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終章

終章

雪，紛紛揚揚，自灰蒙蒙的天際悠然飄落，将庭院裝扮成一片銀裝素裹的仙境。院中，幾株梅花傲立雪中，點點紅梅與白雪相映成趣，更添幾分冬日的詩意與雅致。

趙澄月着一襲淡雅的青藍色棉袍，外披一襲白色鬥篷，發間簡單地插着一支玉簪，清麗脫俗，宛如雪中精靈。她手持一把小巧的鐵鏟，正專心致志地在院中堆砌着雪人。雪花輕輕落在她的發梢、肩頭，她卻渾然不覺，只一心一意地塑造着心中的模樣。

傅霜林則立于一旁，身着一件墨色長袍，衣襟随風輕輕搖曳，手中握着一支精致的毛筆，面前鋪開一張宣紙，正凝神靜氣地作畫。他的目光時而落在趙澄月忙碌的身影上，時而轉向院中那幅自然天成的雪景，筆尖蘸滿墨色，在宣紙上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

“這雪，下的真大啊。”趙澄月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望向漫天飛舞的雪花，臉上洋溢着溫柔的笑容。

傅霜林微微一笑，目光從畫紙上移開，望向趙澄月，眼中滿是寵溺：“是啊，如此美景，不記錄下來豈不可惜？我正想将你我二人，還有這滿院的雪景，都繪入畫中，留作日後回憶。”

趙澄月聞言，臉頰微紅，羞澀地低下了頭，繼續手中的工作。不一會兒，一個憨态可掬的雪人便初具雛形。她細心地為雪人戴上自己用紅綢帶編織的帽子，又用煤塊嵌上眼睛，胡蘿蔔做鼻子，最後還找來一根樹枝，輕輕插在雪人身上，當作手臂。

“看，我的雪人完成了！”趙澄月興奮地轉過身，向傅霜林展示她的傑作。

傅霜林放下畫筆，緩緩走到雪人旁，仔細端詳了一番，笑道：“真是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能說話一般。不過，若是在旁邊再添上幾筆梅花，便更添幾分生氣了。”說着，他輕輕提起筆，在雪人旁的雪地上，以指為筆，以雪為墨，勾勒出一朵朵盛開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淡淡的梅香。

趙澄月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贊嘆道：“你的畫技真是越來越精湛了，這雪中梅景，與我的雪人相得益彰，真是美極了。”

雪勢愈發洶湧，如同天空傾瀉而下的白色綢緞，将整個世界溫柔地包裹。庭院中，雪層逐漸累積，每一步腳印都顯得那麽清晰而深刻。趙澄月的雪人，在這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似乎也變得更加生動，仿佛随時都會活過來，與這銀白世界融為一體。

趙澄月輕拍去身上的雪花，雙手凍得通紅，卻依然不肯停下手中的活計。她擡頭望向傅霜林，眼中閃爍着期待與調皮的光芒：“雪這麽大，不如我們來個比賽如何？看誰能在雪停之前，創造出最有趣的冬日景致。”

傅霜林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閃爍着應戰的決心。“哦？你既有此雅興，我自當奉陪。不過，這評判的标準又是什麽呢？”

趙澄月思考片刻，笑道：“就讓這滿院的梅花來做評判吧，它們若是點頭，那便是贏了。”言罷，她轉身繼續投入到雪人的裝飾中，從旁邊折了幾枝梅花，細心地插在雪人的四周，使得雪人更顯生機。

傅霜林則不同，他放下手中的畫筆，決定采用更為獨特的創作方式。他先是清理出一塊空地，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鏟子勾勒出一個個形狀各異的雪堆。接着，他利用雪的特性，進行雕刻和堆砌，漸漸地，一個微型的雪雕園林展現在衆人眼前。有亭臺樓閣，有小橋流水，甚至還有幾只形态逼真的雪兔在園中嬉戲，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他深厚的藝術功底和對自然的敬畏之心。

兩人各自忙碌着，偶爾擡頭相視一笑，無需多言，那份默契與理解便已足夠。雪越下越大，但他們的熱情卻絲毫未減。趙澄月的雪人旁，梅花簇擁，仿佛在低聲細語，為這冬日景致增添了幾分詩意；而傅霜林的雪雕園林，則如同一幅活生生的畫卷，讓人恍若置身于一個夢幻般的冰雪世界。

