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下)

第35章 冬風吹又生(下)

2014年的跨年夜下了場雪,起初雪并不算大,石城市政府卻取消了新年煙花秀,熱衷跨年儀式的小年輕們怨聲載道,紛紛找別的娛樂,KTV 是首選,舞廳酒吧也幾乎爆滿,還有不少幹脆去臨近的旅游城市玩。

孫錫和餘九琪就是其中之一,他們決定去當年已經是網紅文旅城市的延吉,去看新年民俗秀,吃正宗的朝鮮美食,最吸引他們的,是那裏會有一場更大型的焰火表演。

沒錯,他們一開始是沒打算私奔的。

私奔是事故發生後,沒有人相信他們只是單純想完成這個儀式,而給他們定的罪。

似乎只有這個帶着禁忌感的叛逆罪名,才能解釋他們為什麽違逆家長要求,偷偷離家并釀成大禍。

不過他們并不反感這個詞,某種程度上,當晚他們就是想叛逆一把,想反抗一回,想用微不足道的一次出走來證明他們有幹翻命運的勇氣。

“孫錫,我們幹脆在延吉玩他個三四天吧!”

十五歲的餘九琪大步走在小米粒般的簌簌雪中,回頭笑着問孫錫,黑色毛線帽上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飽滿的臉頰凍出兩陀淺紅,眼角彎彎,冬夜下,眼底灼灼耀眼。

“那你不上學了嗎?”

“我有元旦假期啊!傻呀你!”

孫錫低頭笑笑,笑得很自然,那時候十七歲的孫錫已經不那麽陰郁了,偶爾也會認為自己并沒有那麽糟糕,甚至,他偷偷看了眼撒着歡走在前面的女孩,當她在身邊時,他會覺得幸運。

餘九琪又回頭,看他:“行不行啊?”

孫錫想了想:“你爸媽呢?”

“等會上車了我再告訴他們。”

“他們生氣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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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

“要是你媽又打你呢?”

“管他呢。”

小九突然停步:“你是不是不願意?”

“沒有啊。”

“那你是不是怕溫雯?要不就是怕二凱哥?要不就是怕你奶奶又逼着你去監獄?”

孫錫笑笑,大聲:“管他們呢!”

雪漸漸大了些,但沒有風,溫度不算低,他們哼着不成調的流行歌曲,沒有避諱任何人,大大方方并肩走向石城西郊的客車站。

跨年夜街上熱鬧些,不停有車呼嘯而過,孫錫大步過去,攬着小九肩膀,送到裏側,手沒再松開。

小九偷偷看了他一眼,肩膀一躲,在他的手落下去時,主動牽起來。

那是他們被當成報複工具被家長們利用後,在各自經歷了三個月的磋磨和消沉後,第一次碰面。

他們沒有訴苦,沒有抱怨一句,甚至都沒有提過這段日子,就是突然不想再遮遮掩掩了。起碼在今天晚上,他們想光明正大一點,坦坦蕩蕩一點。

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幹嘛要為過去的恩怨埋單。

他們當時這樣想。

到達客車站時,正好八點,他們買了八點四十的車票,十一點前到延吉,恰好來得及看焰火。

西郊客運站是私營的,專門跑幾條省內路線,這個點正規客車都停運了,餘九琪沒有身份證買不了火車票,只能這麽走。

售票大姐撕了兩張薄薄小票遞給他們,說先等了一會,冷的話去隔壁臺球廳待着,到點了去叫你們。

臺球廳是兩間店鋪打通的,很寬敞,一邊擺着幾個臺球案子,一群小年輕在鬥球,一邊是幾排收費的候車座位,能看電視,旁邊賣飲料零食和烤腸。

孫錫選了兩個靠邊的位置,小九坐下後,他說去買兩杯熱飲,等待間隙,在嘈雜的喧嘩聲中,聽到一聲拖着輕佻尾音口哨。

起初沒在意,可随之又傳來一個熟悉的粗嗓門。

“餘九琪!”

