這問題太猝不及防,而且也有些奇怪。認知中,似乎只有小心敏.感的姑娘不自信地問心愛伴侶“你喜歡我什麽?”,而對方則答道“你什麽我都喜歡”,便會得到姑娘的一個心安微笑。

如今卻是角色颠倒,是他微微屏住呼吸,帶着不易察覺的迷茫,低聲問她。

黎諾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愛的人,不僅有豔絕的容顏,更聰慧機敏洞察人心,果敢堅毅的手腕下,是一副仁慈寬容的靈魂。

他的優點實在太多了,讓她愛的地方更是數不過來。黎諾正想找個最好的切入點,忽聽他輕輕笑了聲:“是我問錯了。”

這叫什麽話?黎諾忙道:“沒有問錯,沒有問錯,沉歡哥哥,你看,你不要這麽小氣嘛……我不是不回答你的問題,我只是在想該怎麽說。”

傅沉歡勾唇:“是該想想。”

黎諾沒在意,靈動的大眼睛轉一轉,最後視線向上看,老實道:“我是很想将我心中感覺認真說出來,但好像不是言語能形容的……就是——你太好了,真的特別好,無論是誰都會喜歡你的,我只是運氣太好撿到大便宜啦。”

這是實話,傅沉歡被多少人喜歡着,黎諾可是親眼看過數據的。

穿書局那麽多人,老孟都不敢指派,只派了她這個比較冷心冷情的做任務機器,不就是因為他太好怕人動心麽——有什麽用,最後不還是栽了嗎。

傅沉歡聽完,又是一笑。

他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自以為足夠聰慧敏察,卻察覺不出一直以來對方連個像樣的謊話都懶得編。

傅沉歡微微側過臉,笑容漸漸冷下去,但這冷漠完完全全是對自己的嘲弄。

知道自己傻又如何?

掌握了主動權又如何?

洞悉了對方的敷衍與欺瞞又如何?

明知是謊言,他這顆早已不屬于自己的心,卻仍然生出沒出息的歡喜來。

他癡心不改,已經無藥可救了。

傅沉歡唇邊的笑意染上一抹蒼涼,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表情應當不好看。在惹對方疑心之前,他迅速轉身,一把将黎諾抱在懷中。

起初本想輕輕攬着她,但一碰到她嬌軟的身軀,他便忍不住有些發狠,将她緊緊箍在雙臂之間。

“諾諾,我可以吻你麽?”他如是問。

黎諾一頭霧水,這麽久了,什麽時候他不是想吻便吻,哪還有征求意見的時候。只是聽他略有些粗重的喘.息,隐隐覺得此時不能開玩笑,便什麽也沒說,只是點頭:“嗯。”

傅沉歡便吻下來。

一開始他的吻很輕,仿佛試探般的觸碰,先落在她額頭,而後慢慢向下吻過她溫婉的長眉,進而膠着流連在她臉側。

唇下的肌膚柔軟嬌嫩,輕輕碰着只覺脆弱無比,仿佛用些力氣便會破碎一般。他不敢多用力,無可奈何地輾轉到她唇角,品嘗一片柔軟花瓣一樣用舌尖描繪過,細細地纏綿厮磨。

他不得章法,僅僅是這樣的觸碰,讓他遠遠無法滿足。吻的太輕,無法将壓在心底的那些仿佛沉重巨石一般的東西消散開去;吻的太重,他必要将她吞食入腹,與她血脈交融永不分離,只怕她受不住。

他心癢難耐,卻又不知該如何疏解,仿佛被逼至角落的野獸,已經瀕臨絕望的邊緣。

察覺到對方笨拙青澀的回應,他的心更沉入無底的深淵:那回應是他所熟悉的,她向來如此,無論與他吻過多少次,都還是這樣含羞帶怯,卻又極可愛地不甘心什麽都不做,便不得要領的回吻。青澀幹淨的直直挑起他心底最深沉、最隐忍的欲望。

她回應了。

她本可以不回應的。

就讓他做一個清醒而痛苦的可憐人不好麽?讓他在這個吻中細細品嘗她的抗拒與冷漠,讓他知道從一開始就是自己一廂情願,讓他徹底看清這個笑話。

可是她回應了。傅沉歡隐隐記起,原本也是她先來招惹他的。

他驀然失了理智,開始重重吻她。

他的吻忽然換了節奏,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霸道強勢,堵住她的唇舌,撬開她的牙齒,瘋狂的侵略掃蕩。右手勾住她後腦,不給她任何後退與躲避的機會,左手在她纖細的腰上,她整個人全然淪為他的囚徒。

這樣一個瘋狂的、絕望的、不顧一切的吻,傅沉歡最先品嘗到的卻是流淌在自己心底、如同毒液一般的淚水。

他重重吻她,這樣發狠的力道,她可有在這漫長深吻中的無數時間裏——有那麽一瞬間,只想着他、只念着他、只有一點點的愛着他麽?