随着時間的推移，雪終于漸漸停歇，整個世界變得異常寧靜。趙澄月首先完成了她的作品，她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雪人，眼中滿是自豪。而傅霜林，也在最後一刻完成了他的雪雕園林，他退後幾步，仔細審視着自己的傑作，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看來，我們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趙澄月走到傅霜林身邊，兩人并肩而立，望着眼前的兩幅截然不同的冬日景致。“那麽，梅花們的評判結果會是如何呢？”

傅霜林輕笑，伸手輕輕觸碰了一旁梅樹的枝幹，仿佛在與它們交流。“我想，它們已經給出了答案。”他指着那些因風而輕輕搖曳的梅花，它們似乎真的在點頭，對這兩份作品都表示了贊賞。

趙澄月也笑了， “是啊，我們都是贏家。”她緊緊握住傅霜林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寒冷與疲憊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雪後的庭院，銀裝素裹。趙澄月與傅霜林并肩走在被雪花覆蓋的小徑上，每一步都踏出了“吱吱”的聲響，那是冬日特有的旋律。四周的梅花在雪花的映襯下更顯嬌豔，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趙澄月輕挽着傅霜林的臂膀，臉頰微紅， “這雪景雖美，但若無你相伴，恐怕也只是孤芳自賞罷了。”

傅霜林聞言，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趙澄月， “你我二人，正如這雪中紅梅，相互依偎，方顯其美。”他輕輕拉起趙澄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趙澄月感受到傅霜林的深情，眼眶微濕，她依偎在傅霜林的懷中，感受着他胸膛傳來的溫暖與心跳，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與歸屬感。“願我們年年歲歲，都能如此相伴，共賞這世間美景。”

傅霜林緊緊擁抱着趙澄月，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放心，無論歲月如何更疊，我定會守你一世周全，與你攜手共度每一個春夏秋冬。”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兩人相擁片刻後，繼續漫步在雪中。他們時而駐足觀賞雪景，時而輕聲細語。

随着日暮西沉，天邊漸漸染上了一抹淡紫，庭院內的雪景在夕陽的餘晖下更顯柔和與溫馨。趙澄月與傅霜林攜手步入室內，卻并未因外界的寒冷而減少彼此間的溫暖。室內爐火正旺，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龐上。

趙澄月輕解鬥篷，坐在了窗邊的軟榻上，傅霜林則在一旁的案幾上，取過紙筆，似乎想要将今日的景致與心情記錄下來。他提筆蘸墨，筆尖輕觸宣紙，一幅幅生動的畫面便随着他的心意流淌而出。

“你在畫什麽？”趙澄月好奇地湊近，看着宣紙上逐漸成形的畫面，那是一幅她正在窗前賞雪的場景。

傅霜林微微一笑，放下筆，将宣紙輕輕吹幹，然後遞給了趙澄月。“自然是畫你。”

趙澄月接過宣紙，仔細端詳着。

傅霜林走到趙澄月身邊，輕輕擁她入懷。

兩人相擁在窗前，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夕陽的餘晖與雪地的反光交織在一起。

夜幕降臨，庭院內點亮了燈籠，昏黃的光芒灑在雪地上，為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幾分溫馨與浪漫。

趙澄月與傅霜林移至室內，圍爐而坐，品茗着熱茶。

“你說這雪會下到何時？”趙澄月輕輕抿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紛飛的雪花。

突然，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從院外傳來。

趙澄月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傅霜林眉頭微皺，“确實，似乎有些異樣。”他站起身，目光堅定，“我出去看看，你留在屋內，注意安全。”

趙澄月點了點頭，輕聲囑咐道：“你小心。”

傅霜林披上外衣，拿起一旁的長劍，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他推開門，一股寒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但他毫不在意，徑直走向聲音的來源。

庭院外，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幾盞燈籠的微光勉強照亮前方。傅霜林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雪地中，耳朵緊貼着周圍的動靜。那奇怪的聲響時隐時現，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雪地裏穿梭。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随着低沉的咆哮聲。傅霜林心中一凜，迅速拔出長劍，警惕地環顧四周。只見一道黑影從暗處竄出，直奔他而來。

傅霜林身形一展，輕巧地躲過黑影的攻擊，同時長劍一揮，劃出一道璀璨的劍光。那黑影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吓了一跳，身形一頓，但很快又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

“是誰！”傅霜林怒喝一聲，劍光如織，與黑影纏鬥在一起。雪地上，劍影與黑影交織成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每一次交鋒都伴随着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