孫錫回頭,循着聲音,隔着幾排鬧哄哄的散座看向另一側,看到那個從小跟他鬥到大的,已經辍學瞎混的袁軒。

袁軒杵着球杆,看着小九:“你自己啊?”

孫錫端起兩杯飲料,大步走過來,直接給餘九琪一杯,再淡淡看過去,眼帶寒光。

小九絲毫沒在意袁軒的這聲輕佻,也沒害怕,袁軒他爸大誠哥跟餘凱旋年輕時就結過梁子,所以他從小就格外愛招餘九琪,但也都是小打小鬧,不搭理他,他也沒轍。

可今天不同,袁軒看看捧着同款姜茶的兩人,嘴上憋出句髒話,又嘀咕了句,他倆還真搞上對象了,然後轉頭,沖同桌打球的一個光頭高個子說了句什麽。

那光頭看着比他們大幾歲,像是近視,觑着眼睛打量他們,而後放下球杆,腳步不緊不慢的,奔着孫錫走了過來。

孫錫站在小九旁邊,瘦瘦高高的身體擋着她。

本以為是來較勁的,可那光頭走近後突然沖孫錫點個頭,伸出一只又大又長的手,笑起來蔫蔫的:“你好,叫我陳華就行,幸會。”

孫錫打量他,不認為這番客氣有絲毫善意,正相反,他那雙即便笑起來都極其冷漠的眼睛,蛇一般毫無溫度,讓他想起另外一個人,不由得格外警惕。

果然,那光頭收回手,說:“我是你爸的粉絲,你爸那期節目我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真是個有魅力的人。”

“比起那個主謀,我更欣賞你爸。”

“尤其那首詩,寫的真好。”

然後眯起眼睛,觀察孫錫:“有沒有人說過,說你跟他……”

孫錫沒了好臉色,正要開口打斷他,旁邊坐着的餘九琪探個腦袋出來,擡頭脆生生搶了話。

“他不像。”小九瞟了眼那光頭,“謝謝你啊,他不像。”

那光頭彎下腰,歪頭定定看了眼小九,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樣,眼帶詢問。旁邊的袁軒會意,在他耳邊說了句話,聲音不算小,孫錫聽得很清楚,聽到袁軒介紹說,她是死的那個姑娘的外甥女。

然後孫錫看到,那光頭毫無溫度的眼睛緩緩睜開,露出一抹意外的猩紅,他更警覺了些,挪一步,擋住餘九琪。

“有事嗎你們?”

袁軒說:“一起玩一杆啊?”

“我沒空。”

袁軒撇撇嘴:“我華子哥想跟你交個朋友。”

孫錫看向光頭,預感沒那麽容易甩掉他們,沉默片刻,說:“我要出趟門,等回來的。”

光頭問:“你倆一起嗎?”

孫錫沒回答。

光頭突然繞過他,低頭看餘九琪:“你不害怕嗎?”

小九莫名其妙,怼他:“我怕啥?”

光頭撇了眼孫錫:“不怕他嗎?”

小九瞪他,覺得有病。

光頭笑了笑:“有意思。”

餘九琪煩了,騰地站起來,扯了下孫錫的袖子。孫錫了然,也想先離開這裏,可沒等走,一個穿着長款厚棉衣的司機打扮的中年男人走進來,裹着一身冷氣,說外面雪下大了,路封了,今晚走不了了,都去退票吧。

人群一陣喧嘩,大家揚着手裏小車票,罵罵咧咧的詢問聲此起彼伏。司機大嗓門喊了句我也沒招啊,走不了就是走不了,哪條線都封了,着急也沒用,誰不着急,我也想賺錢啊,都趕緊回家吧,雪下大了出租車都打不着。

