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鄉間小路

第37章 鄉間小路

唐元的那句話說完，像是逃避般的挂了電話，就連手機也轉成靜音。可吳森琴的電話還是打了過來，直到三通之後才消停。

可能過分快樂是會遭報應的，唐元雙目放空的坐在沙發上想着，手指無意識的滑動着手機屏幕。

也是這時玩了一天的他才發現自己的微信上有不少人發來的消息。

首先是劉浩發來的某個視頻，是自己跟他一起在演唱會上跟那個鼓手互動的直拍。

[唐元，對不住，我沒想到會火。]

[你媽跟我打電話問我，我本來想幫你打掩護的，可是她詐我。]

[你現在還好嗎？人怎麽樣？]

随後是他哥唐慎。

[爸媽現在很生氣，我先幫你勸着。]

[你晚點回來吧。]

[路上注意安全。]

再之後是一些亂七八糟可能看過那個演唱會直拍視頻的好友，包括那個跟吳森琴發視頻過去，變成了一切導火索的表弟。

[哥，你膽子也真是不小。]

[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

唐元一一浏覽完，只跟劉浩發了個消息回過去，然後就收到了劉浩打來的電話，可唐元沒接，他需要冷靜一下。

Advertisement

這是突發狀況，他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這件事情他本來想是從長計議的，起碼先跟家裏說他談了戀愛，之後再讓他們見見章闕邱，等章闕邱被認可之後，有一個過渡才能讓自己閃婚的事情被家裏接受。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步驟。

可如今眼下，一切的過程全部按了快進，表弟分享給他媽媽視頻，劉浩說漏了的嘴，還有跑去看演唱會的自己，都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手機屏幕亮了下，是劉浩發來的消息。對方在給他道歉，說自己多嘴。

唐元看着聊天界面上不斷跳動着的對話框，深吸了口氣，回了個電話過去。

可他能跟劉浩說什麽呢？他現在的精神狀況都不算很好，只能強撐着精神跟劉浩解釋。

“沒事，跟你沒關系，早晚都要面對的。”

“真的不要緊，我不難過，可以帶章闕邱回去見我爸媽，我還要謝謝你。”

“我媽……是有點咋咋呼呼的，但沒事，能應付，再說還有我哥呢。”

“下次請你吃飯，是真的，真的沒事。”

唐元就這樣，這幾句車轱辘一般的話來回倒騰，直到劉浩終于挂斷了電話，才有些精疲力盡的靠坐在了沙發上。

有點累了，還覺得很冷。

“衣服穿起來吧？”章闕邱看着他的模樣出聲問他，他在唐元結束了跟吳森琴的電話後就已經收拾好了兩人的行李，好在本來就不多，“我跟你一起回家，可以嗎？”

他詢問唐元意見，等待了片刻後卻只看見唐元搖了搖頭。

“我家裏人可能會有些……偏激，”唐元說到這兒停下來，他不敢看章闕邱的眼睛，“我一個人回去就好，我手機叫車。”

“太晚了。”章闕邱蹙了下眉，“我跟你一起。”

可唐元坐在那裏沒動，他沒穿衣服，也沒吭聲，整個人眉眼下垂着，像是一個快要破碎了的雕塑。

“章闕邱，我想我一個人回去。”他強調了一遍，聲音還是啞的，像是走了音的大提琴，“我家，我媽她，不是很好說話，你別跟我一起，行嗎？”

章闕邱看着他沒說話。

唐元感受到他的注視，整個人的手不自覺的摩挲着手裏的手機，“而且，我今天挺開心的，就是對不起，元旦這幾天不能陪你一起……還麻煩你費心帶我出來，而且，就演唱會的那個事，我……我跟你的關系，我沒想瞞着家裏的，我就是……”

他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大腦短路宕機，語言組織系統紊亂，眼神不自覺的到處亂瞟，手裏的手機恨不得被他握得要嵌進自己的肉裏。