如果有,他何必這麽兇狂。

如果沒有,他何必這麽粗魯。

傅沉歡心頭如一捧冰雪激過,瘋狂的唇舌慢慢停歇下來,卻沒有立刻撤去。小心翼翼貼着她唇角輕輕的吻了吻,像是安撫,更像是一個道歉。

垂眸看她嬌嫩的經不起一點點力氣的唇瓣,那已經被他吻的紅腫發燙。她望過來的目光裏,也皆是喘不上氣的泫然水色。

傅沉歡心疼的狠了,看着那被他兇狠對待過的紅唇,全身皆是萬刀淩遲的滋味。即便她以自己為代價,要欺騙傷害的人是他,他也覺心如刀絞。

他低聲喃喃:“諾諾,你為何這般委屈自己……”

黎諾卻會錯了意。顧不得唇上微微腫痛,沖傅沉歡搖頭:“我沒有委屈呀。因為是你,怎樣都不委屈的……”

這樣剖白自己的心,到底還是羞澀的。黎諾越說聲音越小,忍不住低下頭。

她頭頂上方,傅沉歡凄涼一笑。

夜已漸深,萬籁俱寂,傅沉歡緩緩半跪下來。在黎諾床邊,微微低于她。

他在這個角度仰視着她,仿佛虔誠看着自己的神明:“諾諾……”

黎諾的聲音帶着些被吻後的嬌糯與沙啞:“嗯?”

“你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黎諾說:“什麽話呀?”

傅沉歡微笑道:“無論什麽話都好,什麽都好。只要你肯對我說,我只會歡喜。”

黎諾便眨眨眼睛,一字一句皆是真心:“這幾日在外出征,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條件允許,要按時吃飯,千萬不許受傷。沉歡哥哥,我在這裏等着你回來。”

傅沉歡唇角牽起,湊近吻一吻黎諾的鬓發。

“好。”他應道,寂靜眼眸中的光慢慢熄滅。

……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傅沉歡率龍州軍的金羽營無聲無息挺進西南境。

龍州軍雖人數衆多,但個個身經百戰訓練有素,浩大軍隊過境仿佛一柄無聲利劍,迅速地穿行在蒼茫大地上。

從奔襲屠殺到敵軍最後一人倒下,龍州軍只用不到三個時辰的時間。傅沉歡白皙的側臉上挂了鮮血,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索命羅剎,清點無誤後便下令調轉方向,大軍繼續向西南山林腹地而去。

先殺餘黨,再誅藥人。

霍雲朗這一日都跟在傅沉歡身邊,他知道龍州軍的作戰能力,看傅沉歡的計劃應當是打算速戰速決,越快越好。

淩钊的那些私兵本就無從抵擋龍州軍這支鋒利的強龍之軍,再加上群龍無首,軍心懈怠,盡數絞殺後,對于龍州軍而言不過熱了個身。此刻只要找到藥人的藏身之處,一舉屠戮幹淨無非兩三個時辰的事。

看這樣子,興許今夜前後他們便能返回駐營地。

奔馳路上霍雲朗倒分出些心神想些別的事情,他對于王爺的了解并不如蕭沖,甚至不如原樂,但他也依稀覺得,王爺并沒有拆穿黎姑娘。

畢竟,等那些藥人全部絞殺殆盡對方就露了底,到時就算王爺不想拆穿,也不得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既如此,他應當不舍得舍棄那最後一晚上的溫存。

其實霍雲朗倒并不覺得有什麽區別,無非是即刻處死與秋後問斬的不同罷了,橫豎都是死。

只是看傅沉歡的模樣,他越發覺得這事兒還遠遠沒個頭。

傅沉歡這一日已然殺紅了眼,待找到藥人的藏身之處,他搭箭上弓,一把射穿那搖搖欲墜的木門,門後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般陰森可怖。

木門一碎立即湧出一大批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身上散發巨大的腥臭,長着人的四肢與軀幹,卻并無衣裝,皮膚慘綠夾雜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

藥人嘶嚎怒吼着撲向龍州軍,此刻烏雲蔽月,漆黑的天幕仿佛一只無形大手将世間籠罩,耳邊不斷傳來仿佛野獸般從喉嚨裏發出的嗬嗬聲音,它們尖嘴獠牙,嗜血瘋狂,如同洪水般奔湧咆哮着撲過來!