孫錫拉着餘九琪,說走。

小九在門口略略回頭,沒見到袁軒那倆人。

可又莫名覺得有副冷冰冰的眼神,在盯着她。

孫錫牽着餘九琪,在車站旁邊的馬路上攔車。

雪确實大了起來,天幕低垂,密集的大片雪花在黝黑夜幕下顯得格外乍眼,明明無聲紛落,卻吵得人心焦灼。

跨年夜的出租車本就搶手,又趕上客車大面積停運,供不應求,他們豁不出去臉皮,搶不過那些拖家帶口加塞的大爺大娘,在外面站了半個多小時,一無所獲。

其實也可以走回去,但通往市區要經過一片荒地,來的時候無所謂,不知為何,孫錫此刻不敢冒險了。

他轉頭,看到小九凍紅了的臉,摘下脖子上灰色圍巾,兜着臉又給她繞上一圈。

小九看他白色圓領毛衣上,裸露出來的皮膚,雪花落在上面,瞬間消失融化。

“你不冷嗎?”

他喉結上下滾了滾:“不冷。”

突然一輛車停在身後,按了兩聲車鳴,聽上去廉價又尖嘯。

“要送你們一段嗎?”

孫錫回頭,還是袁軒那夥人。多了一個開車的,袁軒坐在副駕,說話的是那光頭,他在後面,讓出兩個空座來,抿着笑,看着孫錫。

“不用了!”小九把圍巾稍稍拉下來,沖他們喊。

“行。”

他們揚長而去。

孫錫更急了些,遠遠見斜對面停着一輛出租,裏面有一個乘客,他便讓小九等一會,他去問問能不能拼個車,說完,急急躲過兩輛車,橫穿馬路過去。

裏面乘客跟他們并不順路,孫錫說可以先送對方,車費也可以幫他付,幫個忙。那乘客見他是真着急,司機也跟着說好話,終于答應下來。

孫錫笑着說謝謝,想去喊餘九琪,一轉頭,馬路對面空空蕩蕩。

心下一驚,慌張四周看看,又跑回來,依舊沒人。

只剩地上淩亂的車轍和腳印。

“孫錫!”

一聲尖叫劃破稠密大雪,像是從四面八方層疊着襲來,他屏息,壓制胸膛蔓延而上恐懼,仔細辨別,然後朝車站後面一條窄巷跑去。

剛進巷子口,就看到地上一團熟悉的灰色,是他剛剛給餘九琪圍上的,他的圍巾。

雪已經淺淺落了一層,窄巷昏暗,雪亮如燈,清楚映出地上淩亂腳步,他低着頭,沿着那淩亂一路往前。

在巷子盡頭,又看見了另一團熟悉的東西,小九戴着的黑色毛線帽。

“孫錫!”

他擡頭,聲音不遠,便跑了起來。

又覺得燥熱,索性脫下外套,只剩裏面一件圓領白毛衣。

一路沿着故意留下的線索,追到巷子盡頭後的一個小山坡,那山坡堆滿了附近的建築垃圾,孫錫随便撿了兩個破磚頭,向上爬,沒幾步,就看到小九被他們拖着,放在一處平底上。

周圍黑黢黢的,幾乎沒人,最亮的燈在幾百米外的車站,他知道來不及向任何人求助,大步過去,兩個磚頭狠狠砸過去。

一塊砸向箍着餘九琪脖子的光頭,可他靈巧偏頭,躲過去。

一塊準确砸到袁軒的後腦,他捂着腦袋,吃痛狠狠罵了句髒話。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扒她一件衣服!”那光頭蹲在小九身後,掐着她脖子,沖孫錫說。