“元元，”章闕邱一個跨步上去抱住他，他喊他的名字，“沒關系的，會沒事的，元元。”

章闕邱摟住他的肩膀，單手撫上，他把人蜷在自己臂彎，側過頭去吻他，“不要緊，不要緊的，元元。”

唐元有點像是要發病，又有點像是恐慌過後陷入了一種期待性焦慮。章闕邱說不上來，可他知道，現如今唐元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捧着唐元的臉，讓那人直視自己的眼睛，他問他：“唐元，我們是什麽關系？”

唐元沒回答。

章闕邱沒逼迫他，轉而問：“我是你愛人對不對？”

唐元點頭。

“我遲早都會見你父母的，對不對？”

唐元沒吭聲。

“你剛跟你媽媽說，你跟我在一起。我們既然在一起，而你要回家見父母，我卻不陪你，沒有這種道理的，唐元。”

唐元看着他的眼睛，一雙眉眼有些泛紅，“可是章闕邱，我爸媽……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回去挨罵，你也沒必要陪我一起受委屈。”

章闕邱看着他的模樣，大拇指的指腹擦過唐元的眉眼，他說：“可是唐元，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是委屈我也認了，我想陪着你。”

唐元看着眼前人的樣子，他望着章闕邱瞳孔裏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靜默着。

他想自己現在此時此刻的樣子應該很難看，沒穿衣服，渾身赤、裸，沒準還臉色蒼白，神色恍惚。

所以章闕邱為什麽會覺得跟他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情呢？唐元不知道，他想不明白。可他看着章闕邱的樣子，根本不忍心拒絕他。

他想，如果面對父母，他們的婚姻要跨越滄海他就變成橋，如果要等待桑田變化他就變成樹。可章闕邱一定要成為那輪橋上的明月，或者樹枝上的鳥。他期望那人能一直陪着他，能永遠永遠愛他。

終于，唐元開口說話了，他沒反駁章闕邱要陪自己一起回家的舉動，他只是看着那人那雙溫柔如水的眉眼，開口叫他的名字。

他說：“章闕邱，以後不要不要我。”

章闕邱看着他，輕輕的吻落在唐元的唇畔：“不會不要你。”

唐元：“你要很喜歡，很喜歡我，要全世界，最喜歡我。”

“好，全世界最喜歡你。”

-

晚上夜間行車，走高速，三個小時的車程回去。唐元過了精神緊繃的那陣困頓得不行，整個人上車後，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難得夢見了爺爺，一個高高瘦瘦的小老頭。

對方騎着三輪車，手裏拿着手電筒站在鄉間小道上來接他回家。

唐元記得那是個夏天，他剛上初中，縣裏開了一家電影院。唐朝國跟吳森琴回來看他，可他們沒跟自己提前說，甚至只是因為公事路過，順便過來。可他早在前幾天就提前跟同學說好要去看電影。

那天他即将出門，跟回來的父母撞了個正着，就因為要看電影而不陪父母說說話聊聊天這事兒，他站在堂屋裏跟他爸唐朝國吵了一架，但最後還是在爺爺的掩護下出了門。

爺爺住的農村，鄉下不太發達，從村裏到公交行駛的鄉道上，只有一條有些逼仄的土路，沒有路燈，旁邊還是一些農戶挖的池塘，裏面種着藕，最重要的是前不久塘裏還淹死過人。

可那時候是白天，唐元一點不怕，瘋跑一般的把他爸說的話扔在腦後，直接跳上了去縣裏的公交。

但晚上回來就不一樣了，唐元趕最晚的一班車，手機沒多少電，天卻已經黑了。

他想着他爸媽在家，還有車，就跟他媽打電話，問她能不能來公交站接自己。

結果吳森琴當時說：“我跟你爸是專門回來看你的，你都走了，我跟你爸吃了飯也要走啊。你自己回去吧。”

來回幾句話，客套的不過點到為止的問候後結束，那人就挂了。

唐元是不太信鬼神之說的，可他當時只有十二歲。手機沒電關機，于是他在車上給自己打氣，讓自己做好充足的心裏準備。他想大不了下車就開始一路狂奔，等跑回去，到家看到爺爺就好了。