一瞬間,傅沉歡被拉回七年前那暗淡無光的夜晚。

當他推開那個士兵,來不及抵擋咆哮而至的青犽時,左腿瞬間劇痛,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此終結。

可是安王府那無邊煉獄火海中,卻落下一滴甘霖帶起漣漪,蒼天開眼,卻對他投下一寸日光。

偏冷凄靜的荒屋中,她是這世間他唯一的小菩薩。

他永遠都記得,夜色中她比月光還要皎潔:“沉歡哥哥,我碰疼你了是不是?你再忍一忍,我會很輕的。”

“我不嫁別人,因為這樣對別人也不公平啊,你知道的……我心悅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受傷了,我只會心疼,怎麽會收回我的喜歡?”

“沉歡哥哥,你可不可以為我做一件事?——讓我照顧你,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一瞬間此前過往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瞬息變幻,心髒早已痛到麻木,靈魂也被盡數撕碎,整個人沉入無邊苦海,全身上下只剩這些視若珍寶的記憶。

藥人轉瞬掠至身前的時間真長啊,長到他将所有過往都甜蜜而痛苦地回憶一遍。

傅沉歡揚刀揮下,狠狠劈斬第一個沖到他面前的藥人。

這一刀裹挾着雷霆之勢,帶着無盡的、絕望的憤怒。

那藥人兇猛強勁,身材壯實速度極快,可在傅沉歡的刀下就這樣毫無懸念的被斬為兩半,化成一地模糊的血肉。

他們有着野獸的習性,卻擁有人的身體,看起來比青犽還要惡心。

親眼看着,傅沉歡心底的空洞越來越大,他到此刻都不敢相信那個昨天晚上捧着他的手——就像捧着珍貴的玉器一樣,一根一根手指挨個溫柔吻過去,用甜軟純淨的嗓音說“不要受傷,哪怕一個小血口都不可以”的人——

她怎麽會和他最厭惡的宿敵站在一處,把他推給這些惡心的藥人?

上蒼看他可憐至極,賜下禮物,拆開後怎會是一柄刺入心髒的尖刀?

傅沉歡的心念百轉千回,臉上卻滿是漠然至極的殺戮血腥,他手持長刀一人當先,劈砍前行所向披靡,數不清的藥人在他面前接連倒下,化作一地爛肉碎骨。

當所有的藥人都被厮殺殆盡,傅沉歡滿身血污,周身泛起的殺意與戾氣任漫天神佛也抵擋不住。

與外化暴虐殺氣既然不同的,是內心滿盤皆輸的頹然。

一地慘烈,滿山凄涼。

層層烏雲驚天上,那一點點皎潔溫柔的月光被徹底遮蓋,天地漆黑。

——正如同他人生的最後一點光亮,在這一刻,在他心底,亦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

此刻主營帳中,黎諾和原樂就要歇下。

原樂奉傅沉歡之命,他不在時,她必須要保證黎諾的安全。但她的營帳太遠,幹脆便在黎諾這裏守夜。

黎諾哪忍心讓原樂在外邊站一宿,便直接将她拽進來了。

當然,除了不忍心讓原樂挨凍,她還有另外私心。

這晚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閑話半天後,都有些困倦,原樂揮手熄了燈,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黎諾等身邊的人呼吸綿長,才悄悄睜開眼睛。

黑暗中,她的眼睛更顯得純淨無暇,偷偷瞄一眼原樂,小心翼翼地清兩下嗓子,對方仍毫無反應。

黎諾屏住呼吸,蹑手蹑腳爬起來。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從床上跨過去,小貓一樣沒發出任何動靜。原樂閉目睡得很沉,直到黎諾穿好鞋,披上衣服,她仍然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黎諾看着原樂,露出一個很歉疚的表情,雙手合十沖她大幅度拜了拜:樂樂大人,把你放倒了實在對不住啦,我真的有重要事要辦。

原樂的枕頭裏被她放了早就調配好的安眠香,怕自己也被影響,黎諾已經提前服下解藥,這香對身體無害,只是會讓人睡得格外沉。

全部收拾停當後,黎諾又回頭看一眼沉睡的原樂,這才輕輕掀開營帳簾,一頭闖進外面的冰寒之中。

**

雪溪已經等黎諾許久,越等越擔憂,卻也不敢出門查看。終于聽見門口有些動靜,他心一松,還好,諾諾還是來了。

因為此刻已夜深,太過光亮惹人懷疑,雪溪便只點一盞光亮微弱的油燈,從外邊看根本看不出。

黎諾進來帶着一身冰寒氣,她身體嬌弱,此刻鼻尖和臉頰都凍得發紅,些許氣喘,雪溪忙讓她坐下。

“諾諾,你先歇歇,喝口茶,免得之後生病發燒。”

他問:“沒人發現吧?”

黎諾接過茶喝了,熱茶壓下去身體舒服一些,“放心吧,金羽營不在,兵防又調過,沒事的。”

她舔舔嘴唇問道:“雪溪,應斜寒派了多少人手來這裏?”