孫錫沒有聽清,又大步向前,袁軒突然蹲下去,拉開餘九琪羽絨拉鏈,反着扒下來,而後聽到那聲震碎了他心髒的尖叫,孫錫才停下腳步。

這才敢戰戰兢兢地向下看,看她已經吓慘了的臉,一滴眼淚都沒掉,哆哆嗦嗦的,擡頭怔怔看着他。

雪落在她臉上,久久才能化掉。

孫錫穩了穩神,恢複些理智,他清楚這光頭的目标不單純是餘九琪,他沿路故意留下那些明顯線索,加上臺球廳那番莫名其妙的話,都說明他最在意的是孫錫。

這種人孫錫不是第一次見了,自從中央臺那期法制節目播出後,無論網絡上還是生活裏,有很多孫譽文的變态狂熱粉絲通過各種途徑找到他。除了要跟他交朋友外,還有要送錢的,合影的,談戀愛的,甚至有邀請他一起模仿作案的。

而這個人,孫錫有種直覺,傾向于最後一類。

“我真的很崇拜你父親。”果然,他再次強調,“他是個藝術家,你不覺得嗎?能在殺人現場寫出那種傑作,你難道不驕傲嗎?”

孫錫一陣反胃,忍着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想跟你探讨一下藝術。”

孫錫更确定了他的判斷:“你先把她放了,我跟你單獨探讨。”

“那怎麽行呢?她很重要。如果沒有她小姨,孫譽文能寫出那首詩嗎?”他放在小九脖子上的手松了些,眼神興奮地盯着孫錫,命令一般說。

“來,聽我的,我扒她一件衣服,你做一句詩,如果你在我扒光她之前做完,她也許就比她小姨幸運。”

孫錫覺得要吐了,攥着拳:“我不會。”

“那你就念你爸的那首!”

“我不記得。”

光頭手上力氣重了些。

孫錫渾身緊繃,陰狠看他:“我真的不記得。”又說,“別的行嗎?”

“什麽別的?”

這時還在揉着腦袋的袁軒瞪着孫錫,說你媽的手這麽欠,要不把手剁了!孫錫怔了下,沒吭聲。

那光頭以為他怕了,以為是拿捏他的好辦法,沖一直坐在旁邊石頭上的開車的同伴使個眼色,那人會意,從兜裏掏出一個彈簧刀,扔過去。

光頭随口說:“一根手指就行。”

餘九琪見孫錫低頭看着那彈簧刀,忽然急了,吼了句,不行!然後蹬着腿,掙紮了要起來,說不行,絕對不行!

光頭一時按不住她,袁軒便也過去幫忙,壓着她的腿,按着手,讓她動彈不得。

光頭一把揪起小九頭發,把頭仰過來,俯身冷冰冰盯着她,說你賤不賤,你關心他幹什麽?你還跟他處對象,你喜歡他嗎?愛他嗎?你知不知道當年案子怎麽回事,知不知道他爸他們怎麽弄你小姨的?你還不怕?你真不怕嗎?你要是不怕,我就讓你看看,讓你感受一下!

“我割。”孫錫大聲打斷他。

所有人看過去,見他撿起那個彈簧刀,半跪在地,打開,按在右手食指上。

小九絕望地喊他,呼救,又被緊緊捂住了嘴,她視線模糊着,分不清眼睛裏是雪還是淚,冰涼一片中,看到他同樣迷蒙的眼神。

“割啊!”

“快點!”

他垂下頭,手指放在身前,彈簧刀最鋒利的那一面按在上面,弓着身子,頓了頓,然後狠狠用力,幾乎瞬間,滴滴紅色粘稠液體,砸落在他的白毛衣上。

而後,咬着牙,再用力,狠狠轉了一圈,又一圈……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他粗重的夾雜痛苦的呼吸聲,餘九琪大腦一片空白,卻能感受到控制她的力氣在變小,大家都吓傻了。

孫錫的腰又彎下去,力氣似乎快用光了,餘九琪眨眨眼,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趁着他們失神用力掙脫開,随手撿起旁邊一個大水泥塊,随便找了一個人,砸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砸的是誰,也不知道有什麽後果,只告訴自己不能停,繼續砸,不能停。