就這樣，他坐在公交上一遍又一遍的複習着回去的道路，在腦海裏不斷描摹着那條鄉間小道的每一個細節。直到他下車，公交車開走，他站在只有一根立牌的公交站點準備拔足狂奔的時候，他看見了馬路對面打着手電筒，坐在三輪車上的小老頭。

是爺爺，他的身上有一股花露水和柴火香的味道，而三輪車的簍裏，放着一把竹編椅子、一根有些化了的老冰棒，還有一把蒲扇。

“你咋來了？”

唐元一口鄉土話有些呆愣的走過去問他，可爺爺先扯着他的胳膊給他噴了滿身的花露水，“接你回家。”小老頭的胳膊上有幾個蚊子包，他惱人地撓了撓，一邊說一邊給唐元身上抹花露水，“你多弄點，小娃娃血招蚊子。”

唐元已經忘了自己那天在回家路上跟小老頭說過什麽，就記得那天滴在了手上的老冰棒水，和晚上回去時小老頭給他照亮的夜路。

-

唐元就這樣迷迷糊糊醒了，他睜開眼發現車停在了服務區，章闕邱正在外面從一個人手裏接過什麽，沒一陣那人把東西放在後備箱又上了車。

許是沒想到唐元會醒，章闕邱開口跟他解釋道：“我托人送過來的，上門的禮品，煙酒都有，還有一套頸椎按摩儀，總不好空着手去見你爸媽，”章闕邱說着，發動車，“如果你嫌不夠，一會兒我再找地兒下去買點，你要不要看看？”

章闕邱說到這兒，感覺唐元還是有些沒睡醒的模樣，幹脆把自己準備的東西都報了一遍。

那些煙酒牌子，是他專門問過姐夫的，大致準備的都還行，起碼不掉面子。

唐元險些沒考慮到這些上門禮品，他看着章闕邱的樣子，點了點頭，說：“可以了，謝謝你。”

章闕邱笑了下，問他：“還睡嗎？”

唐元搖搖頭。

“不睡的話，方便把你家庭關系跟我說一下嗎？”章闕邱說到這兒停了停，思索了陣，“比如你家庭關系，可以嗎？”

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可那些對唐元而言，沒什麽不好說的。

他三言兩語的概括了自己的家庭成員關系，包括自己初中時才被接回到家裏。

“所以，你哥其實是你姑姑的孩子？”章闕邱問。

“對，”唐元看着窗外高速上不忘後撤着的路燈，接着道，“我父母比起我……可能更喜歡他一些，他是從小在他們身邊長大的。我爸他，可能始終對我姑姑有一種虧欠，覺得自己接手了她的公司，拿了她賺的錢，所以想在我哥身上找補回來，他對我哥很好。”

章闕邱聽他說到這兒，問他：“那對你呢？你家裏人對你怎麽樣？”

唐元垂了下眸子，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哥他，很尊重我。我媽想讓我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人，我爸對我一直挺嚴厲的。以前小時候不懂事，經常跟父母吵架，但大學後吧，出櫃過後，就沒再吵過了。”

“為什麽？”章闕邱問他。

唐元想了想，嘆了口氣，他挺了下自己的脊背，換了個姿勢蜷在副駕駛上，“因為那天我爸打了我一巴掌。忘記是為什麽，突然扯到了我高中不聽話，非要學藝術的時候。他說，我從來沒讓他省心過，說我趕不上我哥的一星半點。而我回了他一句。”

唐元說到這兒，阖上了眼睛，一雙眸子放空得像個空洞娃娃，“我說，我就是他們從來不喜歡的一個孩子，我是一家人出去旅游都能被忘記，被單獨丢在高速服務區的廢物，他們根本沒把我當過兒子，我也不想做他們兒子。”

--------------------

因為沒有存稿啦！可能休息幾天！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