“據我所知,應斜寒大概出了一半身家,他們這次應當志在必得,畢竟這機會千載難逢,再遇不易。”

黎諾點頭:“這個确實,等傅沉歡凱旋收兵,就該啓程回京城了。”

“是。”

好在她和系統的計劃裏有商議到,如果應斜寒在這裏人手太多要怎麽辦,此時黎諾絲毫不慌,什麽樣的情況要用什麽樣的策略,她計算多回早已爛熟于心。

黎諾撿出對應的辦法,對雪溪娓娓道來。

雪溪認真聽着,時不時回應一兩句,等黎諾全部說完,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諾諾,你這計劃天衣無縫。我原本還擔心以你為誘餌去引傅沉歡單獨出來太過冒險,萬一傷害到你那便得不償失了。”

“但你果然聰明,這樣一看,你的安危萬無一失,而傅沉歡必死無疑。”

黎諾笑着點點頭,在心中補上一句,才不是。

雪溪又問了一些細節,徹底通曉後,他認真道:“我會盡快将這個計劃轉達給應斜寒的人,我們便以傅沉歡清掃餘黨歸來後的第一個晚上為期,開展計劃如何。”

黎諾點點頭:“好,”她叮囑,“你一定不要疏漏,這計劃環環相扣,絕不可出錯。”

“我有數,你放心便是。”

頓了頓,雪溪又問:“……諾諾,在這之後你有何打算?應斜寒的人會護你回京城,可之後……我只怕龍州軍會找你的麻煩。”

黎諾信口道:“我未必回京城,也許在半路上随便尋出地方,安安心心了此生,也說不定四處走走看看。”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呢雪溪?你有什麽打算?”

提起這個,雪溪的笑容有些苦澀,他欲言又止,最終嘆氣:“我不過茍活在世間,縱使有些打算,也上不得臺面。”

黎諾想了想,不着痕跡引導着他:“你不想回到北漠嗎?你畢竟是皇子,怎會甘心一直在夏朝碌碌度日?”

許是夜太靜,她聲音太軟,飽含的關切是太久沒有聽過的溫暖。雪溪心中一熱,起了些傾訴欲:“想。可是我沒臉回去。”

“諾諾,你之前應當奇怪過為何初見時我們素不相識,我卻會那樣照顧你吧?”雪溪笑了笑,低聲道,“其實對于我意義非凡。我應當感謝你,當時我萬念俱灰,若不是遇到昏倒在路邊的你,出手救下……我只覺自己在這世上實在是無用之人,除了讓人傷心痛苦,再無任何價值了。”

他低聲喃喃,聲音低到聽不清楚:“我鸠占鵲巢……母妃和父皇都不會再原諒我啦……”

黎諾沒太聽清他說什麽,只依稀聽到父皇不原諒雲雲。

看他痛苦,她也有些不忍。但還是慢慢往她希望的那個方向上引:“你父皇的為人我不了解,但雪溪……你這麽好的性子,一定有與你感情深厚的兄弟吧?”

雪溪道:“父皇子嗣衆多,但多為公主,皇子數下來不過八人。大皇子、二皇子早早夭折,五皇子遠遁紅塵三歲便出家清修,六弟,七弟素來與我不睦,八弟……已經因我而死。”

終于進入第二個正題了。

黎諾的心微微提起來。她一定要與雪溪見上一面,除了要将這個加工潤色過的“計劃”告訴他,另外一件她放不下的,便是想從雪溪口中聽一聽傅沉歡的身世。

雖然從淩钊那聽了大概,傅沉歡也說了一些,可黎諾仍然覺得對這個事她尚有疑慮——在他們的敘述中缺少一個很重要的視角,那就是北漠皇帝。

他是如何看待那位妃子,又是如何看待她與他生下的孩子呢?

堂堂皇帝,強取豪奪,難道之後便不聞不問?

就算是職業病吧,她放不下這個細節,一定要追查到底才行。

好在……時間完全來得及。

黎諾心中盤算了下,此時還不到二更天,沉歡哥哥說過的,少則也要兩日。所以他最快也要明晚才回來,她只要保證在清晨原樂醒來之前回去便是。

這樣想着,黎諾小心問道,“那……還有一位三皇子呢?”

……

明月高懸,天幕黑沉。

傅沉歡率軍回到駐營地時,這裏一片靜悄悄,連卷着的回風都無聲無息。

他側頭吩咐霍雲朗:“去帶大家安置,派軍醫救治傷員。”

“是。”

傅沉歡沒再說什麽,邁開腿,徑直向黎諾營帳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說:

之前看大綱就想這階段不會正好趕過年吧……好吧果然趕過年了!寶貝們,只能說,這幾天堅持!我是個甜文大手子來着……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然後以後都改零點後更啦,因為想着過年嘛大家晚上都得玩(好吧主要是我得玩哈哈哈哈哈)

最後祝寶貝們除夕快樂!兔年大吉!前六十六紅包六六大順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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