如果她停下來,那根手指就真的毀了。

她閉上眼睛,全神貫注,數着數字,砸一下,數一下,直到數到七,手上徹底沒了力氣,第八下堪堪舉起,水泥塊從手裏滑落下去。

然後,她就站在那裏,感受周遭死一般寂靜。

接着,又仿佛做夢一般,聽到有人叫她,一遍遍叫她。

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她像剛剛夢醒一樣睜開眼,看着眼前的人,見他跪着,痛的直不起身子,左手緊緊攥着右手食指,白毛衣上鮮紅一片。

他叫她:“餘九琪,小九……”

小九蹲下來,才看清他的臉,本來就偏黑的膚色,如今一點血色也沒有,只剩可怖的青,好難看啊他。

“九,你聽我說,沒事的,沒事的。”

那張難看的臉喋喋不休。

“你聽我說,不是你,不是你幹的,是我,知道嗎?是我。”

他在說什麽?

小九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躺着一個人,頭上出了一灘血,渾身一動不動,她認識,是袁軒。

然後猛然倒吸一口氣。

這時候她兜裏的電話響了,她掏出來,手卻抖得不行,電話落在地上,來電顯示在黑夜下尤為亮,是餘凱旋打開的。

孫錫看了眼小九,用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接起來,就趴在地上,聲音顫抖着,用最簡潔的方式,交代他們所遭受的一切。

再回過神來時,餘凱旋和溫雯已經來了。

小九站在旁邊,看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喊,看到孫錫還是跪在雪裏,一會挨罵,一會挨打。

似乎有救護車過來,溫雯跟着醫生,擡着袁軒先走了。

不遠處有警車的聲音,餘凱旋拉着小九的胳膊,高高站在孫錫面前,狠厲地說了一番話,孫錫哭着點頭,什麽都說好。

然後像拽着一個沒有靈魂的紙糊玩偶一般,餘凱旋拉着她先走了,中途小九踉踉跄跄摔了一跤,回頭,看到他伏在那裏,身上落了白茫茫一層雪,整個人一動不動,像一座跟雪地融為一體的墓碑。

餘九琪就在那時,突然驚醒,甩開爸爸,跑回去。

她跑到那座墓碑前,跪在他面前。

他擡頭,她就看着他。

他們久久望着彼此,什麽也沒說。

大雪還在下,有風驟然刮起。

雪花随風拍在他們臉上,簌簌而響亮。

2014年就在他們的對視中,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

九年後,2023 年的年底。

餘九琪生日這天,組長放了她半天假。

主要是因為剛剛經歷的那場有驚無險的綁架案,銀行多少有點責任,就專門照顧一下。

下班後,她站在銀行附近的十字路口,站了好久。

剛吃完午飯的王歡看到她,過來問:“你咋還沒回家呢?”

小九笑笑。

“不是說你爸媽要給你過生日嗎?”

“對。”

“不是還定了大酒樓嗎?”

“嗯。”

“快回去吧,風這麽大。”

一陣凜冽強風襲來,吹亂她的頭發,小九依舊站在那裏,迎着風看過去。

她突然好奇,想看看風刮來的是什麽。

除了恨,冬風還會帶來什麽。

然後驀然間,轉頭,朝反方向走。

她步行來到附近一家酒店,繞過前臺,進電梯,上三樓,站在中間一個房間。

敲門。

很快,門打開。

孫錫一件白色短袖 T 恤,運動褲,頭發亂亂的,懶懶站在門口。

“你不是要回家嗎?”

“本來是的。”

“不是要跟家裏人過生日嗎?”

“本來是的。”

“怎麽了?”

餘九琪想起她剛剛在那陣冬風裏感受到的一切,心裏酸澀,躊躇片刻,才說。

“……風太大了。”

孫錫看着她,過去,握着她手腕,用力把她扯進來。

門重重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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