經過一番激烈的戰鬥，傅霜林終于找到了黑影的破綻，一劍揮出，正中其要害。黑影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随即倒在地上，是尚子衿。

突地，尚子衿袖中寒光一閃，一團濃郁的黑霧自掌心噴薄而出，瞬間遮蔽了月光，四周陷入一片混沌。

待黑霧散去，已空無一人，傅霜林收起長劍，喘息未定，他環顧四周，确認沒有其他威脅後，這才轉身返回屋內。

傅霜林踉跄着步伐，每一步都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那是對命運無情的嘲諷。

毒素在體內肆虐，如同寒冰與烈焰交織，侵蝕着他的五髒六腑，疼痛讓他緊咬牙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與冷冽的夜風形成鮮明對比。他的雙眼開始渙散，卻依然努力聚焦在前方那模糊的身影上——那是他心之所系，卻注定無法觸及的彼岸。

“再……再走一步……”傅霜林在心中默默念道，雙腿卻已如灌鉛般沉重。

“你沒事吧？”趙澄月一見傅霜林回來，連忙迎上前去。

傅霜林搖了搖頭，微笑着安慰道：“無礙，只是一只野獸誤入庭院，現已被我驅逐。”

傅霜林的腳步聲在雪地中戛然而止，他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趙澄月見狀，臉色瞬間蒼白，她驚呼一聲，快步沖上前去，雙手顫抖着扶住傅霜林搖搖欲墜的身體。

“傅霜林！你怎麽了？”趙澄月的聲音中帶着難以置信的驚恐，她擡頭望向傅霜林，只見他的嘴角緩緩溢出鮮紅的血液。

傅霜林努力想要開口說話，但喉嚨裏只發出微弱的咕嚕聲，他掙紮着伸出手，想要觸碰趙澄月的臉龐，但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下去。他的眼神開始渙散，身體也逐漸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緩緩地倒在了雪地之中。

趙澄月跪坐在傅霜林的身旁，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

她顫抖着雙手，輕輕地将傅霜林那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摟入懷中，仿佛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喚醒他。

趙澄月的目光落在傅霜林胸前那片被鮮血染紅的衣襟上，她猛地站起身，動作中帶着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她撕扯下自己裙擺的一角，雙手緊握，開始瘋狂地擦拭着那些血跡。

但鮮血仿佛有生命一般，頑固地留在衣物上，不肯輕易離去。

趙澄月的動作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用力，直到她的雙手因過度用力而顫抖不已，指尖也因摩擦而滲出了血珠。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趙澄月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無力地将傅霜林的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胸口，淚水再次湧出，無聲地滑落。她緊緊抱着他，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遠不再分離。

“不！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趙澄月崩潰地哭喊着，她緊緊抱住傅霜林逐漸冷卻的身體，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而下，打濕了雪地，也打濕了她的心。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趙澄月悲痛的哭泣聲和遠處燈籠的搖曳聲。

趙澄月顫抖着手，試圖為傅霜林擦去嘴角的血跡，但鮮血卻越擦越多，仿佛永遠也擦不盡。她絕望地呼喚着傅霜林的名字，希望他能睜開眼睛，再看看她一眼，但回應她的只有死寂的沉默。

突然，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雪花，趙澄月的淚水與雪花交織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她的思緒。

她回想起與傅霜林共度的每一個日夜，那些畫面如同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她想起他們一起在雪中漫步的情景，想起傅霜林為她畫畫的專注神情，想起他們共同面對困難時的堅定與勇氣……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無盡的悲痛與思念。

趙澄月緊緊抱住傅霜林的身體，夜色依舊深沉，雪地上的血跡已被新落的雪花覆蓋。

趙澄月的哭泣漸漸變成了無聲的抽泣，她的身體因過度的悲傷而顫抖不已。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飄落，趙澄月緊緊抱着傅霜林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靈魂深處，永遠不再分離。

随着時間的推移，趙澄月的淚水似乎流幹了，但她的心痛卻愈發強烈。她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而絕望，就在這時，一個不可思議的變化悄然發生——她的青絲，在無盡的悲傷與絕望中，竟一夜之間變得雪白如霜。

藍眸中，原本清澈如水的光芒此刻卻變得異常深邃。但更令人震驚的是，那藍色的眼眸中竟緩緩流出了鮮紅的血淚，如同兩顆璀璨的紅寶石鑲嵌在無盡的冰藍之中，美得令人心碎，也痛得讓人窒息。

共沐紛飛雪，許卿白頭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